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港”的雨是永不干涸的数据流,冲刷着摩天楼峡谷的玻璃幕墙。空气里混合着臭氧、廉价香水与全息广告烧灼的焦糊味。这里没有黄金,只有流动的感官数据。霓虹港是“全球感官联合交易所(GSE)”的神经中枢,人类的一切感官体验——视觉的斑斓、听觉的旋律、味觉的醇厚、触觉的颤栗、甚至情感的波澜——皆被切割、量化、打包成名为“感官券(Sensebond)”的金融衍生品,在虚拟交易大厅里疯狂买卖。
凯斯行走在交易所底层的数据坟场,这里是废弃服务器与过时神经接口的坟冢。他是GSE的“三级感官审计员”,工作枯燥如嚼蜡:审核海量感官券的“神经收益率(NRoI)”——一种衡量特定感官体验对投资者神经刺激强度的指标。高NRoI的感官券(如极限运动的濒死快感、顶级珍馐的味蕾风暴)价值连城;低NRoI的(如日常通勤的乏味视觉)则沦为垃圾债。
他的个人终端显示着冰冷的数字:【账户余额:87.3 Sensebond】【感官信用评级:b-(谨慎持有)】。这点Sensebond只够支付他狭小公寓的“基础感官套餐”——过滤了90%真实世界刺激的、寡淡如水的视觉与听觉输入,防止他因过度“感官消费”而破产。在霓虹港,贫穷不仅是缺钱,更是感官的贫瘠。
一次例行审计任务。目标是一批代号“深蓝迷梦”的感官券,宣称提供“沉浸式深海恐惧体验”,NRoI高达9.8(极优)。凯斯戴上神经审计头盔,接入数据流。
瞬间,他如同坠入冰海!
感官冲击: 并非预期的恐惧!是绝对的虚无!冰冷、死寂、无光、无声!意识在真空中漂浮的极致孤独!深海恐惧?更像是感官剥夺的终极地狱!
神经反馈: NRoI检测模块疯狂报警!实际神经刺激强度趋近于零!与宣称的9.8天差地别!
数据异常: 更深层扫描显示,“深蓝迷梦”的数据包被多重加密外壳包裹,核心是大量重复、低劣的“感官填充物”(单调气泡音效、模糊色块),其真实价值接近于零!NRoI数据被恶意篡改!
凯斯惊出一身冷汗。这不是失误,是系统性欺诈!他追踪发行方——“蔚蓝知觉基金”,发现其背后是GSE的董事之一,金融巨鳄马库斯·索恩!更可怕的是,类似的高估值“感官泡沫券”充斥市场,占比可能超过30%!整个GSE的估值基石,建立在巨大的、人为制造的感官通胀之上!
凯斯试图上报,却收到冰冷的系统警告:【审计权限不足。数据敏感。建议终止调查。】他的上级主管,一个眼神油滑的中年男人,拍拍他肩膀:“凯斯,别钻牛角尖。市场需要‘信心’,有些‘包装’是必要的润滑剂。想想你的评级,b-,经不起折腾。”
凯斯沉默了。他知道,捅破马蜂窝,自己会先被碾碎。他需要证据,铁证。
线索指向霓虹港最阴暗的“锈带感官农场”。这里没有土地,只有一排排棺材般的“感官榨取舱”。舱内是“感官佃农”——因债务或疾病被迫签署长期合同的底层。他们的神经接口被强制连接,持续输出“基础感官流”(单调的视觉、重复的噪音、乏味的触感),作为低NRoI感官券的原材料。
凯斯伪装成设备维护员潜入。空气弥漫着汗臭、消毒水和神经过载的焦糊味。他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佃农(编号d-77),双眼因长期输出视觉而布满血丝,呆滞地望着舱顶。她的接口指示灯显示:【输出强度:峰值】【NRoI贡献:0.1(极低)】【剩余合约:72年】。
凯斯的心被揪紧。这些佃农如同人肉电池,燃烧自己的神经活力,生产着近乎无价值的感官垃圾,却被系统打包、粉饰,成为庞氏骗局的一部分。他们的“神经折旧率”高得惊人,却无人关心。
深夜,凯斯黑入农场后台数据库(利用审计后门)。骇人的真相浮现:
数据造假: 农场将佃农输出的低质感官流,通过算法注入“感官增强病毒”,伪造短暂的“虚假峰值”,再与少量真实高NRoI片段混合,包装成“稳健收益型”感官券出售!
