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槛儿歇晌起来,就见小福子领着近二十来个宫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
“这是要做什么?”
槛儿免了他们的礼,问道。
领头的是个年长的太监。
“回宋昭训,奴才们来收拾正房和西厢,收拾出来要做什么却是不知,要扰您一会子的清净,还请您见谅。”
他们是真不知道收拾屋子出来做什么,这种事上边也不会跟他们说那么清楚。
就算心里有猜测,但事情还没定下来。
谁敢张口就胡咧咧呢。
槛儿便叫他们自忙去了。
等进了屋。
跳珠低声兴奋道:“莫不是收拾了出来要给咱们主子住的?主子要……”
她比了个往上指的手势。
喜雨端来一杯桑寄生茶。
是一种利于补肝肾,强筋骨的养血安胎茶。
槛儿最近腰酸腿酸的时候比之前多了,莫院判就给开了这么一个茶。
喜雨把茶递到槛儿跟前,接跳珠的话:“有可能,咱们主子现在多辛苦啊。”
刚说完,她和跳珠的后脑勺各自挨了一下。
瑛姑姑瞪她们。
“给谁住不给谁住不是咱们说了算,主子现下不好受咱心里有数就行,可不兴挂在嘴边,去了外头更不能说!”
妇人有孕就没有好受的,平时他们对槛儿自是各种小心,但这事能做不能说。
宫里头就是这样,处处都是忌讳。
喜雨这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还当宋昭训多不识抬举呢,怀着皇孙还觉得苦。
单被人觉得矫情就罢。
就怕叫人捏着错儿攻讦。
给昭训扣个对皇孙心存怨怼,或是体弱多病,不堪为皇家绵延子嗣的罪名。
那事情就大发了。
跳珠、喜雨赶忙认了错。
不过,正房和西厢那边收拾的动静传过来,众人面上没再表现出什么。
心里多少却还是有期待。
槛儿其实也有猜测是不是要给她挪地方了。
毕竟之后她的月份越来越大,生产的相关事宜自然要提前安排上。
譬如至少得有四个接生嬷嬷,也就是稳婆,以及给接生嬷嬷打下手的人。
还有女医、协助太医的医婆。
专职看护产房和幼儿居所灯烛的嬷嬷、熨烫浆洗新生儿衣物的针线嬷嬷。
另还有洗三嬷嬷、照看产妇的嬷嬷,而且乳母的饮食起居也要有人看顾。
说起乳母。
一般大户人家都不是生母喂养孩子,觉得袒胸露乳不端庄持重,是自贬身份。
皇家用乳母也有这层因素。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宫里认为皇子皇孙与生母关系过密,后期易引出外戚干政的事。
乳母则不一样。
乳母的荣辱系于皇子龙孙,又有自己的家人,比起生母更容易掌控。
这种制度对生母和乳母其实都很残酷,可涉及权力之争历来如此无情。
无可奈何又不得不为之。
槛儿前世没自己喂养过哪个孩子,这辈子她应该也不会,规矩什么的不提。
单是涨奶以及亲喂要承担的痛和对身子的损伤,她便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且完全放着乳母不用肯定是不行的,传出去被后宫妃嫔知道了要生事端。
不过上辈子槛儿听太医说,母亲生产后的初乳对刚出生的孩子有莫大的好处。
到时候她要喂给孩子。
总之算下来槛儿这边得增二三十个人,这些人单东厢的宫人房哪里够住。
所以住的地方肯定要换。
只不过太子和太子妃没发话,具体怎么安排便未知,槛儿暂时就没多想。
晚上太子过来用膳,她也没擅问。
倒是骆峋。
本打算等她先问,他再顺势告诉她。
由她亲养孩子这件事他已同太子妃打过招呼,她无需再有后顾之忧。
另他打算给她换屋子。
哪知一等槛儿没问,二等也没问。
骆峋觉得她倒沉得住气。
单从这方面看倒确有几分重生之人的特性。
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本分呢。
从她跟他开始,她就一直如此。
该问的不该问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怎么说才能让话既好听又不惹恼他。
她都拿捏得极有分寸。
默默望了望纱帐。
骆峋打断槛儿和他闲聊的话:“正房收拾好了便搬过去,西厢你看着安排。”
话题转得太突然,槛儿卡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她朝他那边翻身。
