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帝纪?德佑卷》载:“成武二年冬,南宫西院寒梅始放,太上皇萧桓步至院中,见梅枝覆雪、傲立寒风,忆昔年京师被围时,朝堂议南迁,有大臣持《大吴祖制录》斥‘迁则国亡’,其风骨如梅傲雪。桓感怀,取炭灰为墨、枯枝为笔,题诗于殿壁,曰‘寒梅映雪立南宫,傲骨如君守大同。若使当年无直谏,哪得今日见霜红’。时李嵩党羽欲铲去题诗,幸玄夜卫北司安插亲信暗中护持,方得留存。”
此赏梅题壁之事,非仅 “触景生情” 之仪,实为 “忆忠良、明己志、寄中兴” 的精神写照 —— 寒梅为喻,映大臣 “斥南迁” 之骨;题诗为寄,显萧桓 “辨忠奸” 之悟;护诗为证,彰忠良 “护主心” 之切。三者交织,补大吴危局下 “皇室忆忠、忠良护主” 的历史闭环。今唯述桓赏梅题壁半日之独角始末,不涉旁支,以细节显梅之傲、忆之深、志之坚。
南宫雪霁冷霜浓,忽见寒梅绽旧丛。
枝覆琼瑶凝傲骨,影摇残烛忆前踪。
朝堂昔议南迁策,殿上谁持祖制锋?
借得枯毫题壁句,为君传恨与君同。
南宫的冬雪初霁,檐角的冰棱滴着融水,“嗒嗒” 落在青砖上,洇出细小的水痕。萧桓裹着素色棉袍,踩着残雪步出殿门,棉袍的袖口沾着雪沫,是方才推门时蹭上的 —— 这袍子已穿了半载,里层棉絮板结,寒风一吹便往骨缝里钻,却比李嵩党羽最初给的 “囚服” 已好上许多,那是秦飞托人暗中换的,还在袍角缝了层薄绒,虽不显眼,却藏着暖意。
西院的梅树就立在墙角,枝干苍劲,像被寒风揉过的铁骨,枝桠上缀着数十朵花苞,已有半数绽放,花瓣带着雪霜,粉白中透着浅红,在皑皑白雪里格外扎眼。萧桓伸手拂去枝上的积雪,指尖触到花瓣的冰凉,忽然想起永熙帝当年在御花园种梅时说的话:“梅需经霜雪,方显傲骨;人需经危难,方见忠奸。” 那时他年少,只当是先帝随口闲谈,如今困在南宫,见这寒梅覆雪仍绽放,才懂其中深意。
殿外传来玄夜卫侍卫的脚步声,是李嵩的眼线在巡逻,脚步故意放重,显是在 “提醒” 他不可随意走动。萧桓收回手,装作赏梅的模样,目光却落在侍卫腰间的刀鞘上 —— 那是镇刑司旧部的制式,刀鞘刻着 “镇刑” 二字,不是玄夜卫北司的规制,显是李嵩特意调来监视他的爪牙。侍卫见他只站在梅树下,未靠近院墙,便转身走向别处,靴底碾过残雪,留下一道凌乱的痕迹,像极了当年朝堂上那些 “南迁派” 的慌乱。
待侍卫走远,萧桓重新走近梅树,指尖抚过粗糙的梅枝,树皮上的纹路硌着指腹,忽然牵出一段记忆 —— 那年京师被围的第三日,奉天殿内烛火昏沉,吏部尚书率一众官员跪于丹陛,捧着 “南迁疏” 喊 “瓦剌势大,京师难守,迁南京方保宗庙”,礼部侍郎跟着附和,说 “南京乃龙兴之地,城高粮足,迁之可缓”,连户部侍郎都递上 “通州仓粮仅够十日” 的假账,满殿附和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时他坐在龙椅上,望着阶下的官员,心中犹豫 —— 迁,恐失北境;不迁,怕城破国亡。就在这时,有大臣捧着《大吴祖制录》从班列中走出,绯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殿阶的积雪,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祖制录》载,元兴帝定京师,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永熙帝临终前,亦嘱‘京师乃社稷根,迁则北境尽失,江南亦难安’!今瓦剌虽围京师,然京营尚有五万兵,边卫援军不日便至,若君臣同心死守,必能退敌;若迁,边军将士寒心,百姓离散,瓦剌必乘势南下,那时江南亦不可保!”