关联交易: “蔚蓝知觉基金”是农场的大客户,大量采购这种“注水感官流”作为“深蓝迷梦”等泡沫券的底层资产!
系统共谋: GSE的评级机构对这类“包装”视而不见,甚至提供“优化建议”!监管层默许,因为泡沫带来虚假繁荣和天量交易佣金!
凯斯下载了加密证据包。指尖冰凉。他明白,自己握着的不是数据,是足以引爆全球金融市场的核弹,也是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凯斯的生活开始异变。他的“基础感官套餐”因账户预警被降级。世界变得更加灰暗、安静,食物味同嚼蜡。更糟的是,他开始经历“感官闪回”——审计“深蓝迷梦”时的虚无感、d-77少女呆滞的眼神、数据流中佃农们的神经痛楚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带来真实的生理不适。
他意识到,长期接触高强度的(即使是虚假的)感官数据流,加上自身感官输入的极度贫乏,他的神经系统已处于失衡边缘。GSE的“感官信用评级”系统如同枷锁,将他困在“感官贫困陷阱”——越穷,感官输入越少,神经敏感度下降,越难通过“感官消费”提升评级,恶性循环。
市场也开始显露狰狞。感官通胀愈演愈烈:
泡沫狂欢: “蔚蓝知觉基金”新发行的“天堂味觉”券(宣称能体验天使之吻的滋味),NRoI飙升至荒谬的15.0,引发抢购狂潮!
真实价值塌陷: 真正优质的感官体验(如大师级音乐会现场),因供应有限且被寡头垄断,价格飙升至天文数字,普通投资者根本无法触及。
佃农危机: 农场为满足虚假需求,疯狂压榨佃农。d-77的邻居因神经过载在舱内癫痫发作,被粗暴拖走,换上新“电池”。凯斯收到匿名信息:“d-77磨损度92%…快不行了…”
凯斯的困境: 他的证据包需要顶级解密算力,费用高达500 Sensebond!他账户仅剩87.3,评级b-,无法借贷。他如同手握引爆器,却找不到电池。
绝望中,一个危险念头滋生。他想起黑市流传的“神经对冲”秘术——通过极端手段暂时提升神经敏感度,以超高效率“生产”或“消费”感官数据,博取短期暴利。成功率极低,失败则神经永久损伤。
“要么炸死他们,要么被他们耗死。”凯斯看着d-77模糊的监控画面,眼中燃起孤注一掷的火焰。
凯斯潜入黑市诊所“幻痛回廊”。店主是独眼龙“蝰蛇”,提供违禁的“神经敏化鸡尾酒”——混合致幻剂、神经生长因子和基因编辑病毒的致命合剂。
“想清楚,小子。”蝰蛇舔着电子烟,“这玩意儿是给走投无路的赌徒用的。要么一夜暴富,要么…变成只会流口水的感官废渣。”
凯斯没有犹豫。针剂刺入颈后接口。瞬间,地狱降临!
感官地狱: 世界在他眼前炸裂!霓虹灯化作灼热熔岩!雨滴声如炮弹轰鸣!劣质香水的味道如同腐尸!d-77的绝望眼神如同烙铁刻入视网膜!神经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
神经过载: 他的评级系统因异常波动疯狂报警!【警告!神经敏感度超阈值!存在性风险!强制镇静启动!】但镇静剂被鸡尾酒中的抗拮剂瞬间中和!
对冲窗口: 在极致的痛苦中,凯斯的神经如同超频的处理器!他强忍非人折磨,启动审计权限,接入GSE核心交易系统!目标:做空“蔚蓝知觉基金”的所有感官券!