骆峋搂了搂槛儿的腰帮她施力,等槛儿翻过来他顺手将其身后的被子掖好。
说起来,这样的事他往年冬天没做过。
他睡觉不怎么翻身,多数时候睡着时什么姿势,醒来时还是什么姿势。
宫里的皇子公主从小睡觉都有人掖被子,稍微动一下都会有人看着,自然不存在因为夜里踢被子而着凉的事。
骆峋却是自来不喜就寝时床前有人,他会将其当成刺客,时不时惊醒。
这大抵跟他从小对自己的身份有深刻认识有关,纵使幼时父皇对他爱护有加。
骆峋睡觉也会保持警惕。
睡觉不翻身的习惯便这么养成了。
和槛儿睡一起的时候骆峋的习惯也没变,只是他不翻身,她却是要翻的。
她不仅翻,她还要把手脚往他身上搭。
迫使骆峋不得不改变睡姿。
而自打入了冬床榻上摆着好几条被子,用以两个人分被窝睡,也免得着凉。
但分了两回骆峋就放弃了。
倒不是他多想抱着槛儿睡什么的,而是每回半夜她都会滚到他的被窝来。
他要她回她自己的被窝,她半梦半醒地嘟囔着说殿下身上暖和,抱着睡舒服。
合则把他当汤婆子了。
白日里多谨慎小心的人,夜里胆大得很。
偏骆峋没觉得恼。
那便索性睡一个被窝吧,横竖等她生产之后他是要同她讲讲规矩的。
于是太子爷现在掖起被子来也是熟稔得很,顺手掖反手掖,技巧之精妙。
“收拾完就搬会不会早了?”
槛儿轻声问,她知道住处要换,但这些事通常是八个月的时候开始准备。
“为何觉得早?”骆峋问。
槛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现下孩子六个月,这会儿就安排生产需要的人手是不是早了?周嬷嬷说七个半月或是八个月准备不迟。”
骆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两息道:“让你搬屋子你想的便是这个?”
槛儿眨眼。
“您有其他吩咐?”
骆峋:“……”
骆峋暂不打算现在就将为她请封良娣之位的消息告诉槛儿,免得届时事情出了别的纰漏,让她白高兴一场。
但正常情况下让侍妾换居所,是人一般来说都会往晋位的方向想,她倒好。
只想到了生产安排人手,地方不够住。
当然,这么想没错。
她看重腹中的孩子,骆峋乐见其成,就是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会是这样。
太子爷哪里知道槛儿往晋位的方向想了。
宫里的女子诞下皇嗣皇孙晋升是惯例。
槛儿怎会不知。
只不过她没往良娣的位置想。
因为她入后院的时间不长,一下子就跳到良娣的位置槛儿自认还是很有难度的。
且晋位这个话题敏感,晋到什么位置也不是她说了算,槛儿干脆就提都不提。
反正结果到时候就知道了。
“没有其余吩咐。”
骆峋状若无事道。
“你先挪,另外的人慢慢添。”
想了想。
他添了一句:“有其他需求以不僭越违制为前提,都可叫人去找海顺。”
槛儿懂了,凑近在他下巴处亲了一口。
“劳殿下费心了。”
骆峋捏捏她的耳垂。
“明日若太子妃找你说话,你不必怕,她说什么有些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槛儿下意识想问太子妃为啥要找她说话。
但很快她就想到太子此时会有此一说,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和郑氏说了什么。
且是与她有关的。
那么以郑氏的心性,明日定会试探她。
且太子叫她不必放在心上,说明话题不会对她不利,那她索性先不要知道。
这样即便郑氏再敏锐也不会觉得她是装出来的,毕竟她本来就不知道嘛。
或许太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和她说得太清楚,只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槛儿瞅着太子。
骆峋在她眉间亲了一下。
“等你们谈过之后你想知道什么尽可来问孤,切记凡事勿要胡思乱想,要问孤。”
槛儿笑着抱住他。
“妾问什么殿下都会说吗?”
骆峋:“不僭越,知无不言。”
槛儿就又亲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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