萧桓的指尖停在梅枝的花苞上,忽然想起那大臣当时的模样 —— 左臂因连日操劳肿得老高,却仍挺直腰杆,翻到《祖制录》“元兴帝拒漠北诱降” 篇,指腹点着 “宁死不迁,宁战不割” 的朱批,目光扫过阶下的 “南迁派”,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时户部侍郎还想反驳,说 “粮尽兵弱,如何死守”,那大臣便令玄夜卫呈上密报,揭露户部侍郎私藏粮饷三万石的罪证,满殿瞬间鸦雀无声 —— 那风骨,便如这南宫的寒梅,霜雪压枝仍不折。
萧桓绕着梅树走了半圈,见树底的残雪下,竟有几瓣落梅,沾着泥污却仍透着粉白。他弯腰拾起一瓣,放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记忆愈发清晰 —— 当年他虽被说动,却仍有顾虑,问 “若城破,宗庙如何”,那大臣便跪在丹陛上,声音带着沙哑却格外恳切:“臣愿与京师共存亡!若城破,臣先死以谢社稷!” 京营将领跟着跪奏 “愿死守”,边军密报亦至 “宣府卫援军三日内可到”,他这才定了 “不迁” 之策。
可后来,他被俘瓦剌,听闻李嵩党羽竟借 “城防不利” 之由,构陷那大臣 “通敌”,欲夺其兵权,幸得新帝识破奸计,才保下那大臣。如今想来,若当年无那大臣的直谏,若当年他信了 “南迁派” 的谎言,大吴的北境早已落入瓦剌之手,京师的百姓怕是也遭了兵祸。掌心的落梅渐渐化了,水渍沾在指腹,像一滴愧疚的泪 —— 当年他虽未迁,却也因犹豫延误了几日布防,让边军多流了许多血。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轻唤,是秦飞安插的亲信,手里捧着个布包,低声道:“太上皇,这是秦大人令臣送来的‘炭灰’,说您若想写字,可当墨用。” 萧桓接过布包,触到里面细腻的炭灰,心中一动 —— 秦飞定是知道他见梅忆旧,怕他想题字,才特意送来炭灰。小太监退去时,又递来一张小纸条:“张文、陈忠已招供,私通瓦剌细作之事属实,秦大人已令张启整理罪证,不日便可呈新帝。” 纸条的字迹很轻,却让他松了口气 —— 奸佞的罪证越来越多,清剿的日子,近了。
萧桓握着布包,走到殿壁前 —— 这面墙是南宫旧殿的遗存,墙面斑驳,还留着当年流寇作乱时的刀痕,却格外平整,正好题字。他从梅枝上折下一段枯细的枝桠,当作笔杆,又从布包里倒出些许炭灰,用融雪水调了调,炭灰墨便成了,虽不及朱砂浓艳,却透着股质朴的力道。
提笔时,他的手微微发颤 —— 不是冷的,是忆起当年朝堂直谏的感动,是愧于当年的犹豫,是盼着忠良得偿的期许。笔尖落在墙上,先写 “寒梅映雪立南宫”,墨痕虽淡,却将梅树的傲骨映得真切;再写 “傲骨如君守大同”,“大同” 二字特意加重,是忆那大臣守京师、护大同卫的功绩;最后写 “若使当年无直谏,哪得今日见霜红”,“霜红” 二字沾了些融雪,墨痕晕开,像寒梅绽放的模样。
题完诗,他后退半步,望着壁上的字句,忽然想起秦飞递来的密报:“那大臣仍在京师守安定门,左臂箭伤未愈,却每日登城巡视,将士们见了,都愿死战。”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 忠良未老,风骨仍在,大吴的江山,便如这寒梅,虽经霜雪,却终会绽放。
寒风卷着雪沫吹过殿壁,墨痕渐渐干了,透着浅灰的色泽,却在斑驳的墙面上格外醒目。萧桓伸手摸了摸 “傲骨如君” 四字,指尖触到粗糙的墙面,忽然想起永熙帝的朱批 “君明则臣直,臣直则国兴”—— 当年若他能更早明辨忠奸,若他能更早信任那大臣,便不会有被俘瓦剌的耻辱,便不会有南宫困厄的日子。可如今,他虽困于此,却能借这题壁诗,寄去对忠良的敬意,寄去对中兴的期盼,也算是一种弥补。
