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羞布?”
东皇太一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在星雾中回荡。
“恐怕连遮羞布都算不上了。
少康复国,与其说是夏后氏血脉的复兴。
不如说是九州体系内,各方势力在经历了一场空前内耗后,不得不达成的一次妥协。
这是在这几场动乱之中,所有幸存者用鲜血和废墟换来的唯一现实的解决方案。”
星雾翻涌,不再呈现少康个人的英姿。
而是映照出大战之后的疮痍大地、凋敝的城邑、以及各方势力首领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深的忌惮。
“他们打累了,也打怕了。
后羿证明了旧主可弑,寒浞则证明了弑主者亦会被弑。
这条路上没有胜利者,只有先后倒下的尸体和共同承受的损失。
九州这台机器,一旦开动起来就绝不会停下。”
方圆看着星雾失踪的幻影,语气沉了沉:“人的欲望,就如同高山滚石一般,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东皇太一的声音仿佛自亘古传来,接续着方圆的叹息。
“九州是活的,非金非铁,非鼎非器,它是大禹铸造而成的那一套流通天下的网络。
这套网络连接着所有人。
因此,依赖着九州的那些人想要继续汲取它的养分,享受它的便利,就绝不会让九州死去。
所以。”
东皇太一停了停,指着占星殿顶的宇宙星空之景说道:“看,它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哪怕是最黯淡的星辰。
也自有其轨迹与引力,维系着苍穹的不坠。”
星辉洒落,与殿内流转的星雾交融,仿佛将宇宙的宏大叙事与九州的微观运转连接在了一起。
“星辰会陨落,但星穹永在。”
方圆仰头看着这片美景说道:“有人说相比于天上的星星,地上的一切都如尘埃。
可哪怕是天上再瑰丽的星河,再宏伟的大日,对于星穹而言,也不过是循其法度、燃其自身的尘埃罢了。”
不多说了,太阳这个物理世界之中占据了整个太阳系总质量的约99.86%,属于绝对主角的存在在银河系中约有30–200亿颗。
嗯,全球每个人发一颗都还有的剩。
“星穹不在乎。
不在乎哪颗星更亮,哪片星河更璀璨。
甚至哪怕是引力的崩塌也无所谓,毕竟星穹自有它的法度。
九州亦是如此,只要底层的法度不改。
别管顶上站着的是贤是愚,他自会按照底层规矩选出合适的人选。
少康的妥协,后羿的野心,寒浞的背叛,太康的昏庸都不过是九州这个新生儿的第一次成长。”
撕扯着变动的星雾,方圆感慨道:“从此以后,九州再也不会归属于谁。”
这话如同最终的判词,那翻腾的星雾逐渐平息舒展,化作一片平静流淌的映照着无尽星光的河流。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创造他的人不是他的主人,那些完善,甚至是进一步加强它的人也不会是它的主人。
毕竟它是自由的,是困不住的风,是永远不会回头的河。”
东皇太一的声音带着一种释然和清醒。
“因为它不需要任何东西,只归属于它自身运行的法则。”
方圆指着星雾之中九州天下运行的轨迹,冷冷的说道:“无所求,故无失无滞。
是我们需要九州,而不是九州需要我们。
是我们需要它提供的秩序,需要它汇聚的财富,需要它赋予的权力幻象,需要它定义的文明身份。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它,为了它。”
语速极快的方圆仿佛发癔症了一般的手舞足蹈道:“我们的一切活动,无论善恶忠奸,都在一步步的帮助九州壮大。
贤君提供稳定运行的样本,昏主提供系统崩溃的案例,叛臣提供规则漏洞的测试,中兴之主提供修复补丁的验证。
我们以为是我们在选择如何塑造九州?
错了,大错特错。”
声音越来越大,大的占星殿顶的星星都仿佛要被震落下来。
“是九州在塑造我们,贤愚善恶、王侯将相、黎民百姓。
不同的性情,不同的思考方式,不同的需求,不同的立场。”
说到这里,方圆咆哮道:“艹特么的,家天下到极致原来才是公天下。”
咆哮如同惊雷,炸的在占星殿殿顶的星辰仿佛要被这声怒吼掀翻。
东皇太一周身的星光骤然一凝,随即缓缓流转。
那亘古不变的漠然中,似乎也透出了一丝认同般的沉寂。
“哈哈哈哈,世界当真是最好的编剧。”
狂笑声中,方圆不断的拍着身下的大鼎,仿佛在为这绝佳的戏剧鼓掌。
“轩辕家搞了那么久,终于搞出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成果(九州),也搞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命血脉(夏后氏)。
但特么的结果呢?”
