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第三次将美工刀切入石膏时,郭静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
工作室的百叶窗滤进条状的阳光,正落在他膝盖上那座缩小版的美术馆模型上。石膏凝固后的肌理像被冻住的浪,而他刚用标尺画出的切割线,笔直得像把冰冷的刀,要将那片起伏的弧度拦腰斩断。
“你在跟石头较劲。”郭静的指尖蹭过模型边缘,那里还留着她昨晚趁他睡熟时捏出的弧线——比图纸上的参数多出两毫米的偏差,却让整面墙的倾斜角度忽然有了呼吸感。
赵环皱眉看着那道突兀的曲线。建筑规范里的倾斜角误差必须控制在0.5毫米内,可此刻被她指尖抚过的地方,石膏粉末簌簌落下,倒像是模型自己在生长出某种倔强的轮廓。
“这会影响结构稳定性。”他抽出三角尺,试图用直角边矫正那道弧线,却发现尺子的金属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石膏的暖白格格不入。
郭静转身从陶艺架上取下一只素坯碗。碗口边缘有处微妙的凸起,是她上釉前故意留下的手工痕迹。“你看这里,”她把碗举到模型旁,“窑火会让釉料往低处流,这道弧度能接住多余的釉色,就像……”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模型顶端的穹顶设计图上,“就像你说的,美术馆的挑檐要接住冬天的阳光。”
赵环的笔尖在图纸上悬了片刻。他想起上周在施工现场,老工匠用墨斗放线时总说“线要松三分”,当时只当是经验主义的含糊,此刻却看着郭静用拇指指甲在石膏模型的墙基处划出浅痕——那道若有若无的凹槽,恰好能让后续嵌入的玻璃幕墙预留出热胀冷缩的空间。
“这不符合精确性原则。”他嘴上反驳,却放下了美工刀。阳光移到郭静的手腕上,她袖口沾着的陶土粉末在光尘里浮沉,像他电脑里永远计算不出的气流轨迹。
暮色漫进工作室时,模型的墙面已被他们改得面目全非。赵环用3d打印笔补全了断裂的直角,郭静则趁他调试打印机参数的间隙,往石膏缝隙里塞进细小的陶土颗粒。当最后一缕光掠过模型顶端的穹顶,赵环忽然发现,那些被手工捏出的弧度正在暮色里连成流畅的曲线,像他某次在卫星云图上见过的台风眼——看似不规则的轮廓里,藏着自然最精密的平衡。
深夜的厨房飘着石膏粉混合陶土的气息。郭静把冷却的石膏碎末倒进花盆,赵环则对着电脑校准模型数据。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忽然被一只沾着泥土的手挡住。
“别算啦。”郭静拉他走到阳台,指着楼下车灯划出的光轨,“你看那些车,导航说要走直线,可司机总会绕开井盖,避开积水,最后走出的路,才是最适合此刻的路。”
赵环低头看着她掌心的泥垢,忽然想起大学时教授说的“建筑的偶然性”。那时他只沉迷于参数化设计的完美,此刻却觉得郭静指尖的温度,正透过那些泥垢渗进他的皮肤——像石膏模型里那些手工弧度,用不完美的方式,接住了彼此生命里的光。
凌晨三点,赵环在cAd软件里输入新的参数。他把郭静捏出的弧度转化为数学公式,却在小数点后第三位故意留下随机数。保存文件时,他看见屏幕反射出卧室的方向,郭静正在陶轮前转动什么,轮盘的光晕与他设计图上的星轨曲线,在黑暗里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共振。
晨光爬上模型顶端时,赵环发现郭静在穹顶内侧贴了层薄陶片。那些陶片被捏成星星的形状,边缘带着刻意不打磨的毛刺,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他伸手触摸,陶片的温度比石膏高出0.3摄氏度,恰好是人体最舒适的温差。
“这是留给光的轨迹。”郭静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胛骨的凹陷处——那里昨天还因画图僵硬发酸,此刻却被她的呼吸熨帖得温热。
赵环打开渲染软件,将新的光照模拟图投射到墙上。当虚拟的阳光穿过模型穹顶,那些陶片的影子在地面拼出流动的曲线,像他某次在郭静的窑炉前,看见火焰舔舐陶坯时留下的轨迹。
他忽然关掉电脑。“去买石膏粉吗?”郭静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已经在他手心画起弧线。赵环握住那只还带着陶土气息的手,走向门口时,看见昨夜被他否决的设计图边角,不知何时被她用铅笔添了道小小的弧线,像给冰冷的图纸,缀上了一颗会呼吸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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