殿外传来侍卫的脚步声,是李嵩的眼线回来了,见他在殿壁前站立,便上前盘问:“太上皇,壁上写的什么?” 萧桓转过身,声音平静:“不过是赏梅偶感,写了几句闲诗。” 侍卫盯着壁上的字句,想上前擦去,却被萧桓拦住:“这是朕的心意,你敢动?” 侍卫想起李嵩 “勿激怒太上皇” 的叮嘱,便悻悻地退开,只在远处监视,目光却仍盯着壁上的诗,显是怕其中藏了密语。
萧桓望着侍卫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李嵩党羽终究是怕的,怕他忆起忠良,怕他联系外界,怕他有朝一日归京,清剿他们的罪行。可他们不知道,忠良的风骨,如梅傲雪,是铲不去的;百姓的期盼,如梅待放,是压不住的;大吴的中兴,如梅绽雪,是挡不了的。
回到殿内,萧桓将剩余的炭灰包好,藏在《大吴祖制录》的夹层里 —— 这炭灰是秦飞送来的,题壁诗是他对忠良的敬意,都该好好珍藏。他坐在案前,翻开《祖制录》,翻到 “元兴帝守京师” 篇,上面写着 “成祖率边军破漠北于城下,将士皆愿死战,百姓皆愿助防,故能胜”,字迹是永熙帝亲笔,与壁上的题诗相映,像跨越百年的共鸣。
他想起秦飞密报里写的 “京师百姓自发捐粮助战,有的还带着农具,帮着加固城墙”,想起 “边军将士在甲胄上刻‘守京师,迎上皇’”,心中满是希望 —— 忠良在,百姓在,大吴的根基便在。他取来纸笔,写下给秦飞的密信:“南宫梅开,忆昔年直谏之臣,题诗于壁,以寄敬意。张文、陈忠罪证既得,望速呈新帝,早清奸佞,早定北伐之期。朕在南宫,盼卿捷报,盼归京之日,与忠良共赏京师之梅。”
写完信,他将信折成细卷,藏在笔杆里,待小太监来取时递出。握着笔杆,他能感觉到信的存在,像握着一份沉甸甸的约定 —— 与忠良的约定,与中兴的约定,与百姓的约定。
暮色渐浓,殿内的残烛被点亮,昏黄的光映在《大吴祖制录》上,也映在窗外的梅树上。萧桓走到窗边,望着梅枝上的积雪渐渐融化,花瓣在烛光下泛着浅红的光泽,忽然想起那大臣在京师安定门城楼上种的梅树 —— 秦飞的密报里提过,“那大臣在城楼东侧种了一株梅,说待梅开时,便是北伐胜利之日”。
他在心中默念:“梅已开了,北伐的日子,也该近了。” 指尖按在窗棂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格外清醒 —— 李嵩党羽虽仍在监视,却已惶惶不可终日;忠良虽仍在奋战,却已渐占上风;他虽困在南宫,却已能借密信传递心意,见证清奸的进程。这一切,都如这寒梅,虽经霜雪,却终会迎来绽放的时刻。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轻叩声,是送晚膳来的,粥碗里多了几粒梅干,是小太监从宫外偷偷带来的,低声道:“秦大人说,梅干能驱寒,让太上皇多吃些。” 萧桓接过粥碗,梅干的酸甜混着粥香,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 这小小的梅干,藏着忠良的心意,藏着中兴的希望。
夜深了,萧桓躺在床上,手握着《大吴祖制录》,书中的炭灰包硌着掌心,却让他格外安心。梦中,他回到了京师的奉天殿,那大臣捧着北伐胜利的捷报,站在殿中,身后跟着秦飞、岳谦,殿外的梅树开得正艳,百姓们在宫外欢呼 “大吴万岁”。他走到殿壁前,题下 “中兴有日,忠良不负”,字迹与南宫的题诗相映,像一道跨越时空的誓言。
醒来时,窗外的梅树已被晨光染亮,花瓣上的雪霜映着朝阳,泛着金色的光泽。萧桓起身走到殿壁前,望着自己题的诗,忽然觉得这南宫的困厄,竟成了他辨忠奸、明己志的契机 —— 若未经历这一切,他或许仍会犹豫,仍会被奸佞蒙蔽;如今,他却能如这寒梅,在霜雪中坚守,在困境中盼望着中兴的曙光。