方圆的狂笑混合着身下那尊一切起源的大鼎轰鸣声,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畅快与荒谬。
“结果就是在这份前所未有的成果(九州)面前,这个前所未有的天命血脉(夏后氏)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甚至不要说是夏后氏,连轩辕家的血脉和名头,也成了随取随用的纸糊招牌。”
狂笑渐歇,方圆不再拍打大鼎,而是用手指轻轻叩击着鼎身。
一道道清脆而孤寂的响动,组成了一首莫名的乐曲。
不成曲调,不成系统,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带着一种随心所欲的疏狂与苍凉,以及破碎与重组。
仿佛在模拟着九州那既混乱又有序的运行本质,也仿佛在敲打着一切虚妄的冠冕。
更仿佛在祭祀那个所有人心目中神圣的名号。
东皇太一周身的星光随着这莫名的乐曲微微波动,不再凝固,也不再流转,而是呈现出一种静默的聆听姿态。
“听啊……”
方圆闭着眼,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手指却毫不停歇。
“这不是颂歌,也不是挽歌。
这是九州自身的呼吸声,在这声音里,贤君与昏主有何区别?
无非是节奏的快慢,音调的高低。
忠臣与叛贼有何不同?无非是乐章中彼此对抗、又彼此定义的和声与不谐和音。”
所以,“轩辕黄帝?人文初祖?
呵……
后羿夺位说我承轩辕遗志,少康复国是续黄帝血脉。
连特么寒浞杀后羿,都敢拿块刻着轩辕的木牌撑场面。”
方圆的叩击声停了,最后一声余韵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这招牌,太好用了,不是吗?”
东皇太一的声音响起,不是嘲弄,而是一种近乎欣赏的冰冷客观。
“无需成本,无需验证,只需胆量足够大,脸皮足够厚,便能撬动巨大的合法性资源。
九州需要稳定,需要减少内耗,那么,‘轩辕’这个最大的共识符号,便是最现成的润滑剂和粘合剂。”
星雾中,那刻着“轩辕”字样的木牌在不同的手中传递,被赋予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解释。
在这样的过程里面,这牌子本来应该越来越不行。
但它却每一次都能有效地凝聚一部分人心,减少一部分阻力。
或者说人们愿意相信它能凝聚一部分人心,愿意相信它能减少一部分阻力。
在这样的相信之中,这份牌子发挥了他应有的作用,甚至作用还越来越好。
因此,轩辕的牌子越擦越亮。
但有一点不好的是,已经没有人在乎轩辕到底是什么了。
轩辕是谁?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
只知道这牌子有用。
喊两嗓子,收获小点,能让自己的生存变得更好。
收获大点,能去九州这个牌桌上搏一把大的。
当然,既然喊了这一嗓子,自然也要承担失败带来的后果。
也就是输了以后,哪怕你真的是轩辕血脉,继承了轩辕氏的遗志。
也是欺世盗名的冒牌货,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东皇太一的声音冰冷地接上,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宣读一条亘古不变的铁律。
“这就是规则,九州允许你借用一切符号,甚至鼓励你这么做。
因为这能让九州更平稳的运行,但九州从不为任何借用行为提供担保。
符号本身永不负责,责任的代价,永远由使用者独自承担。”
星雾中,失败者的身影被历史的潮水迅速吞没、抹去,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轩辕木牌,则被胜利者小心翼翼地、或者漫不经心地从地上拾起。
成为下一场赌局中,最显眼的筹码。
“这牌子之所以越擦越亮,正是因为它被无数次成功的利用和失败的献祭共同打磨的结果。
每一次成功,都增添它的神力。
每一次失败,都警示后来者借用它所需付出的惨烈代价,从而反过来强化了它的神圣性与危险性。”
方圆扯了扯嘴角,完全笑不出来。
毕竟这是真特么的左脚踩右脚上天。
不管是输是赢,轩辕的牌子都能更亮,更强。
而且所有人都会自发的参与到这一过程里面。
不需要任何动员,不需要任何利用,不需要任何威逼。
在所有人的真心供奉之下,哪怕他们都早已忘了轩辕到底是什么。
也让轩辕成了九州体系内最奇特、最有用的杠杆。
能以极小的成本(喊两嗓子),撬动巨大的潜在收益(天下权柄)。
但其支点,却是由无数失败者的尸骨堆砌而成,脆弱无比。
属于真真正正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至于轩辕在哪里征战?
