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安侯府出来,秦福亲自驾着马车送三人回镇北侯府。马车行至侯府门口,秦福恭敬地搀扶林月颜下车,又对陈锋道:“公子慢走,侯爷吩咐了,有事随时差人来说一声。”
陈锋点头致谢,目送马车离去。叶承站在一旁,还有些恍惚。他眉头微蹙,似乎还在消化上午那场信息量巨大的谈话。偶尔抬眼看向陈锋,眼神里除了敬畏,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想起大哥在演武场上侃侃而谈的模样,想起秦元那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心中既自豪又有些酸涩——原来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大哥”,早已走在了比他想象中更远的路上。
“三弟,怎么了?”陈锋见他神情呆滞,笑着问道。
叶承猛地回神,挠头道:“大哥,我……我刚才还在想,秦叔说要将那一成利全部用于边军,连侯府开销都不能动。这……这也太狠了!可我越想越觉得,秦叔不愧是军中泰斗,眼光比咱们长远太多了!”
陈锋拍了拍他的肩:“秦叔心里装着的是数十万将士,岂会为一己之私?”
“武安侯爷,的确是国之柱石,心怀天下。”她轻声道,手指轻轻抚平陈锋直裰上的褶皱,“夫君能得他如此看重,是夫君的福气。”
随即,她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陈锋:“只是……徐爷爷那边,他一生清高,最是厌恶商贾之事。我们此去,将这充满铜臭味的计划说与他听,他……会同意吗?会不会反而觉得夫君你……不务正业,被俗务所染?”
陈锋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林月颜心头一暖。
“放心。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对武安侯这等杀伐决断的军中统帅,我们便要直抒胸臆,谈军国大计,论利弊得失。”
“而对徐爷爷这等一生风骨的文坛泰斗,我们便要……谈风雅,论文脉传承,让他看到这俗事背后,那份对读书人的尊重与扶持。”
林月颜看着丈夫眼中的光,心中的忧虑散去大半。她知道,这个男人总能在看似无路之处,辟出一条坦途来。
“奴家信夫君。”她低声道,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为陈锋拭去额角细微的汗珠,“只是……徐爷爷最重清名。咱们带去的礼物,还需再斟酌斟酌。”
陈锋点头。早先准备的谢礼是一盒上等徽墨,此刻看来,怕是不够分量。
林月颜从随身的布包中取出一个布卷,打开来,是一卷手抄的《孝经》。纸张泛黄,显然是用书院后山晾晒的竹纸所制。字迹娟秀工整,每页边角都有细致的注释,笔锋圆润中带着骨力,显是抄录时下了极大功夫。
“这是奴家这几日抄的。”林月颜解释道,指尖轻抚过纸页,“徐爷爷一生以孝治学,最重《孝经》。奴家不仅抄录正文,还将历代大儒的注解,择其精要,附于页边。又在卷末,附了自己一点浅见……”
陈锋翻看几页,见注释处字字珠玑,既有对经义的深刻理解,又有结合时局的独到见解,不由得赞道:“月颜,你这注解,比市面上的通行本还要精到。徐爷爷见了,定会欢喜。”
林月颜脸颊微红:“哪里。不过是些浅薄之见。只望能入徐爷爷法眼。”
叶承凑过来看了一眼,咋舌道:“嫂子,你这字……比我当年在私塾练的强一百倍!这注解也写得……啧啧。”
“三弟莫要取笑,奴家的字哪有夫君的好看。”林月颜轻笑着将卷轴重新卷好,用素绸系好,“不过待会儿见了徐爷爷,还需三弟多帮衬。你素来爽直,徐爷爷最是喜欢。”
叶承挺起胸膛:“嫂子放心!俺……我一定把话说得妥妥帖帖!”
陈锋与林月颜相视一笑。
一行三人乘上镇北侯府的马车,向城西的长安书院行去。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街边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叶承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繁华景象,忽然道:“大哥,你说咱们这会所,真能办成?”
陈锋笑道:“有何不能?谢夫人有商路,秦叔有威望,徐爷爷有文名。咱们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何愁不成?”
“可我还是担心,”叶承挠头,“徐爷爷最是清高,听说他连朝中大臣的宴请都不去。咱们跟他说开酒楼的事,他会不会……”
林月颜温言道:“三弟莫急。徐爷爷虽清高,却也知‘仓廪实而知礼节’的道理。只要咱们说得在理,他定会明白其中深意。”
说话间,马车已至长安书院大门。
三人下车,院内往来穿梭的学子们见到陈锋,纷纷主动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问好,态度恭敬,眼神中带着钦佩之色。
“陈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裴宽从一丛修竹后快步走出,脸上带着见到故人的欣喜。他今日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裰,袖口还沾着几点墨迹,显然是刚从书斋出来。
“裴兄。”陈锋见礼,“正想找你叙叙。”
裴宽目光扫过林月颜和叶承,略显拘谨地拱手:“这位想必是陈夫人?久仰。”又转向叶承,“这位……”
“这是叶承,我三弟。”陈锋介绍道,“这位是裴宽裴兄,与我在书院论道时结识,学问精深,为人敦厚。”
裴宽忙向林月颜行礼,又与叶承见礼。叶承见他文质彬彬,毫无文人的架子,心中喜欢,主动道:“裴兄不必多礼。我大哥常提起你,说你学问好,人也实在。”
裴宽脸上一热:“陈兄谬赞了。”
寒暄几句,裴宽道:“徐师正在后院书房校阅新刊的《孟子集注》,我引你们过去可好?”
