当青丝如丝般缠绕住雁足的瞬间,天地间的风忽然凝住了。原本盘旋在劫云里的雁群骤然悬停,翅尖的白羽上还凝着未散的雷光,可那缕自东方天际漫来的青丝已如活物般缠上领头雁的足踝——不是寻常的缠绕,而是顺着雁足的肌理缓缓渗进去,像是春雪融入冻土,又像是墨滴晕染宣纸。雁足上的鳞片在青丝触碰时泛起青金色的光,那光芒顺着雁群的队列一路蔓延,不过弹指间,整群雁便化作一串悬在半空的青玉风铃,每片羽毛都成了剔透的玉瓣,风过时不再有雁鸣,只余清越如冰泉击石的铃音。
这铃音未落,仿佛整个天穹都为之倾倒。原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铅灰色劫云忽然朝两侧翻卷,露出后方被遮蔽了许久的苍穹——那不是寻常的天色,而是一片流淌着月华的素白,像是有人将千万匹云锦在九天之上铺开,边缘处还泛着淡淡的虹光。就在众人仰头惊叹的刹那,一道素白的裙裾如同天幕垂落一般,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
裙裾垂落的速度极慢,慢到能看清每一缕丝线在光线下的流转。那不是凡间织锦,也不是仙家绫罗,裙角的纹路里仿佛藏着星河,细碎的光点随着裙摆的摆动轻轻坠落,落在地上便化作转瞬即逝的青萍,落在人肩头却能嗅到陈年松脂的清香。有站在前排的仙者忍不住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裙摆的边缘,便觉一股温润的气流顺着指尖漫遍全身——他前日被贪劫仙黑雾灼伤的手臂,竟在这触碰间泛起淡淡的青光,伤口处的灼痛感如潮水般退去,连带着体内紊乱的仙元都平稳了许多。
这裙摆轻盈而飘逸,仿佛风中的雪花,却比雪花多了几分韧性。它越过惊慌失措的仙兵,绕过摇摇欲坠的仙台,所过之处,那些被劫气污染的断壁残垣竟在微光中缓缓修复:断裂的玉柱重新接榫,崩碎的石阶自动归位,连地上凝结的黑血都化作点点流萤,绕着裙摆飞了三圈,才恋恋不舍地消散在风里。
此时贪劫仙正站在血池中央,他周身的黑雾已凝聚成数条巨蟒,蟒首上还长着他那张贪婪的脸,正张开血盆大口朝最近的仙者咬去。可当裙摆的边缘擦过黑雾巨蟒的鳞甲时,那原本能腐蚀仙骨的黑雾突然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像是滚油遇了冷水。贪劫仙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本命黑雾在裙摆下迅速收缩,那些狰狞的蟒首在挣扎中扭曲、缩小,鳞片褪去了墨色,化作带着冰裂纹的青玉石质。不过瞬息之间,数条黑雾巨蟒便凝作一支青冥玉簪——簪首是三只交缠的雁首,雁喙衔着一颗滚圆的珍珠,正是方才被青丝缠绕的领头雁所化;簪身刻着细密的云纹,触之温润,竟还残留着方才抚平伤口的清润气息。玉簪悬在半空,贪劫仙体内的仙元突然不受控制地朝簪身涌去,他这才惊觉,自己修炼万年的贪念本源,竟在玉簪成型的瞬间被抽走了大半。
嗔劫仙见状怒吼一声,裂天斧带着崩山裂石的气势劈了过来。那斧头本是用域外玄铁混合百万怨魂炼就,斧刃上常年燃着血色火焰,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能劈开一道黑缝。可裙摆只是轻轻一拂,就像扫去案上的尘埃,斧刃上的血火便“噗”地一声灭了,露出底下银亮的斧身。紧接着,斧刃开始收缩、弯曲,原本狰狞的斧面浮现出细密的螺钿花纹,握柄处的骨刺化作缠枝莲纹,不过片刻,那能劈开仙域的裂天斧就成了一支精致的描眉笔——笔杆是象牙白的,笔头攒着细软的狼毫,沾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黛色,仿佛刚从砚台里蘸过墨。嗔劫仙握着笔杆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他想起自己当年为夺这斧头,杀了授业恩师,屠了同门师弟,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暴戾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涌来,逼得他喉间腥甜,一口精血竟喷在了笔杆上。那精血落在笔杆上,瞬间被吸收,化作一道淡淡的朱砂痕,像是给这描眉笔添了点染唇的胭脂色。
痴劫仙的堕神钟原本悬在半空,钟身刻满了能蛊惑心智的符文,钟声一响便能让人陷入毕生执念无法自拔。可裙摆还未近身,那钟就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钟身上的符文像是被清水洗掉的墨字,一点点褪去血色。紧接着,钟体从顶端开始碎裂,却不是杂乱的崩裂,而是沿着纹路层层剥落,碎片在空中旋转、拼凑,最后化作一面妆镜——镜面是用月华凝成的,光滑得能映出纤毫,连远处仙者鬓角的一根白发都看得清清楚楚;镜框是镂空的海棠花纹,花瓣里还嵌着细小的珍珠,正是方才黑雾巨蟒化作的玉簪上掉落的那一颗。痴劫仙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愣住了:镜中映出的不是他如今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千年前他还是个小仙童时,蹲在瑶池边看荷花的样子。那时他还没有堕入痴劫,眼里没有执念,只有清澈的水光。这一眼看得他心神剧震,手中的钟锤“当啷”落地,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在执念里困了太久,连原本的模样都快忘了。
三位劫仙的本命法宝尽失,周身的劫气如同退潮般散去,露出底下苍白的面容。周围的仙者们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有人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痴劫仙的钟声蛊惑了;有人伸手去碰悬在半空的玉簪、眉笔和妆镜,指尖刚触到,便觉心中的贪念、怒意、执念都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那素白裙裾的主人终于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她并非站在地上,而是踏着一片青萍悬浮在半空,青丝如瀑般垂到腰际,发间未插任何饰物,只在鬓角别了一朵半开的玉簪花——那花瓣的形状,竟和方才化作妆镜的堕神钟碎片一模一样。她身上的衣裙是最简单的素白道袍,裙摆却如方才所见那般,边缘泛着淡淡的虹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是有整片星河在裙摆里流淌。