在哪里治民?有何功业?有何悲喜?
都不重要了。
因为谁都可以是轩辕,你可以,我也可以。”
东皇太一的声音如同从历史迷雾最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被遗忘的叹息。
“毕竟人们相信的,早已不是轩辕本身。
他们相信的是‘相信’这件事所能带来的力量。
凝聚的力量,动员的力量,赋予自身行为以正当性的力量。
他们是在集体催眠中,向一个自己创造出的幻影祈求加持。”
你是谁不重要,人们愿意相信你是谁才重要。
这也是最初的神,由集体渴望所铸就、由功利信仰所供养的幻影。
是九州人用相信亲手堆出来的神。
没有实体,没有功业,没有悲喜,只活在大家都信它有用的集体念想里。
“祂不需要神迹,因为共识本身就是最大的神迹。
不需要教义,因为利益的结合就是最牢固的教义。
不需要神殿,因为每一个高举祂名号进行征伐或统治的地方,都是祂流动的神坛。”
方圆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解读一个古老的密码。
没办法,这方面的事儿,他太熟悉了。
别忘了白莲教这么一个复杂到谁也分不清的鬼玩意儿是怎么出来的。
更何况他本身也在这么干,只不过方圆没在天下玩儿,他把他自己这个人拿来这么玩儿了。
“而这,恰恰是九州最需要的。”
东皇太一冰冷地指出。
“它不需要一个真实、具体,可能有缺陷甚至会引发争议的祖先神。
它需要一个绝对正确、绝对中立、绝对空洞的符号。
一个可以随时被征用,却永远不会跳出来反驳的橡皮图章。”
“所以,轩辕被‘成功’地谋杀了。”
不是肉体的消灭,而是意义的彻底掏空。
毕竟工具越有用,离其本质就越远。
而轩辕被供奉在最高的神坛上,谁也看不清,看不明。
轩辕是人文初祖,是三皇之一。
曾经打赢了蚩尤这个击败了炎帝的强者。
御女三千,是古往今来最为津津乐道的后宫之王。
乘龙飞升,是所有帝王梦想中的终极归宿和合法性加冕。
但除了这些以外,他什么也剩不下了。
东皇太一语气漠然的说道,声音仿佛也染上了一丝工具的冰冷。
“所以轩辕之名,不过是第一个,也是最显眼的一个牺牲品。
更是九州这场赌局最初的筹码。
它从缥缈的信仰、家族的荣耀,被九州无情地降维成了可流通、可借贷、甚至可伪造的硬通货。
谁能暂时掌握这笔货币的发行权,谁就能购买到一时的天命所归。”
“于是,公天下……”
方圆轻轻吐出这个词,再无之前的咆哮,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不止是权力的公有,更是一切意义、一切叙事的公有化、工具化。
在九州这台机器里,没有不可侵犯的神圣,只有可供计算的效用。”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尊沉默的大鼎,仿佛在看九州本身。
“我们祭祀的,从来不是那个遥远的祖先。
我们祭祀的,是自己对秩序的渴望,对认同的需求,以及九州这台机器高效运行所需的燃料。”
当九州这套系统将效率和存续置于一切之上时,一切有助于此的东西。
无论其原本多么神圣,都会被迅速工具化。
血缘、信仰、传统、道德,无一例外。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公天下,没有任何东西是不能使用的,没有任何东西是独属于谁的。”
指着星雾里面已经跟九州融为一体,成为九州地基的轩辕二字。
方圆淡淡地说道:“只不过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永恒无限的使用下去。
即使它是轩辕。”
声音很轻,却像一枚楔子,敲进了占星殿亘古不变的运转节律之中。
那尊大鼎沉默依旧,鼎身上模糊的纹路仿佛无数张欲言又止的嘴。
东皇太一周身的星核光芒微微波动,星雾流转的速度似乎也滞涩了一瞬。
星雾之中,那已与九州经纬融为一体的“轩辕”二字,光芒依旧璀璨,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仿佛一个被无数人过度使用的公共工具,纵然材质非凡,也难免留下磨损的痕迹。
光华之下是细微的裂纹和日渐消磨的棱角。
“工具会磨损,符号会疲劳,共识也会变质。”
东皇太一的声音响起,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客观的审视。
“当‘轩辕’之名被呼唤得太多次,用于太多彼此矛盾的目的,支撑太多经不起推敲的谎言。
它的‘信用’便会透支。
每一次成功的利用,是增辉,也是消耗。
每一次失败的献祭,是警示,也是污染。
终有一日……”
终于有一天,轩辕这个招牌也从万能牌成了老古董。
星雾幻化,景象显现:当再次举起“轩辕”旗帜时,底下的民众却眼神麻木,甚至隐隐带着讥诮,窃窃私语。
“又来了”
“这次能撑几年?”
