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将血云映成紫黑色,陈砚秋贴着贡院外墙的碑林阴影疾行。父亲藏于心脏中的血书在掌心发烫,残缺的\"当观星于\"四字边缘渗出靛蓝色液体,腐蚀出细小的西夏文字:\"《璇玑录》活字室\"。
东侧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陈砚秋闪身躲入《进士题名碑》的凹槽,看见十二名太学生抬着青铜鼎走来。鼎中沸腾的并非寻常药汁,而是混着银屑的血液——每随步伐晃动,液面就浮现出不同年份的科场破题句。为首的太学生机械地吟诵:\"戎事以杀为礼......\",喉结处却露出针尾的银光。
\"韩大人有令......\"队伍末尾的礼部吏突然高喊,\"今日申时前,集齐三百六十五名落第者的指血!\"
他的翡翠扳指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光斑,照在碑林间的蛛网上,竟映出完整的西夏童子试榜单。陈砚秋的瞳孔骤缩——榜首\"嵬名似道\"的名字下方,赫然批注着\"宋地科第七名血饲,可改天象\"。
队伍经过的刹那,陈砚秋捻起地上一片银鞘残屑,弹入青铜鼎中。液面立刻腾起靛蓝色烟雾,在空中凝成墨池底部的星图模样。抬鼎的太学生们突然齐声惨叫,他们的七窍中钻出细如发丝的银线,连接着云层中的血榜。
趁乱潜入东廊,陈砚秋的靴底踩到黏稠液体——誊录所的门槛上,新鲜人血正顺着《礼部韵略》的刻字流动。门内传来\"咔嗒\"的活字碰撞声,他透过窗棂看见韩似道背对门口而立,手中把玩的正是璇玑录的翡翠\"祀\"字活版。
\"......改完这最后一批,就能与兴庆府的榜单对应。\"韩似道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他对面的铜镜里,映出的竟是年轻二十岁的面容,额心刺着西夏文的\"第七\"二字。
铜镜下方堆着七颗心脏,排列成北斗七星状。当韩似道将\"祀\"字活版按在天枢位心脏上时,所有心脏突然同时跳动,震得案上砚台里的朱砂飞溅成\"七月七\"三个血字。
陈砚秋的指尖掐进掌心。就在此时,身后碑林传来三长两短的鸦啼——赵明烛的联络信号。他悄然退到《元佑党人碑》残石后,发现虹膜异色的皇城司提举正在碑阴刻字,银刀尖上挑着丝靛蓝色黏液。
\"墨池通着皇城的观星台......\"赵明烛的声音比往常嘶哑十倍,他指向碑文缝隙。陈砚秋凑近看去,那些被党争撕扯出的石缝里,嵌着无数微型翡翠铃舌,每个都刻着不同年份的科第七名。
\"申时三刻,日晷影子指向'祀'字时......\"赵明烛突然用刀划破自己的虹膜,流出的血泪在石碑上腐蚀出地图,\"韩似道要借《璇玑录》活字,把大宋的文昌星力引向西夏......\"
他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钟声切断。贡院正中的血榜突然无风自动,榜上所有进士的名字都渗出鲜血,顺着青铜榜架流入地砖缝隙。陈砚秋顺着血流方向看去,发现液体全部汇向誊录所墙角的一方铜雀砚——砚台雀嘴正对着《璇玑录》活字室的方向。
赵明烛的银刀突然指向天空。血云间隙里,白昼可见的文昌六星正逐渐变成靛蓝色。更骇人的是,星光投下的影子在贡院地面上组成《春秋》题的破纲要领,而\"戎\"字的位置恰好被韩似道的官廨阴影覆盖。
\"来不及了......\"赵明烛撕下袖袍裹住流血的眼睛,\"必须毁掉活字版的星图校准......\"
陈砚秋摸出怀中林氏给的鎏银簪。簪头雀眼处的黑曜石突然自行转动,映出铜雀砚底部的隐秘刻字:\"璇玑之术,在祀与戎\"。
申时的更鼓恰在此时响起。贡院所有石碑突然同时渗出黑血,地面开始有规律地震颤。陈砚秋冲向誊录所时,看见韩似道正将翡翠活字按在铜镜上,镜面反射的星光穿透活字,在云层投出西夏军镇图的轮廓。
活字室的门被血浸透。陈砚秋撞进去的刹那,韩似道手中的\"祀\"字活版正发出刺目蓝光。案上七颗心脏的跳动频率与云层中的血榜完全同步,而铜镜映出的已非人脸,而是兴庆府童子试考场的实时景象——那些西夏孩童正用银鞘熔液书写宋题!
\"你父亲当年就该死透......\"韩似道的声音混着金属震颤。他翻转铜镜,镜背竟是用三百六十五个落第者头骨拼成的星图,\"可惜他临死前,把陆巽的真卷藏在了......\"
陈砚秋的鎏银簪脱手而出,钉入铜镜中央。镜面碎裂的刹那,所有翡翠活字突然爆出靛蓝色火焰。韩似道惨叫着捂住眼睛——他的虹膜正被火焰映照出与赵明烛相同的异色,只是左眼浮现的是\"宋地丁未科第七名\",右眼却是\"夏国贞观元年榜首\"。
活字版在烈焰中崩解。陈砚秋滚向墙角时,发现《璇玑录》的青铜底座竟是个微缩观星仪——此刻正显示文昌星力已偏移七度。他扯下燃烧的帐幔裹住星仪,火焰突然变成血红色,将屋顶映照出墨池底部的景象:七颗心脏的位置,正对应着父亲和六位誊录官当年倒下的方位。
韩似道的官靴踏碎燃烧的活字。他流着血泪的眼睛盯着陈砚秋:\"你以为毁掉活字版就够了?\"他的翡翠扳指裂开,露出里面微型银鞘,\"真正的《璇玑录》在......\"
屋顶突然坍塌。赵明烛带着皇城司精锐破瓦而入,他的银刀斩向韩似道脖颈时,对方却化作一团靛蓝色烟雾消散——只余地上那枚裂开的翡翠扳指,内圈刻着\"七月七 血榜现于观星台\"。
陈砚秋拾起滚到脚边的\"戎\"字活版。翡翠在火光中显出新刻痕:三百六十五个针眼组成的地图,终点标着\"真墨池\"三字。赵明烛的血泪滴在活版上,针眼立刻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林氏最后的身影——她站在某处地下洞窟中,身后是刻满历代科举冤案的青铜钟。
\"未时六刻......\"赵明烛的银刀指向开始西移的日影,\"韩似道要赶在日落前......\"
贡院外突然传来太学生们的齐声诵唱。陈砚秋透过残窗望去,三百六十五名白衣士子正环绕墨池行走,每人手中捧着盏人皮灯笼——灯面上全是不同年份的第七名进士画像,而陈砚秋的画像正在其中一盏上逐渐成形。
灯笼的光投射到云层,血榜的轮廓越发清晰。陈砚秋握紧\"戎\"字活版,突然发现自己的掌纹与活字上的星图完全重合——这方寸翡翠里,藏着父亲用命换来的最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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