辰时已过,玄夜卫的传信兵送来秦飞的回信:“臣已将张文、陈忠罪证呈新帝,新帝令刑部择日审讯;那大臣闻太上皇题诗,亦在安定门城楼题‘梅开霜雪后,兵胜漠北时’,以相和。北伐粮饷已备齐,臣与那大臣计议,下月便可出兵。” 萧桓握着回信,指尖微微颤抖 —— 北伐的日子定了,归京的日子近了,忠良的心意,他收到了;他的敬意,忠良也收到了。
他走到梅树下,折下一枝带苞的梅枝,插在案上的瓷瓶里 —— 瓷瓶是永熙帝当年赐的,虽有裂纹,却仍透着温润的光泽。梅枝映着残烛,在案上投下疏影,像一幅淡淡的墨画,画里有梅的傲骨,有忠良的风骨,有中兴的希望。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缝,落在梅枝上,花苞又绽放了几朵,粉白的花瓣透着浅红,在殿内添了几分生机。萧桓坐在案前,重新翻开《大吴祖制录》,在 “臣直则国兴” 的批注旁,用炭灰写下 “君忆则臣安”—— 当年那大臣直谏,是为社稷;如今他忆念忠良,是为安臣心;君臣相知,方能共渡难关,共兴大吴。
殿外的侍卫仍在巡逻,却没了往日的嚣张,显是知道李嵩党羽气数将尽,心中慌乱。萧桓望着窗外的梅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 寒梅终将傲雪绽放,忠良终将得偿所愿,大吴终将迎来中兴,这一切,都已不远。
片尾
南宫的暮色再次降临,殿壁上的题诗在残烛下泛着浅灰的光泽,案上的梅枝仍有花苞待放,透着生机。萧桓坐在案前,握着秦飞的回信,指尖反复摩挲着 “北伐下月出兵” 的字句,眼中满是期盼 —— 盼着北伐胜利,盼着奸佞伏法,盼着归京之日,与那大臣、秦飞、岳谦共赏京师的寒梅,共话中兴的荣光。
窗外的梅树在寒风中轻轻摇曳,花瓣虽覆雪霜,却仍傲立枝头,像在呼应殿内的期盼。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梅的清香,吹在萧桓的脸上,暖意融融 —— 这香气,是忠良的风骨,是百姓的希望,是大吴中兴的预兆。
萧桓起身走到殿壁前,再次抚摸题诗的字句,心中默念:“梅开有时,中兴有期;忠良不负,社稷无虞。” 这字句,是他困厄中的坚守,是他对忠良的敬意,更是他对大吴未来的誓言。
卷尾语
大吴太上皇南宫赏梅题壁半日,非仅 “触景题诗” 之事,实为 “忆忠良、明己志、寄中兴” 的精神升华。从赏梅悟 “傲骨如忠” 之喻,到忆朝堂 “斥南迁” 之骨;从题诗寄 “敬忠念良” 之情,到盼北伐 “清奸中兴” 之期;从藏炭灰 “珍忠良意” 之切,到收回信 “知北伐近” 之慰,萧桓之心路,映照着大吴危局下 “皇室忆忠则忠良愈勇,忠良愈勇则社稷愈安” 的真理。
此赏梅题壁之事,有三重历史意义:其一,显 “忠良如梅” 之喻 —— 以寒梅傲雪喻大臣 “斥南迁” 之骨,将抽象的忠勇具象为可见的傲骨,为大吴忠良立 “精神图腾”,凝聚朝野共识;其二,明 “皇室辨忠” 之悟 —— 萧桓题诗忆忠,既是对当年犹豫的反思,也是对忠良的公开认可,为后续归京清奸、重用忠良埋下伏笔;其三,补 “忠良护主” 之证 —— 秦飞送炭灰、护题诗,玄夜卫亲信传信、藏诗,显忠良 “护主心” 与皇室 “忆忠情” 的双向奔赴,补全 “忠良护主、皇室念忠” 的历史闭环。
然危局仍余:李嵩党羽虽遭重创,仍有残余藏于地方,需北伐后彻底清剿;瓦剌虽退至漠北,仍窥大吴北境,需北伐大军震慑;南宫与外界联系仍受限制,萧桓归京尚需时日。然赏梅题壁之日的精神共鸣,已为大吴中兴注入 “软实力”—— 忠良知皇室念己,更愿拼死北伐;百姓闻忠良被敬,更愿捐粮助战;奸佞见君臣同心,更显慌乱之态。南宫梅开,终将成为大吴中兴史上 “忠良傲骨、皇室明辨” 的永恒见证,如梅傲雪,映照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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