“不过是想要咱们的粮和命罢了”。
那旗帜依旧鲜艳,却仿佛失去了魔力,再也无法轻易点燃疯狂的信仰和盲目的追随。
“当喊出‘轩辕’的成本越来越高,所能撬动的资源却越来越少时。”
方圆接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晚上吃什么。
而不是九州人塑造的神,如何又被九州人玩废。
“轩辕被抛弃也是很正常的事儿,更何况,最先抛弃轩辕的,不正是轩辕的子孙们吗?”
叹息一声,无奈的拍了拍身边的大禹九鼎,方圆摇头道:“夏后氏首先独立了出来。”
当一个神被塑造出来的时候,也是祂死亡的时候。
轩辕的血脉原本是很宽泛的,宽泛到五帝无论哪一个,都能算得到他们家里面。
所以它才拥有那么大的号召力。
但九州的建立,直接促进了顶端小家的诞生。
而这个小家(夏)的建立过程之中,轩辕的符号直接被所有人抛出脑后。
在甘之战里面,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以轩辕之名来评判对错、争取支持,而是凭借兵力与谋略一决胜负。
在血腥的战场之上,轩辕的号召力还没有蚩尤强。
毕竟蚩尤作为战争之神,在战场上对于兵士的士气还是有所加成的。
而等到夏启赢了以后,他先是直接把夏后氏的血脉剥离出轩辕家的血脉,抬高到独一无二的位置。
“他们并非要彻底否定轩辕。”
东皇太一的声音客观地分析道:“而是试图将‘轩辕’的荣光收束,具体化到‘夏后氏’这一支血脉及其开创的王朝体系之内。
他们需要的是‘轩辕’作为源头的神圣性,而非其无限泛滥可能带来的解释权分散。
他们试图垄断轩辕。”
星雾中景象再变,显现出夏启征伐有扈氏,强调“家天下”的合法性。
这一刻,“夏后氏”的统治权威,试图凌驾于更古老的,可能属于所有“轩辕子孙”的模糊共识之上。
“所以,这是第一次‘剥离’。”
方圆总结道:“‘夏后氏’首先将‘统治权’从‘轩辕子孙’这一宽泛概念中提炼出来,与自家血脉紧密绑定。
他们不再满足于只是‘轩辕’众多子孙中的一支,他们要成为‘轩辕’最正统、也是唯一的政治继承人。”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嘛,大家也都知道了。
所谓的天命血脉,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等到少康借着血脉这张门票上位以后,血脉更是被彻底工具化,成了一张可以随意交易、随意仿制的入场券。
少康能上位的确少不了身上血脉的力量,但真要靠着这玩意儿的话,他应该跟他爹一样直接老死在外。
上位以后,他把本来抛弃的禅让制那一套又翻了出来用。
不是因为他心善,他聪明,而是因为现实逼着他不得不如此。
毕竟支持他上位的那些人,可是需要回报的,足够满足他们胃口的回报。
不然的话,后羿能干的事儿他们不能干?
真要是论力量,他们这帮击败了后羿、寒浞的家伙,不是比后羿这么个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更强吗?
“复国这回事儿不是请客吃饭,是要跟人动刀动枪。
是拿着身家性命,甚至全族人的性命上牌桌跟人赌一把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你敢克扣本来应该发放的赏赐,就是找死。”
毕竟从龙这种功劳你都不赏,那以后谁还会给你卖命?
总不能够是像太康那个家伙一样,觉得有了血脉就有了一切吧?
嗯,少康的上位史跟后来的刘秀有一大部分重合。
也就是在天下被越搞越糟的时候,因为血脉和姓氏的原因,吸引了大批有能力的人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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