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咸阳。
风过渭水,已带上了刺骨的凉意。
颐和宫内,寝殿的帷幕低垂,光线昏暗。
榻上,夏太后斜倚着锦垫,曾经雍容的凤仪早已被病痛剥蚀殆尽。
侍立在榻前的,是浮丘伯。他一袭素色深衣,身形清瘦,面容古井无波。
“臣闻太后凤体欠安,日夜悬心。”浮丘伯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先是躬身一拜,语带关切,
“只盼天佑大秦,佑太后千秋万岁,福寿无疆。”
夏太后干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丝笑意,却终究无力。她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他,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
“千秋……万岁?呵呵……浮丘先生,老身这副样子,你……还信这些虚词么?说正事吧,老身……怕是听不了几句了。”
浮丘伯微微躬身:
“大树将倾,藤将焉附?太后百年之后,长安君何以自处?”
浮丘伯的话,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才喘息着道:
“吕不韦权倾朝野……王上虽英明,却羽翼未丰……成蟜……他终究年少……老身一去,韩系旧人作鸟兽散,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这是她夜夜思之、寝食难安的噩梦,此刻却被浮丘伯如此冷酷地揭开。
“太后所言极是。”浮丘伯加重了语气,
“相邦吕不韦,以商贾之术治国,万事皆算利弊,于他而言,无用之人,便是弃子。长安君性情仁厚,于太平盛世或为贤君上,于此虎狼之朝,却……是待宰的羔羊。此其一。”
“其二,王上之心,深不可测。为固王权,他需仰仗相邦,亦需提防相邦。他与长安君虽有兄弟之名,但自古王家无亲情。待太后西去,长安君于王上而言,是可用之棋,更是可弃之石。”
夏太后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干瘪的眼角滑落。浮丘伯的话,字字诛心,却也字字是实情。
“你……说这些……莫非是想劝老身……束手待毙?”
“非也。”浮丘伯的语调陡然一转,平稳中透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老子》有云:‘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正因长安君‘冲’(空虚),正因他‘弱’,正因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无足轻重,方能成就一桩泼天大事,行一步险中之险的妙棋!”
夏太后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他:“什么妙棋?”
浮丘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国尉!”
“嗡”的一声,夏太后大脑一片轰鸣,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文法之士,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她厉声呵斥,因激动而涨红了脸,
“国尉!自武安君白起之后,大秦再无人敢谋国尉之职!那是总领大秦兵马的至高军职,权柄之重,还在上将军之上!
蒙骜功高盖世,也只得上将军之位!让成蟜一个年仅十七、寸功未立的宗室去当国尉?吕不韦第一个便要将他生吞活剥!满朝文武,大秦将士,谁会心服?!”
面对夏太后的雷霆之怒,浮丘伯依旧平静如水。
“太后息怒。若论军功、资历、能力,长安君自然是半分也无。但臣所谋,恰恰不在此处。”
他缓缓道来,条理清晰,逻辑森然:
“其一,以‘空’对‘实’。吕不韦之所以强,在于其‘实’,权势、门客、功绩,皆是实打实的。而我等所凭,正是长安君的‘空’与‘弱’。太后以垂死之身,为爱孙求一虚名,此乃人之常情。
吕不韦会如何看?他会认为这是一个笑话,一个他可以轻易拿捏的傀儡。他会盘算,允了此事,既全了太后颜面,又不得罪王上,还能向韩系之部示恩,何乐不为?他会轻视,会大意。而这,便是我们的生机。”
“其二,借‘位’之‘势’。国尉之位,本身就是‘宗’,是万物之源,是名分大义!只要长安君坐上去了,这个位置的‘势’,就会自然而然地加持于他身。
他本人是空,但‘国尉’这个名号不空!届时,太后最后的懿旨便是他的旗帜,韩系残存的势力便是他的根基,臣等门客便是他的羽翼。一个‘空’的国尉,就能在吕不韦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填‘实’!”
“其三,凭‘情’动‘王’。此事最关键者,非吕不韦,而是王上。太后将不久于人世,这是天下皆知之事。
您以先王遗孀、王上祖母之尊,在病榻之前,为孙儿求一个并无实权的‘国尉’虚衔以求自保。王上至孝,于情于理,如何能当面峻拒?他若拒绝,便是薄情寡义。他若应允,吕不韦亦不好强行驳斥。此乃阳谋,是以人伦天理,逼他们就范!”
浮丘伯的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劈开了夏太后混沌的思绪。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病入膏肓的身体,看着殿外那片灰败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死亡,竟也能成为最锋利的武器。
“老身在宫闱之中,与人斗,与势争,沉浮一生,也算熬了过来……”夏太后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傲然的潮红,那是生命回光返照的烈焰,
“但这一次,对手是天命,是吕不韦这等巨擘……何来胜算?”
浮丘伯深深一揖,拜倒在地,声音中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决绝。
“太后,天下大势如棋。吕不韦执黑,先行,势大力沉,看似已无可撼动。我等执白,被动,势单力薄,看似已无路可走。”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夏太后。
“然棋局未终,胜负未分。寻常之法,必败无疑。唯有行此不测之策,置之死地而后生!”
“太后,您便是此局的胜负手!以您之性命,化为最凌厉的一步棋,截断黑龙大势,于绝境中,为长安君争得一片生天!”
“此局,非为全胜。”
浮丘伯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带着一种悲壮的蛊惑。
“臣请太后,躬身入局!以性命为子,与这天命、与这吕不韦,再对弈一回!”
“此局,不求扭转乾坤,只求在必死之局中……”
“为公子,争得……胜天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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