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高中会元的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金陵城。
放榜后的第一日,天刚蒙蒙亮,镇北侯府门前那条平日里还算清净的街道,便被各式各样华丽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形成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
侯府那高高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访客踏破。管家和仆役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色,腰杆挺得比平日里直了不少。
尚书府、侍郎府、将军府、伯爵府……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权贵府邸的马车,如同约定好了一般,纷至沓来。各府的管家或幕僚,手持名帖和贺礼,在侯府门前排起了长队,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耐心等待着通传。
除了朝中官员,金陵城内但凡排得上号的富商巨贾,也备上了厚礼,挤破了头想见新科会元一面。
他们心中都有一杆秤。这位年轻的会元公,不仅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朝堂新贵,更是那日进斗金、一席难求的鹿鸣苑的实际掌控者。于公于私,于利于名,都必须前来结个善缘。
管家叶忠带着一众仆役,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收名帖,接贺礼,引客人,唱喏通报,嗓子都快喊哑了。前厅的院子里,各种包装精美的贺礼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名贵的字画古籍、晶莹剔透的玉器摆件、光彩夺目的金银珠宝、质地一流的绫罗绸缎、甚至还有整盒的上等老山参和灵芝……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承穿着新裁的锦袍,努力摆出侯府公子的派头,穿梭在众多来客之间,代为应酬。
他听着那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官员们此刻满口的恭维奉承,看着他们脸上近乎谄媚的笑容,只觉得浑身舒泰,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要畅快。
“哈哈哈,同喜同喜!王大人太客气了!您的心意,我一定转告我大哥!”
“李将军快里面请,略备薄茶,还请赏光!”
他学着陈锋平日里的样子,抱拳拱手,说着场面话,虽略显生硬,却也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有偶尔看向那礼单时,才会忍不住咋舌,偷偷对身边的亲卫低语:“好家伙,这比咱们在北境打草谷捞油水还来得快啊!”
而与外面的喧嚣形成对比的,是清竹苑的内堂。
这里相对安静许多,能进入此地的,皆是真正重量级的人物,或是陈锋认可的亲近之人。
十四皇子萧承锋的马车,几乎是第一个到的。他并未摆皇子的仪仗,只带了宁佑和几个亲卫,一身便服,大笑着冲进侯府,见面就给了陈锋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好小子!给孤长脸!给咱们武人长脸!走!今日不醉不归!”他带来的贺礼,也最是实在,十箱金银,十匹西域宝马。
陈锋将他迎入内堂,亲自奉上好茶,两人相谈甚欢。
紧接着,太子府的马车也到了。来的不是太子本人,而是太子府的长史,带着丰厚的贺礼和太子亲笔写的贺词,言辞温和,礼数周全,祝贺陈锋金榜题名,并期许他殿试再创佳绩。
吏部侍郎陆明轩、武安侯府的秦云等人也相继到来。对于这些真正关系亲近或地位尊崇的长辈与朋友,陈锋都亲自出面,诚恳致谢,相谈甚欢。
长安书院的徐文远老先生,则派了赵景行和裴宽这两位新晋的榜眼探花郎前来。
“陈兄,恭喜!”赵景行见到陈锋,郑重地拱手行礼,脸上满是真诚的敬佩,“会试之前,景行多有得罪,还望陈兄海涵。今日方知,陈兄胸中丘壑,我等望尘莫及。”
裴宽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陈兄!你是我辈楷模!老师特意嘱咐我们前来,一是恭贺,二也是提醒陈兄,会试不过是开始,切莫因一时之名而骄躁,殿试才是关键。”
陈锋笑着请二人入座:“两位同喜,榜眼探花,同样是光耀门楣。徐老先生的教诲,陈锋谨记在心。”
谢云娘来得稍晚些,她依旧是一身紫裙,风华绝代。她没有带任何显眼的礼物,只递给了陈锋一个小小的、封着火漆的信封。
“恭喜东家,金榜题名。”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转,“一点小小的‘贺礼’,或许东家用得上。”
陈锋接过,指尖触及信封的厚度,便知里面绝非银票之类,而很可能是某些重要情报。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颔首致谢:“有劳云娘费心。”
对于绝大多数前来道贺的官员和世家代表,陈锋并未亲自出面,都由叶承代为接待。
叶承如今已非吴下阿蒙,他本就是镇北侯叶擎苍的侄子,身上自有一股将门子弟的气度。跟着陈锋在金陵城厮混了这许久,迎来送往之间,也磨炼得颇为老练。
他代表陈锋,不失礼数地与来客寒暄,客气周到地收下名帖与贺礼,再奉上一杯热茶,三言两语便将人送走。既给了对方面子,又滴水不漏,避免了陈锋陷入无休止的应酬之中。
至于那些纯粹来凑热闹、攀关系的富商或不入流的小官,则由侯府的老管家出面,客客气气地引入偏厅,登记名帖,收下礼物,统一奉上茶水点心,再统一致谢,便客气地送走。
陈锋这种张弛有度、不卑不亢、有条不紊的应对方式,很快便传了出去。
许多前来试探的“人精”官员,暗暗点头。
他们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一朝成名,要么会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要么会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却没想到,他竟能将这纷繁复杂的局面,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此子,少年老成,行事有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是许多人在离开侯府后,心中不约而同产生的念头。
……
喧嚣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才渐渐散去。
入夜,一轮明月挂在柳梢头,清辉洒满庭院。
