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秋收在霜降前结了尾。沈青鸾站在院外的谷场边，看着村民们将最后一担稻子倒进粮仓，金黄的谷粒从木斛里漏出来，在阳光下铺成细碎的星河。陆子渊正帮着张婶修补漏雨的屋顶，青灰色的瓦片在他脚下发出轻响，袖口露出的青铜剑穗随风摆动，穗子上系着的星砂碎片闪着微光。
“沈姐姐，陆先生！”囡囡举着支刚成熟的稻穗跑过来，稻粒上还沾着晨露，“王大叔说今晚要在谷场摆宴，杀了自己养的肥猪，让你们一定要来！”
沈青鸾笑着接过稻穗，指尖的温度让稻粒微微发烫，竟在穗子顶端开出朵小小的金色花——那是镇火珠的灵力在作祟，也是昆仑的火灵在回应人间的丰收。“一定去。”她揉了揉囡囡的头发，“记得把你绣的凤凰帕子带上，上次你说要给大家看新学的绣样。”
囡囡用力点头，转身时裙摆扫过院角的涅盘花，花瓣上的冰晶与火苗突然交缠，在她身后拉出道淡淡的光轨，像给孩童的嬉笑系上了根发光的线。
暮色降临时，谷场燃起了篝火。村民们围着火焰唱歌跳舞，张婶端来刚蒸好的糯米糕，糕面上的凤纹是用甜菜根汁画的，歪歪扭扭却透着暖意。“尝尝这个。”她往沈青鸾手里塞了块，“我家丫头说，这糕得让神女先吃，吃了就能岁岁平安。”
沈青鸾咬了口糯米糕，甜香漫过舌尖时，篝火突然爆出串火星，火星在空中凝成小小的凤凰虚影，绕着她的红裙飞了三圈。谷场的村民们纷纷惊呼，只有陆子渊笑着摇头——他认出那是昆仑火灵凤凰的幼崽，不知何时跟着他们的灵力溜到了云梦泽，此刻正躲在柴火堆里偷看热闹。
“别闹。”陆子渊对着柴火堆低声说，指尖弹出缕青金色的灵力，火灵幼崽立刻委屈地呜咽两声，化作火星钻进他的袖中。
宴席过半时，火德星君的仙使突然乘着流萤赶来。那是只捧着红叶的萤火虫，叶片上写着：天界的灵脉修复已毕，水火二部在南天门种了片涅盘花，说要让三界的旅人都知道，这里曾有过怎样的守护。
“他们还说，等开春了要派人来学种稻子。”陆子渊将红叶递给沈青鸾，叶片的边缘沾着荧惑宫的火星，“火德星君嫌天界的琼浆不如云梦泽的米酒，让我们多酿些给他寄去。”
沈青鸾将红叶夹进随身携带的医书里，书页上正好画着归墟的水藻——那是她为水神画的，据说他重聚形体后总爱研究人界的草药，说归墟的水族也需要这些知识。
夜深时，谷场的篝火渐渐转弱。陆子渊牵着沈青鸾往回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红裙的衣角扫过结霜的草叶，留下淡淡的绯红痕迹。路过山涧的溪石时，沈青鸾突然停下脚步。
“想看看现在的倒影吗？”她笑着问。
溪石的镜面在月光下泛着清辉，浮现出的画面已不再是过往的轮回，而是此刻的他们——她穿着红裙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他蹲在旁边给她系松开的鞋带，火灵幼崽从他袖中溜出来，落在她的肩头梳理羽毛，远处的谷场还亮着零星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你看，”陆子渊的指尖划过石面，倒影里的两人同时抬头微笑，“最好的时光，就是现在。”
回到小院时，院角的涅盘花开得正盛。张婶的女儿化作的花灵在花瓣间流转，将月光凝成的露珠洒在花蕊里，露珠滚落时，竟在地面拼出“长长久久”四个字。冰凰佩与镇火珠在两人衣间相触，发出清越的共鸣，像在回应花灵的祝福。
沈青鸾靠在陆子渊肩头，看着天边的银河缓缓转动。她想起三百年前昆仑的战火，想起九世轮回的颠沛，想起那些为守护他们而消散的身影——火德星君的红袍、水神的白衣、第九世的玄色旧袍，还有无数不知名的士兵与灵物，他们的善意像星火，终于在今夜汇成了燎原的光。
“你说，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她轻声问。
陆子渊的下巴抵在她发顶，那里的温度刚刚好：“住到谷场的稻子再熟十次，住到张婶的女儿能化出人形，住到火灵幼崽长成能驮着我们飞的大鸟。”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意，“住到我们也变成别人记忆里的星火，在某个年轻人的轮回里，悄悄托他们一把。”
涅盘花的花瓣在夜风中轻轻颤动，将两人的对话送向远方。归墟的玄龟在梦里打了个哈欠，背上的水神正翻看着人界的医书；荧惑宫的火德星君对着云梦泽的方向举杯，琼浆里映出桃花的影子；昆仑墟的桃花树下，三百年前的酒坛空了，坛底的信笺正化作光粒，升向银河，像终于抵达终点的候鸟。
沈青鸾望着陆子渊眼底的月光，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从不是长生不死的孤寂，而是有人陪你看遍四季流转，将平凡的日子过成值得回味的故事。就像昆仑的霞光总会照亮归墟的流水，就像云梦泽的炊烟总会连着天界的流云，就像他们的掌心，永远握着彼此的温度。
她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埋得更深。红裙的布料与他的衣料相贴，冰凰佩的凉意与镇火珠的暖意交融，在寂静的夜里，谱写出最温柔的人间烟火。而这烟火，会在往后的岁月里，长明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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