“贫道青冥,特来葬汝等因果。”她的声音响起时,方才悬在半空的青玉风铃忽然齐齐作响,将她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是山涧清泉流过玉石,清越中透着温润,可细听之下,又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就像春雨能滋养万物,也能冲垮堤坝;就像月光能温柔如水,也能照亮深渊。
话音未落,她玉手轻扬。众人只见一道青影从她指尖飞出,化作千万缕青丝,如同方才缠绕雁足那般,朝着后方的六劫刑仙缠去。那些刑仙本是凶神恶煞的模样,青面獠牙,周身缠着锁链,锁链上还挂着无数仙骨,见青丝飞来,竟狞笑着扑上来,想用锁链绞断青丝。可青丝刚触到锁链,那些泛着黑气的锁链便如冰雪消融,化作点点星光。紧接着,更可怖的景象出现了——
六劫刑仙们突然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无数虫豸被踩碎时的嘶鸣。他们身上的皮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不是整片剥落,而是像被无形的手从骨头上剥离,露出底下的“仙躯”——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刑蝶的尸骸拼凑而成!刑蝶本是掌管刑罚的仙蝶,翅翼透明,翅脉如锁链,可这些尸骸的翅翼早已发黑,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每一片翅鳞都刻着细密的刑纹,显然是被强行剥离原主、再用邪术缝合在一起的。它们被一种暗红色的丝线缝成人体的形状,脖颈处的线头还在微微晃动,腹腔里隐约能看到未消化的仙魂碎片,在青冥的青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这是什么?”有年轻的仙者忍不住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资历深些的仙者则脸色骤变——他们认出了那些刑蝶的翅脉纹路,那是千年前镇守仙狱的刑蝶一族,传闻当年刑蝶一族因反抗六劫刑仙的暴政被灭族,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的尸骸竟被如此亵渎!
青冥的眼神冷了几分,指尖的青丝又飞出数道,缠绕住那些刑蝶尸骸。原本拼凑成仙躯的尸骸在她的操控下开始拆解、重组,断裂的翅翼重新拼接,破碎的躯体在空中飞舞,像是被无形的手编排成一支肃穆的葬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无数刑蝶尸骸便在半空组成了一口巨大的葬仙棺椁——棺身足有十丈长,通体是用刑蝶的翅翼层层叠叠铺成的,翅翼上的刑纹在青光中流转,像是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棺盖缓缓打开时,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弥漫开来。众人这才看清,棺盖内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刑仙律》倒影碑文——不是直接刻上去的,而是用刑蝶的触须勾勒出的轮廓,碑文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活的,在青光中忽明忽暗。有熟悉《刑仙律》的老仙者惊呼出声:“这是……失传的‘因果篇’!传闻当年制定《刑仙律》时,特意将因果篇剥离,没想到竟刻在这里!”
碑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些光芒顺着碑文的纹路流淌,渐渐在棺椁中央凝聚成一道虚影——那是一位身着古旧法袍的老者,面容模糊,却能看出眉眼间的威严。他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清晰:“贪劫仙,夺三万生魂修为,因果欠三万;嗔劫仙,屠师门八百,因果欠八百;痴劫仙,困瑶池仙子于幻境千年,因果欠千年……”每念出一条,对应的劫仙身上便飞出一道黑气,被棺椁中的碑文吸收,而他们的身形则更显虚幻,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青冥静静看着这一切,素白的裙摆轻轻拂过地面,将那些散落的仙兵兵器上的血污拭去。她指尖的青丝又飞出几缕,缠上那口葬仙棺椁的四角,棺椁便缓缓升空,朝着三位劫仙飞去。贪劫仙想逃,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原地,体内的仙元正顺着之前那支青玉簪不断流失;嗔劫仙怒吼着挥拳,拳头却穿过了棺椁的虚影,落在自己胸口,喷出一口鲜血;痴劫仙看着妆镜中自己当年的模样,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主动朝着棺椁走去。
“因果循环,债总要还。”青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威严,只剩下淡淡的悲悯。她抬手轻挥,青玉簪、描眉笔、妆镜一同飞入棺椁,与三位劫仙的身影融为一体。棺盖缓缓合上,碑文中的光芒骤然变得炽烈,将整个棺椁包裹其中。众人只听“嗡”的一声轻响,棺椁连同那些流转的碑文、飞舞的青光一同化作一道青虹,朝着东方天际飞去,最终消失在初升的朝阳里。
风再次流动起来,吹散了战场上最后的劫气。被修复的仙台旁,那串青玉风铃还在轻轻摇晃,铃音清越。有仙者捡起地上痴劫仙掉落的钟锤,发现那钟锤已化作一块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一行小字:“一念放下,即见本心。”
青冥站在晨光里,素白的裙裾在朝阳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她抬头望了望东方天际,那里的青丝已不见踪影,只有几只新生的雁雏正拍着翅膀飞过。她轻轻颔首,周身的青萍忽然化作点点荧光,随着她的身影一同消散在晨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口葬仙棺椁留下的余温,还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像是在告诉众人:有些因果,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而那位自号青冥的道人,便是带着天地的旨意,来为这场延续了千年的因果,画上一个迟来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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