清竹苑的小花厅里,洗去了满身疲惫的陈锋,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常便服,与林月颜、叶承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一壶温好的黄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没有外人,没有应酬,只有最亲近的家人。
林月颜亲自为陈锋布菜,她看着自己的夫君,从一个清河村的普通猎户,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万众瞩目、名动京师的大乾会元,眼中满是化不开的骄傲、喜悦与爱意。
她为三人斟满酒,举起酒杯,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夫君,奴家不善言辞,只知夫君这一路走来,吃了许多苦,也付出了许多。今日之荣耀,夫君当之无愧。奴家敬夫君一杯。”
陈锋看着她眼中清晰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里面的情意与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心中一片温软,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说什么傻话。没有你和三弟,没有叶叔、陆爷爷、徐爷爷他们,没有鹿鸣苑的大家,我陈锋哪有今天。这杯酒,该是我们同饮。”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所有的情感,都融在了这片刻的温馨之中。
叶承今日忙了一整天,却毫无疲态,反而兴奋异常。他一口干了杯中酒,大大咧咧地说道:“大哥,你是没看见今天那些人的样子!那个礼部的李侍郎,以前见到我,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今天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叶公子’,亲热得跟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还有那个王御史,啧啧,那笑脸……我以前还以为他只会板着脸骂人呢!”
陈锋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人之常情罢了。今日他们能因我是会元而来捧我,他日若我失势,他们也必是踩得最狠的。三弟,这些话,听听就好,万不可当真,更不能沉溺其中。”
叶承闻言,脸上的兴奋收敛了些,他抓了抓后脑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哥,我懂。你放心,我也就是在你和嫂子面前说说。在外头,我还是很稳重的!”他拍了拍胸脯,努力做出沉稳的样子,却惹得林月颜掩口轻笑。
……
在侯府一片喜庆祥和的表象之下,看不见的暗流,正在金陵城的各个角落汹涌。
右相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柳越脸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
下方,卢子瑜、薛文瀚等一众落榜的门生,垂头丧气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卢子瑜满心不甘,眼中带着血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恩师!学生实在不服!”
“那陈锋的策论,学生虽未得见全文,但听闻其主张,简直是离经叛道,狂悖至极!竟敢妄言变更祖制,加征商税!此等乱政之言,非但未被黜落,反而被擢为会元!天理何在?纲常何在?”
“而我等寒窗苦读十余载,谨守圣人之道,文章花团锦簇,却只得寥寥上榜,名次低微!恩师,此中必有蹊跷!定是那郑玄老儿,与陈锋早有勾结,徇私舞弊!学生恳请恩师,为我等主持公道!”
柳越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哭嚎什么?成何体统!”
卢子瑜被他目光一扫,顿时噤声,只是肩膀仍在微微颤抖。
“舞弊?”柳越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证据呢?郑玄那个老顽固,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而且他还是我主动推荐,你空口白牙说舞弊,是质疑郑玄,还是质疑我,亦或是陛下?”
卢子瑜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事已至此,圣意已决,多说无益。陛下就是要用这把刀,来试试这满朝文武的成色,来碰一碰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你现在跳出去喊舞弊,不过是自取其辱,正中陛下下怀!”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但是,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陈锋不是想开商税吗?不是想动我等的根基吗?那就让他动!老夫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幕僚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幕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相爷,此举……恐难动摇其根本,若是追查起来……”
柳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夫自然知道动摇不了根本。老夫要的,也不是现在就能扳倒他。老夫要的,是先在金陵城,在士林清议之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要让他陈锋这个名字,和‘舞弊’、‘私相授受’这些词,隐隐约约地沾上边!让他还未踏入朝堂,就先惹上一身腥!”
“更要让满朝文武,特别是那些中间派,对他这个会元的来历心存疑虑!如此一来,待到殿试之时,稍加引导,便可让他心神不宁。”
“待到日后他真要推行那套骇人听闻的税法时,今日种下的这根刺,便是日后攻讦弹劾他最有力的武器之一!记住,流言要散得巧妙,要捕风捉影,似是而非,越是模棱两可,越能引人遐想!”
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卢子瑜等人也相继告退,书房内只剩下柳越一人。
他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连日来的操劳和眼前的局势,让他感到一丝疲惫。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他的夫人徐氏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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