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幽谷之中,一片死寂。
那道血色的光幕,如同一道催命符,悬在每个人的头顶。元婴大圆满,半步化神,三千玄铁卫,封锁万里……每一个字眼,都化作冰冷的铁链,缠绕在他们的脖颈上,越收越紧,让他们无法呼吸。
绝望,如同浓墨滴入清水,迅速染黑了每个人的心。
“完了……全完了……”一名中年修士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目光空洞地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像一根引线,点燃了积压在众人心底的恐惧。
“十六年……我们躲了十六年……终究还是逃不过……”
“天道盟……那是天道盟啊!我们拿什么去抗衡?”
“少主才刚回来,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吗?”
恐慌的低语开始蔓延,骚动在人群中扩散。刚刚才燃起的复仇火焰,在这瓢泼的绝望冷雨下,眼看就要熄灭。
叶正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悲愤。他看着倒在血泊中断了气的雀影,又看向那些面如死灰的族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我们能赢?连他自己都不信。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漩涡中心,叶辰缓缓站起身。
他背对着众人,面对着那道刺目的血色光幕,身影被金光勾勒得异常清晰。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伸出手,一缕温和的剑元拂过,将雀影那至死都保持着跪姿的身体轻轻放平。
然后,他为雀影合上了双眼。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惶、绝望、茫然的脸。那目光不锐利,不冰冷,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穿透力,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喧哗。
整个幽谷,再次安静下来。
“两天。”
叶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两天后,黑甲魏通会带着三千玄铁卫,将这座山谷踏为平地。”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了这个最残酷的事实。
“守在这里,是等死。”
众人心头猛地一颤。
“所以,我们不守。”
什么?
所有人,包括叶正忠在内,都愣住了。
不守?
那又能去哪里?方圆万里都被封锁,他们是瓮中之鳖,天上地下,无路可逃!
一名性子急躁的汉子忍不住喊道:“少主!不守,我们又能去哪儿?天道盟的天罗地网已经撒下来了!”
“是啊少主,我们逃不掉的!”
叶辰没有理会这些质问,他只是看着叶正忠,一字一顿地说道:“忠伯,天道盟势大,合围而来,看似无懈可击。但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轻敌。”
叶正忠浑身一震,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他们以为我们是困在笼中的老鼠,等着他们来碾死。”叶辰的嘴角,逸出一丝冷冽的弧度,“那我们就偏不做老鼠。我们要做一把刀,一把在他们合围之前,就主动捅出去的刀!”
主动……捅出去?
“化整为零,主动出击。”
八个字,如同八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念头给惊呆了。
他们这点人,竟然要去主动攻击天道盟的大军?这不是以卵击石,这是飞蛾扑火!
“少主,这……这太冒险了!”一名老成持重的修士颤声说道,“我们的人手,根本……”
“所以,才要化整为零。”叶辰打断了他,“他们的大军目标是我们这座山谷,在抵达这里之前,他们的阵型必然是分散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走到山谷的沙盘前,手指在上面迅速划过。
“天道盟从东面而来,三千玄铁卫不可能挤在一起行军,必然会分出数支斥候队伍,探查前方。他们的补给线,他们的传令兵,他们临时驻扎的营地……这些,都是我们可以攻击的目标!”
“我们不与他们正面决战,我们只打他们的软肋。杀他们的斥候,让他们变成瞎子;断他们的补给,让他们人困马乏;袭扰他们的营地,让他们日夜不宁!”
“他们是来围剿我们的,那我们就把这方圆万里,变成他们的猎场,只不过……”
叶辰抬起头,目光如电。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换一换了!”
话音落下,整个幽谷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叶辰这番话里透出的那股疯狂与霸气所震慑。
绝望的阴云,似乎被这石破天惊的计划撕开了一道裂缝,透下了一缕微光。
虽然这缕光依旧微弱,但它毕竟是光。
叶正忠看着沙盘前那个挺拔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战意,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十六年前,那位同样在绝境中谈笑风生,挥斥方遒的家主。
血脉,终究是血脉。
“好!”
叶正忠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巨响。
“就按少主说的办!”他环视众人,声音洪亮如钟,“我们残阳楼的人,躲了十六年,早就憋屈够了!死,我们不怕!怕的是死得窝囊!与其在这里等着被屠,不如跟天道盟那帮杂碎,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干一场!”
“少主说得对!换我们来当猎人!”
被叶辰和叶正忠的情绪感染,残阳楼众人心中熄灭的火种,再次被点燃。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一股决绝的勇气。
“忠伯。”叶辰的表情依旧沉静,“现在,我需要知道我们所有的力量。”
“是!”叶正忠立刻应道,“少主,我们这里,算上老夫,金丹修士共七人,其中后期两人,中期三人,初期两人。筑基修士三十五人,剩下的都是炼气境的后辈子弟。”
叶辰点了点头,这个实力,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但面对天道盟,依旧是萤火与皓月的差距。
“不够。”叶辰吐出两个字。
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这两个字压下去了几分。
“不过,两天时间,足够了。”叶辰又补了一句。
众人一愣,两天,能做什么?
