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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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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丸入喉,一股奇异的寒意顺着经脉扩散,并非封锁,而是包裹。朱淋清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初生的真气,却无法调动分毫。它像一头被关进铁笼的幼兽,能咆哮,却伸不出爪牙。

这种无力感,让她几乎窒息。

“走吧。”张帆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从今天起,你不是朱家大小姐,我不是天医门人。我们是流民,一对在战乱中失去一切,想去赤焰城讨口饭吃的兄妹。”

兄妹。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扎在朱淋清心上。

他们汇入了逃难的人潮。官道上,蹒跚的脚步扬起尘土,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麻木与绝望。这里没有修士,只有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凡人。

朱淋清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她过去的世界,是高墙大院,是锦衣玉食,是围绕着她的奉承与敬畏。眼前的苦难,真实得像一块烙铁,烫得她皮肤生疼。

“他们……都是因为王家?”她低声问。

“不全是。”张帆目视前方,“有的是因为战乱,有的是因为苛政,有的是因为天灾。王家只是其中一环,他们擅长利用苦难,将其变成自己名望的基石。”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你的家族,曾经也是这基石的一部分,只是站在另一侧。”

朱淋清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了约莫半日,前方出现了一支更大的队伍。几十个难民围着几辆破旧的板车,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正大声吆喝着什么。

“要搭伙的就快点!每人每天一块干粮,别想多占便宜!到了赤焰城,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这是一个自发组织起来的难民队伍,那个刀疤脸汉子,显然是头领。

“我们加入他们。”张帆拉着朱淋-清走了过去。

刀疤脸的视线扫过来,像打量牲口一样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朱淋清的脸上。尽管她刻意用尘土弄脏了脸,但那份掩不住的姿态,依然引人注意。

“又来两个。看你们细皮嫩肉的,能走路吗?”刀疤脸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能。”张帆回答,言简意赅。

“我这不收闲人,你们能做什么?”

“我会辨认草药,能治些小病小伤。”张帆平静地说,“我妹妹……她力气小,但可以帮忙照顾孩子,洗洗补补。”

朱淋清猛地抬头看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朱家的大小姐,要去给这些难民洗补?

刀疤脸嗤笑一声:“治病?这年头,命比纸薄,病算个屁。不过,有个懂草药的,总比没有好。”他挥了挥手,“跟上吧。记住,我叫老刀。在这里,我说了算。”

他们被允许加入了队伍。

朱淋清走在队伍末尾,周围的气味让她阵阵作呕。汗臭,污秽,还有食物腐败的酸气,混合成一种绝望的味道。

一个妇人怀里的孩子正在啼哭,声音嘶哑。妇人麻木地拍着,眼神空洞。没有人理会他们。在这条路上,同情是最廉价,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这就是你说的‘求生者’?”朱淋-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抗拒与屈辱,“像蝼蚁一样,任人践踏?”

“蝼蚁,才能钻进堤坝的缝隙。”张帆的声音更低,“你觉得屈辱,是因为你还把自己当成朱家大小-姐。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你就学会了第一步。”

“我学不会!”她几乎是吼出来。

“学不会,就去死。”张帆的回答没有丝毫温度,“你可以现在就冲出去,告诉所有人你是朱家的余孽。看看是你先杀了王家的人,还是他们先把你剥皮抽筋。”

朱淋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恨他,恨他的冷酷,恨他的无情。但她更恨自己的无能。

夜幕降临,队伍在一个破败的山神庙停下休息。老刀分发了干粮,又硬又干,划得人喉咙疼。

朱淋-清拿着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不远处,白天那个啼哭的孩子咳得更厉害了,小脸烧得通红。他的母亲抱着他,绝望地流泪,向周围的人哀求。

“谁有口水……求求你们,给孩子一口水……”

没有人响应。在这逃难的路上,水和食物一样珍贵。

朱淋清的水囊里还有水,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水囊。

“想去救他?”张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

“你现在过去,给他水,给他治病。你会得到那个母亲的感激,会得到周围人敬佩的眼神。”张帆的语气很平淡,“然后呢?”

“然后老刀会发现,你这个‘会辨认草药’的兄长,医术高明得不像一个流民。他会猜疑,会试探。队伍里的其他人,会把你当成依仗,也会把你当成肥羊。”

“你的善良,在这里是催命符。它会打破我们‘普通难民’的伪装,让我们在这群真正的饿狼面前,暴露得一干二净。”

朱淋清的胸口起伏,她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水囊,内心像被两只手撕扯。

“那我该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他死?”她的声音沙哑。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张帆说,“你该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走到赤焰城,如何让王家血债血偿。一个不相干的小孩,他的命,比你朱家三百多口人的血仇更重吗?”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朱淋清最后的犹豫。

她松开了紧握水囊的手。

是啊,她凭什么去可怜别人?谁又来可怜她朱家满门?

她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干粮。粗糙的口感磨着她的口腔,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用力地咀嚼,咽下。

张帆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从庙外的阴影里,采集了一些不起眼的植物。他没有动用真气,只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将那些草叶在手心里揉碎,挤出汁液。

他回到朱淋清身边,将那团湿润的草药渣递给她。

“这是什么?”

“退烧的草药。很普通,山里到处都是。”张帆说,“待会儿,你去找那个母亲。”

朱淋清愣住了。

“别用你的水囊。”张帆继续说,“去跟别人讨半碗水,就说是你口渴。然后,把这草药混进去,告诉她,这是你家乡的土方子,死马当活马医。做完这一切,就回来睡觉,不要多说一句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

“记住,你不是在救人。你是在演戏。演一个同样走投无路,只能拿出自己唯一知道的土方子,来换取一点心安,或者仅仅是为了合群的难民。”

“一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会被警惕。一个泥潭里挣扎的同伴,递过来一根烂树枝,只会被接纳。”

朱淋清怔怔地接过那团草药。草叶的汁液粘腻,气味苦涩。

她忽然明白了。

张帆教她的,不是复仇。

而是在这炼狱般的世界里,如何像一个真正的恶鬼一样,活下去。

她站起身,按照张帆说的,步履蹒跚地走向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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