“有劳裴兄。”陈锋点头。
一行人随裴宽穿过竹林小径。秋日的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远处传来朗朗书声,近处偶有学子低声讨论经义,一派清雅气象。
徐文远的书房在书院最深处,一座临水的三间瓦舍。推门而入,满室书香扑面而来。老人正伏案校书,一卷泛黄的古籍摊在案上,他手持朱笔,不时在空白处添注。
“徐师就在此处,我就不便打扰了。”裴宽拱手告辞。陈锋等人回礼之后,向书房走去。
听到脚步声,徐文远抬起头,见是陈锋一行,脸上露出慈祥笑容。
“你们这几个孩子,怎么又来了?”他放下朱笔,笑着打趣道,“莫不是会试在即,心中没底,又来老夫这里寻安慰了?”
陈锋和林月颜上前行礼,叶承也连忙跟着躬身。
“徐爷爷说笑了。”陈锋笑道,“晚辈是陪月颜前来,她近日读《孝经》,有些心得体悟,又知徐爷爷于此经钻研最深,特来请教。晚辈顺道也来聆听教诲。”
徐文远闻言,目光转向林月颜,眼中满是慈爱:“哦?月颜丫头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林月颜盈盈一拜,将一个精致的布包双手奉上:“徐爷爷,这是月颜近日闲来无事,为您抄录的一卷《孝经》,并斗胆在旁加了些自己的浅见注释,还望徐爷爷莫要嫌弃才是。”
徐文远接过卷轴,展开细看。他手指抚过纸页,眼中先是惊讶,继而转为赞许。看到注解处,他频频点头,待看到卷末林月颜的跋文,更是眼中放光。
“好!好字!”他连声赞叹,“这字取法钟繇,圆润中见骨力,难得的是不刻意求工,自有一股书卷气。”他又指着注解处,“这些注释,引经据典,却不落窠臼。卷末跋文更是……”又问林月颜,“你这注解,可是与锋儿商议过的?”
林月颜摇头:“是月颜自己研读时所思,不敢妄称与夫君商议。”
徐文远抬头看向林月颜,眼中满是欣赏,“难得!难得!将《孝经》与当下时局结合,既不失经义本真,又有现实关怀。老夫阅书半生,见过的才女不少,能有此见地者,寥寥无几啊!”
“叶家小子,你可是娶了个才貌双全的贤内助啊!”
林月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待三人落座,奉上香茗,气氛融洽之后,林月颜便按照事先与陈锋商议好的,作为引子,先是就着方才那卷《孝经》中的几个疑难之处,向徐文远虚心请教。
徐文远见她问题问得极有水准,更是来了兴致,捻须微笑,为她细细讲解。
待一问一答,气氛更为融洽之后,林月颜才像是无意间叹了口气,蹙起秀眉道:“只是……唉,夫君虽有向学之心,奈何俗务缠身。近日里,他既要用心备考,又要为镇北侯府的财政困境担忧,常常深夜不寐,奴家看着,实在是心疼。长此以往,只怕会分了心神,耽误了学问。”
徐文远闻言,果然面露关切之色,看向陈锋:“哦?竟有此事?锋儿,镇北侯府乃国之柱石,怎会陷入财政困境?”
陈锋这才开口:“徐爷爷明鉴。侯爷将大半俸禄都用于边军抚恤,名下田庄又遭灾歉收,府中全靠老底支撑,确是入不敷出。晚辈本想……寻个法子,为府中略解燃眉之急。”
“何法?”徐文远问。
陈锋坦然道:“晚辈与江南谢氏商行谢夫人,商议在金陵开设一处会所。非是寻常酒楼,而是专为文人雅士所设。”
徐文远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放下茶盏,神色变得严肃:“锋儿,老夫知你聪慧,有经世之才,亦知你重情重义,欲为镇北侯分忧。但……为何要将宝贵的心思,耗费在这等商贾俗务之上?”
“你如今圣眷在身,前途无量,当务之急是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为国效力。这开酒楼,结交富商,终究是末流小道,恐沾染一身铜臭,污了你的名声,更会……分了你的心神!”
他很是失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叶承坐不住了,急道:“徐爷爷,您误会了!我大哥不是……”
陈锋抬手止住叶承,对着徐文远深深一揖:“徐爷爷教诲的是。晚辈也曾为此事辗转反侧,深恐被世人误解为追名逐利之徒,更怕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
“然则,晚辈思虑再三,以为此事,或可化俗为雅,另有一番天地。晚辈想做的,并非一处简单的宴饮之所,而是一个能为我大乾文坛,略尽绵薄之力的平台。”
徐文远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动了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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