叶辰的目光落在了那七位金丹修士身上,最后停在了一位手持长剑,气息凌厉的金丹中期修士身上。
“你,叫什么?”
那修士一怔,立刻抱拳道:“属下叶明,修行的是叶家传承下来的《惊涛剑诀》。”
“你出剑我看看。”
叶明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拔出了长剑。他深吸一口气,剑身上灵光流转,一剑刺出,带起一阵如同浪涛拍岸的呼啸之声,剑势连绵,颇具威力。
“停。”
叶辰只说了一个字,叶明便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剑势,让他再也无法寸进。
叶明脸色一变。
“你的剑,太死板。”叶辰摇了摇头,“《惊涛剑诀》,贵在‘惊’字,而非‘涛’。你只求其形,未得其神。剑势连绵不绝,却少了出其不意的爆发。对付同阶尚可,遇上真正的强者,破绽百出。”
叶明面色涨红,有些不服,这套剑诀他浸淫了上百年,自认已经炉火纯青。
叶辰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多言。
他并指如剑,就那么随意地往前一划。
没有灵光,没有呼啸,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但在场的所有剑修,却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看到了一道剑痕。
一道凭空出现在空气中,纤细如发丝,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剑痕。
那剑痕一闪即逝。
在它消失的瞬间,十丈外,一块用于演练的百炼精铁石靶,“噗”的一声,无声无息地从中间分成了两半,切口平滑如镜。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叶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块被切开的石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灵力切割,那是纯粹的……剑意!
只用剑意,就切开了百炼精铁!
“看清楚了吗?”叶辰问道,“你的剑元在经脉中运行时,在‘曲池’、‘天泉’二穴,可以再快三分,力量会更凝聚。出剑的瞬间,手腕下沉一寸,剑势会更诡谲。”
叶辰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叶明脑中轰然炸响。
他呆立原地,脑中疯狂推演着叶辰的话,片刻之后,他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对着叶辰深深一拜。
“多谢少主指点!属下……茅塞顿开!”
这一幕,让周围所有人看向叶辰的目光,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需要保护的少主,而是看待一位深不可测的剑道宗师!
“你们也是。”叶辰的目光扫过其余的修士,“接下来一天半的时间,你们所有人,将你们的功法、术法演练一遍。我会指出你们的问题。”
“至于剩下的半天……”
叶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用来磨亮你们的刀,准备……开张杀人!”
整个幽谷的气氛,在这一刻被彻底扭转。
绝望和恐慌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振奋和高昂的战意。
在叶正忠的指挥下,残阳楼的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一部分人收拾着据点内最重要的典籍、丹药和灵石,准备轻装上路。
而更多的人,则是围在了山谷中央的空地上。
叶辰就站在那里。
他负手而立,看着一名名修士上前演练。
“你的火球术,灵力太散,施法时将元力压缩三成,威力能提升一倍。”
“这套身法不错,但在转向时,左脚发力过猛,是致命的破绽。”
“你的飞刀……角度太正,缺少变化,学着让它拐弯。”
叶辰的指点,每一句都言简意赅,却又直指核心,一针见血。他所展现出的眼界和见识,远远超出了一个金丹中期修士应有的范畴,甚至连叶正忠这位金丹后期的老人都听得心惊肉跳,获益匪浅。
这是从万剑归墟中获得的无数剑道传承,以及《太初剑典》那直指本源的玄奥所带来的底蕴。
现在的叶辰,在剑道乃至各类功法的理解上,或许比一些元婴老怪还要深刻。
在他的指点下,残 ?阳楼众人的实力,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质的蜕变。
他们或许境界没有提升,但每一个人的战斗力,都至少拔高了三成以上!
时间,在紧张而高效的备战中飞速流逝。
一天半后。
夜幕再次降临。
幽谷内,火把通明。
所有残阳楼的成员,都已整装待发。他们舍弃了九成以上的家当,只带了最精锐的武器和丹药。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叶辰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身后背着古朴的剑匣。
“忠伯,都准备好了吗?”
“回少主,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叶正忠沉声应道。
叶辰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他们即将永远放弃的家园。亭台楼阁,依旧静谧,但很快,这里就将化为一片焦土。
他没有留恋。
他转过身,面向东方,那里是天道盟大军前来的方向。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和黑发,他的目光穿透了浓重的夜色,仿佛看到了万里之外,那支正气势汹汹而来的铁甲洪流。
“出发。”
他吐出两个字,迈开了脚步。
残阳楼的队伍,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幽谷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他们没有逃,而是朝着最危险的方向,逆流而上。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抗,序幕,就此拉开。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幽谷的入口处,看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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