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脚步在离那道身影三步远时顿住了。
光海的星尘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碎的亮斑,让眼前的轮廓从模糊逐渐清晰——她发梢沾着和林夏一样的光尘,连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都如出一辙,可当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是你?”他的声音比预想中轻,像怕惊碎了什么,却又带着某种本能的警惕。
那道身影停住,抬眼时瞳孔深处掠过几缕银蓝色的数据流,像深潭底翻涌的碎冰。
“沈先生,初次见面。”她开口的瞬间,沈星河喉间的热意陡然冷却——这声音的频率比林夏高了0.3赫兹,尾音的弧度也少了三分软。
“你不是她。”他断定,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校服下摆。
前世林夏总爱用这动作掩饰紧张,此刻他却觉得掌心的布料硌得慌,像在提醒他这具身体里装着两个灵魂。
“正确。”对方点头,发间的光尘随着动作簌簌落下,“我是‘观测者’在火种计划中的终端代理,代号‘镜面’。”她抬手,指尖划过虚空,一道半透明的意识图谱在两人之间展开,“由17个平行宇宙中林夏·2023的意识残片融合而成。”
“林夏·虚!”沈星河转头,声音里带着急切。
正在快速敲击终端的林夏·虚猛地抬头,瞳孔因数据流的涌入而微微收缩。
她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出量子符号,终端屏上的分析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检测到跨维度意识叠加态……核心代码与管理局档案库‘实验体-07’匹配。”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们把不同时间线的林夏拆成了数据碎片。”
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前世林夏在车祸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在记忆里发烫——“今天路过我们常去的豆浆摊,老板娘说你总把糖罐推给我”,此刻那些温柔的碎片却被拆成了代码,在镜面的瞳孔里明灭。
他的拳头慢慢攥紧,指节泛白:“你们把人类当实验品?”
镜面的数据流波动了一瞬,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观测不等于操控。”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却抬起手,指向光海尽头逐渐显形的深灰色建筑群,“真正操控一切的是……他们。”
沈星河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原本只有星轨的天空里,“时空管理局”四个鎏金大字正从云层后浮现,建筑外墙的棱线切割着光海,投下的阴影像张开的巨网。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前世临终前瞥见的那抹银灰色制服,此刻正从管理局大门鱼贯而出,肩章上的Σ符号在光尘里泛着冷光。
“没时间了。”
突兀的爆破声在头顶炸响。
王铁柱·终的身影从虚空涟漪中踏出,他手里攥着的数字链正不断爆炸又重组,每一次崩解都在空气中留下焦糊的臭氧味。
这位爆破专家的高维形态不再穿着前世那件沾着机油的工装,却依然带着股说不出的烟火气:“记忆熔炉藏着所有重生者的起点和终点,我带你们去。”他晃了晃数字链,“但管理局的扫描程序十分钟后会覆盖这片区域,被抓住的话——”他扯了扯嘴角,“你的意识会被格式化得比刚出厂的硬盘还干净。”
“棋局未定。”
聂云峰·虚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沈星河转头,正看见那位围棋国手的高维投影将最后一枚棋子拍在棋盘上。
黑色棋子触碰到棋盘的刹那,光海突然裂开道漆黑的缝隙,像被利斧劈开的幕布。
“时间盲区。”聂云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只能维持七分钟,足够走到熔炉入口。”
“走。”沈星河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他望向林夏·虚,对方已经收起终端,指尖按在他手腕上传递着量子坐标;又看向王铁柱,对方冲他挤了挤眼,数字链在掌心爆出朵小烟花;最后看向镜面——她正凝视着光海里某个光点,那里有个扎马尾的女孩正把半根冰棒分给同桌,和1998年教室后排的场景重叠。
“观测者也会共情?”沈星河下意识问。
镜面的数据流突然紊乱成暖金色。
“每个实验体都有保留情感模块的权限。”她轻声说,“包括……羡慕。”
光海的缝隙在聂云峰的棋谱中越裂越大。
一行人鱼贯而入时,沈星河听见身后传来管理局巡逻队的警报声,尖锐得像前世母亲手术室外的电铃声。
他攥紧林夏·虚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1998年冬天,那个总把热豆浆推给他的女孩,手指冻得通红却还笑着说“我不冷”。
穿过时间盲区的过程像坠入冰窖。
沈星河的耳膜在压力变化中嗡嗡作响,眼前闪过无数个自己:有在IcU握着母亲手的38岁商人,有在游戏厅数钱的17岁少年,有在暴雨中推开父亲的高二学生……直到王铁柱的数字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他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了记忆熔炉的入口前。
那是一扇由无数张面孔组成的门。
沈星河眯起眼——每张面孔都是他自己,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垂垂老矣的老者,从西装革履的企业家到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最中央的那张脸正对着他,瞳孔里映着1998年教室的窗,阳光透过玻璃在课桌上洒下光斑。
“自我认知测试。”王铁柱的声音突然严肃,“管理局用这扇门筛选闯入者——只有真正理解‘我是谁’的人,才能打开它。”
沈星河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前世在商海浮沉时,总把“沈星河”三个字当作代号;想起重生后第一次握住父亲的手,对方掌心的老茧让他喉头发哽;想起刚才光海里,陈阿香的投影融化前说的话:“别总想着替他们挡风。”
门面上的面孔突然动了。
婴儿版的他咯咯笑着伸手,老者版的他摇头叹气,17岁的他咬着笔杆在草稿纸上算数学题……沈星河伸手触碰最中央的那张脸,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触到了自己的心跳。
“我是沈星河。”他说,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光海的喧嚣,“1998年高二(3)班的学生,陈阿香的儿子,林夏的同桌,想给所有人撑伞的人。”
门面上的面孔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他”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然后像春雪般融化,露出门后刺目的白光。
白光中传来细碎的声响,像书页翻动,又像星尘坠落。
沈星河眯起眼,看见白光尽头有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型档案馆,无数半透明的记忆卷轴在其中流转,最中央悬浮着一颗泛着柔光的“文明种子”,表面的纹路像极了1998年教室后墙的黑板报——那时他和林夏一起画的,主题是“未来”。
“进去吧。”王铁柱拍了拍他的肩,数字链在掌心安静下来,“答案就在里面。”
沈星河迈出第一步时,听见身后传来镜面的声音:“祝你找到真正的观测者。”他回头,却只看见光海的星尘中,一道银色的数据流正缓缓消散。
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档案馆的轮廓在白光中越来越清晰,沈星河望着那些流转的记忆卷轴,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你看窗外那只麻雀,歪歪扭扭的,不也飞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档案馆中央的“文明种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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