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后槽牙都要磨碎了，一股混合着滔天怒意、不甘和屈辱的气息在她胸腔里冲撞，最终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低吼，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溢出来：“呃啊——！”
她不再看那个倚在门框上、姿态慵懒却如同恶魔般的男人一眼。
只是猛地一跺脚，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懑和一种被彻底拿捏的屈辱感，硬邦邦地转过身。
像一尊移动的愤怒雕像，大步流星地走回蒲团前。
在坐下去之前，所有的憋屈、愤怒、无处发泄的怨气，瞬间找到了一个可怜的宣泄口——她抬起脚，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朝着那个无辜的蒲团踹了过去！
“砰！”蒲团被她踹得翻滚出去老远，撞在琴案腿上才停下，扬起一小片微尘。
这幼稚的泄愤举动做完，赵曜自己也愣住了。
一股更强烈的羞耻感瞬间涌上，烧得她耳根通红。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在身后那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几乎要烧起来的尴尬和羞愤，快步走过去。
几乎是恶狠狠地一把抓起那个被她踢飞的蒲团，用力掸了掸，然后回到原地泄愤似的、重重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噗——哈哈哈哈……”身后，谢清宴那再也压抑不住的、充满愉悦和恶趣味的放肆笑声，如同终于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
那笑声极其响亮，极其开怀，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和……
一种看了场大戏、纯粹的餍足与享受。
他甚至笑得微微弯了腰，肩膀耸动，几缕墨发垂落额前，眼角似乎都笑出了泪花。
那笑声，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赵曜紧绷的神经和脆弱的自尊上。
赵曜坐在蒲团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双手。
身后的笑声如同魔音贯耳，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
“好了好了，”谢清宴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笑意，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愉悦的喘息，“我的小月亮，脾气还挺大。”
他慢悠悠地踱步回来，重新在她对面坐下，指尖优雅地搭上琴弦，目光却依旧带着未散的笑意和浓烈的兴味，牢牢锁住她低垂的、羞愤欲绝的脸。
“现在，” 他声音里的笑意收敛了些，但那份玩味依旧清晰可闻，“能静下心来，好好跟为师学‘听音’了吗？还是说……想再踢点别的什么泄泄愤？”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琴案上那无辜的瓷杯。
赵曜猛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如果能杀人，谢清宴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但她终究没有再动，只是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个带着火星的字：“…学！”
“但是！不许叫我小月亮！曜是太阳！才不是什么月亮！” 她梗着脖子，仿佛在扞卫自己名字最后的神圣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
谢清宴搭在琴弦上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非但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名宣言”激怒，反而像是发现了更有趣的猎物，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仿佛在欣赏一件炸毛的艺术品。
“哦？太阳？” 他尾音拖长，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淮南子·天文训》有云：‘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者主幽，圆者主明。明者吐气者也，是故火曰外景；幽者含气者也，是故水曰内景。吐气者施，含气者化，是故阳施阴化。’”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如同在吟诵一首古老的歌谣，每一个字都清晰圆润，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平静地陈述一段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常识。
