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儿左手搭在他的右肩上半环着他,饶有兴致地问:“您以前出宫玩过吗?”
骆峋:“嗯,幼时陛下曾带孤出宫游玩。”
说游玩其实也不尽然。
更多的是带他体验天子脚下的百姓生活,通过路上所见所闻给他讲道理,亦或是考校他功课学得如何。
当时老五、老七、老八也在。
他们想玩父皇会派人陪他们玩去,他则从始至终与父皇走在一道。
不过许是从小就清楚自己的身份,骆峋倒没觉得有何可不甘或遗憾的。
“听您之前说您当差偶尔会出宫巡视,那时候您会顺便在街上逛逛吗?”
槛儿假装不懂地问。
骆峋:“不会,当差不可怠职。”
“那今晚您会陪妾身逛吗?”槛儿望着他,眼里声音里似满含甜蜜。
骆峋垂眸睇着她。
须臾,他拿指尖在她睫毛上碰了碰,“嗯。”
槛儿就笑得宛如一只吃到鱼的小猫,直起身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在太子爷让她庄重前松开他。
转身从左侧临窗的悬挂式小几上,端来一碟事先切成小块儿的薄荷糕,用银叉叉起一块喂到太子嘴边。
骆峋张嘴吃了,遂看她自己也叉了一块儿,不多时打算喂他第二块。
骆峋顿了顿,从她手中拿过银叉。
槛儿还当他要自己吃,也没多想。
哪知她刚咽下嘴里的东西,太子爷就叉了糕点喂过来,神色一贯的古井无波。
槛儿对上他的眼神,脸本能地热了热,而后扶扶鬓角低头张嘴吃了。
两人就这般挨在一处食了几小块糕点,又各自漱了口喝了小半盏茶。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驶出了西安门。
等穿过内城的西安门大街到西四牌楼,就算是真正到了市井繁华街区。
槛儿没有撩开帘子看。
但她能听到街边老汉叫卖馄饨、热汤面,能听到娘子将案板剁得啪啪响,高喊酱肘子、拌鸡拌鸭拌猪耳朵。
另有挑着担,沿街叫卖寒瓜汁,酸梅汤的,有贩卖头油、胭脂水粉的。
晚风裹挟着食物香、花粉香以及百姓们的交谈声,孩童的笑闹声,顺着微微晃动的车窗帘子缝隙挤进来。
槛儿的心怦怦直跳。
没多会儿,马车停在津馔楼门前。
等太子先行下了车。
银竹方上车替槛儿戴上帷帽,这帷帽自然不尽是用来遮蔽面容的。
本朝没有成了婚的大家妇人或是千金小姐,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规定。
戴帷帽与其说用来遮面,不如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装扮流行。
槛儿的这顶帷帽是以青竹丝织成的镂空帽胎,边缘处用银丝收边。
帽前有精致刺绣,帽顶两串珍珠璎珞,淡青色的轻纱刚好垂落至下巴处。
骆峋负手立在楼门前。
不经意间回首,正见槛儿从车上下来。
风撩起帷帽上的轻纱,那张雍容娇艳的芙蓉面一闪而过,再待罗纱垂下,隐绰之间犹可窥见其瑰丽之姿。
比之平日更添朦胧之美。
骆峋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词。
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骆峋不显地蹙了蹙眉。
正暗恼自己如何能这般孟浪,就听槛儿柔声唤他道:“六爷,等等妾身。”
骆六爷:“……”
.
京城里属教坊司管辖范畴内的酒楼一共有六家,每家的特色菜、美酒以及歌舞戏曲等都别具一格。
遇上番邦使臣来京,或是官员之间宴请、富商巨贾、文人名士聚会什么的。
必定少不了去这几家酒楼。
太子要来他们这儿吃饭,津馔楼管事的前天晚上连夜就收到消息了。
为避免太子过来时被官员撞见,双方都不自在,也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津馔楼昨日一早就挂了牌子,道楼里几个厨子外出精进手艺去了。
这两天便只能做些普通小食,达官贵人们若有需要还请移步别的地方啥的。
有没注意到牌子或是坚持要在这儿吃的,都被津馔楼的人请去了别处。
另附加一份补偿。
如此倒是没人说什么,也没人察觉到什么。
进了楼,楼里管事的领着槛儿与太子上了事先定好的四层一间雅间。
屋中布置雅致,膳桌摆在临窗的位置,
窗户开着。
一眼望去这一片的夜景尽收眼底。
津馔楼的厨子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厨,经宫里考核之后分派下来的。
不同于宫里不管宴请还是日常都以淮扬菜和鲁菜为主,津馔楼里兼具八大菜系,及某些地方的秘制菜。
槛儿与太子今晚膳桌上的菜便是每个菜系一道,外加两道地方秘制菜品。
像是鲁菜博山豆腐箱,川菜椒盐樟茶鸭,经典粤菜八宝冬瓜盅,苏菜脱骨鳜鱼,徽菜石耳炖鸡等等。
量都不大,差不多每道刚好两人份。
也都是试了毒的。
等菜上完,管事的另端了一壶枇杷露酒来。
太子能喝酒槛儿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一向只会在宴席场合饮酒。
不论前世还是这辈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用膳时槛儿从没见过太子喝酒。
当然,她日常也滴酒不沾。
逢宴倒是会浅酌两口果酒。
所以酒端上来时槛儿还诧异了一下,问管事的这酒是不是楼子里送的。
管事的恭敬赔着笑,没直接回话,只眼神往太子爷的方向斜了斜。
槛儿懂了。
在外面,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因而这顿饭也没让人在跟前侍膳。
楼下和门外有锦衣卫守着。
袁宝、银竹也被使到隔壁吃饭去了,门一关屋中就剩了槛儿与太子两人。
槛儿挽起袖子。
起身往对面人手边的雕花银杯中斟酒,“六爷今日好雅兴,说起来,妾身之前还没见过六爷饮酒呢。”
“六爷”这个称呼今日也是她第一次叫,不过骆峋倒觉得她叫得挺顺口。
“坐。”
骆峋从她手里接过酒壶,示意她坐下,旋即也将她面前的银杯斟满了。
放了酒壶,他朝槛儿执杯。
槛儿受宠若惊般怔了怔。
而后喜笑颜开,一手压着袖子,一手举杯轻轻在他的杯沿上碰了一下。
骆峋唇角微勾了勾,仰头先饮一杯。
喉结随之上下攒动。
槛儿不经意瞥见了,然后默默侧目。
以袖遮面也一饮而尽。
之后两人再分别替对方满上,倒没再干杯,而是配着菜一口一口浅酌着。
楼下街道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举目夜空星星点点。
静谧非常。
一顿膳罢,槛儿的心口被果酒烫得热滚滚的,双颊也呈现出醉酒的靡艳。
漱了口又换了身衣裳。
骆峋想了想,挥退袁宝等人。
“醉了?”
他用手背碰了碰槛儿绯红的脸颊,低声问。
“没呢,”
槛儿摇头,又捂了捂脸道:“我喝酒容易上脸,您看我眼神多清明。”
说着,她真睁圆了眼让太子看。
骆峋也真看了。
确实挺清明。
他便捏了捏她的手,“嗯,那走……”
想说那走吧,下去逛街。
然剩下的话被她的唇堵住了。
她也没做别的,就踮着脚环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唇,呼吸间残余着枇杷露的清香与一丝糯米甜酒味儿。
他们在内室,可仍能听见窗外人声喧天。
骆峋的眸光微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近乎耳语道:“忍忍,等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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