他微微倾身，隔着琴案，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赵曜微微睁大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说教，只有一种纯粹智识层面的、居高临下的通透。
“天之三光，日、月、星也。” 他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无形的重锤敲在赵曜的认知壁垒上，“日，阳之精，光曜灼灼，主施恩泽，是为‘曜’之烈；月，阴之精，光曜清辉，主含化育，亦为‘曜’之华；星，布列其位，光曜恒常，主序纲常，同是‘曜’之恒。”
他顿了顿，指尖在琴弦上极其轻微地一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音，如同为这段阐释落下注脚。
“所以，” 谢清宴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甚至忘了愤怒的赵曜，唇角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弧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宠溺的叹息，“我的好徒儿，你的‘曜’，是统摄三光，涵盖日月星辰，明耀诸天的那个‘曜’。日月同辉，皆在其列。为何独尊太阳，而鄙薄清辉？”
他身体微微后靠，重新恢复那副掌控全局的优雅姿态，目光含笑，如同看着一个闹别扭却格外有趣的孩子，轻轻吐出那个让赵曜彻底哑火的称呼：
“小月亮。”
赵曜眼睛转着，显然在思考他说的内容。
他重回正题：“刚才是你第一次，情有可原。”
他语气带着纵容，目光却依旧灼灼：“不过，小月亮，为师今日教你第一课：幻术之所以为术，在于它能化虚为实，作用于心神。信与不信，一念之间，它都能让你痛不欲生，或…欲仙欲死。”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轻，带着一丝暧昧的喑哑。
她手上动作，又开始凝聚风弦了，也不知道听进去几个字。
“好。” 他走回琴案后坐下，指尖优雅地搭上琴弦，目光却依旧锁在赵曜身上，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带着欣赏，更带着一种惊喜和快乐。
“这次，可别再让为师失望了，我的……小月亮。”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杂念，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犯那种“天真”的错误！
凝神，起风！
纤细坚韧的风弦再次在她身前虚空之中，缓缓凝聚成形！
要破这幻术，不可能靠意志力，必须用自己的“风弦之琴”去捕捉、解析、甚至干扰、覆盖那攻击性的音波！
“嗡——”琴音再至。
这一次，她不再急于凝聚攻击性的风弦，而是将神识附着在重新凝聚的、更纤细更柔韧的风弦。
她让这些风弦如同最敏感的触须，轻柔地、全方位地弥散在身前空间中，尤其是那青蛇幻象音波扭曲核心的周围。
她在“听”。但这并非用肉耳聆听空气振动。
风弦为桥，共振通感。
风，本就是振动的载体。
声音的本质，亦是物质的振动波。
包括空气的。
风弦，是由她精纯风灵高度凝聚、赋予特定内在张力而形成的能量化“弦”。
当这些风弦弥散在空间中，它们与环境中无处不在的能量波动便产生了天然的、物理层面的交互。
包括谢清宴发出的无形精神音波。
闭上眼睛除了不必再看到那个干扰她的师父，还摒弃了视觉的干扰，专注于风弦传递回的微妙震颤，她渐渐“听”到了！
那并非寂静，而是一片由无数细微、杂乱、充满攻击性的“噪音”组成的混沌之海！
在混沌之中，赵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主导性的、如同心脏搏动般规律而强劲的“声音”！
它像这片混乱噪音海洋中唯一稳定的锚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的节奏感和力量感，持续不断地脉动着。
这就是谢清宴攻击音波的核心——主音！
就像一首庞大复杂的交响乐，无论有多少乐器、多少旋律交织变化，它总有一个最根本的、支撑起整个音乐结构的主音或根音。
谢清宴的这道精神音波攻击，其所有的威力、其扭曲意志的核心力量，都源于这个强大而稳定的基础频率。
它是整个幻术音场的“骨架”和“引擎”。
围绕着这个强大的主音核心，赵曜还“听”到了无数细小、跳跃、如同水泡般不断生灭变幻的“声音”——这些就是“泛音”和“杂波”。
它们像是依附在主干上的枝叶和藤蔓：
泛音强化了扭曲感和迷惑性。比如让蛇鳞的质感更冰冷真实。
杂波则是完全无序、混乱的能量碎片，可能源于施术者的情绪波动、环境干扰、或者攻击能量本身的不纯粹。
它们如同噪音中的砂砾，干扰感知，但也可能成为防御的突破口。
这主导的主音、衍生的“泛音”、混乱的“杂波”，三者共同交织、相互作用。
理解了主音，就抓住了破解这幻术的“命脉”！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个音场并非铁板一块。
在主导频率流转的某些节点——比如主音能量回落的瞬间、或者不同“泛音”相互干涉抵消的缝隙——会出现极其短暂、相对“平静”或能量“薄弱”的区域。
那就是谢清宴所说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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