他将自己过载的神经作为“感知放大器”和“数据武器”:
感知注入: 他将此刻承受的、源自系统欺诈的极致痛苦(物理痛、幻痛、道德愤怒),压缩成高密度“痛苦感官包”,伪装成交易数据流,反向注入“蔚蓝知觉”的几支热门感官券!瞬间污染其数据源,引发NRoI检测混乱!
漏洞扫描: 超频神经让他以超越AI的速度扫描基金持仓,瞬间锁定其利用农场“注水感官流”进行重复抵押、虚假交易的铁证!
做空风暴: 在痛苦达到顶峰的瞬间,他同步触发三项操作:
将证据包与实时污染数据,匿名发送给所有大型对冲基金和监管机构(匿名协议由蝰蛇提供,代价是剩余所有Sensebond)。
利用审计员高级权限,强制下调“蔚蓝知觉”所有感官券的临时评级至“垃圾级”!
倾尽账户所有Sensebond(87.3),加上黑市高息借贷的500(以自身神经为抵押),全部押注做空“蔚蓝知觉”!
“以我之痛,为尔等敲响丧钟!”凯斯在神经熔毁的边缘发出无声咆哮!
连锁反应以光速爆发!
市场核爆: “蔚蓝知觉”评级骤降引发恐慌性抛售!其感官券价格如雪崩般坍塌!连锁反应席卷整个市场!所有被怀疑“注水”的感官券遭疯狂抛售!高杠杆持有者瞬间爆仓!
挤兑狂潮: 投资者恐慌性赎回真实优质感官券!但优质感官券流动性极低(被寡头囤积),无法兑付!GSE交易系统因海量赎回请求宕机!
欺诈曝光: 证据包被媒体公开!“感官农场”黑幕、“注水感官流”骗局、评级机构丑闻…引发全民愤怒与信任崩塌!
马库斯末日: “蔚蓝知觉”基金净值归零!马库斯·索恩的金融帝国在半小时内灰飞烟灭!他因欺诈与市场操纵被捕,庭审前在顶层公寓吞枪自尽。
农场解放: 愤怒人群冲击锈带农场!感官榨取舱被强行打开!佃农们(包括奄奄一息的d-77)被解救,但多数已神经严重受损,眼神空洞。
凯斯的代价: 神经敏化鸡尾酒效力褪去。凯斯瘫倒在“幻痛回廊”肮脏的地板上,七窍流血。他的神经系统如同被飓风席卷的废墟。神经评级跌至“F(废渣级)”。他永久失去了大部分视觉、听觉、味觉,只剩下模糊的光影、断续的噪音和永恒的、低沉的神经嗡鸣。黑市债主收走了他公寓里所有值钱物品,只留下一张纸条:“神经抵押品已无价值。”
“感官大崩盘”后,GSE名存实亡。
市场冻结: 感官券交易无限期暂停。万亿Sensebond价值归零,成为电子垃圾。
评级废墟: 信用评级机构信誉破产,高管入狱。
感官贫民窟: 无数因崩盘破产的投资者,与获救但残疾的佃农一起,沉入霓虹港最底层的“感官贫民窟”。这里没有“基础感官套餐”,只有真实的、肮脏的、充满痛苦的世界。他们被称为“荒芜者”。
寡头隐匿: 真正持有优质感官券的寡头们,早已套现离场或转入地下黑市,继续享受顶级感官盛宴,与世隔绝。
凯斯的残响: 他蜷缩在贫民窟的角落,靠救济营养液维生。世界对他而言,是一片模糊、嘈杂、无味的荒原。但偶尔,在剧烈的神经幻痛中,他会“看”到d-77被抬出农场时,嘴角一丝微弱的、解脱般的弧度。这是他仅存的“感官财富”。
黑市新秩序: 感官交易并未消失,而是转入更隐秘、更残酷的“神经暗网”。真实的人类极端体验(痛苦、恐惧、快感)成为硬通货,由“感官猎手”活体采集,售予寻求刺激的富豪。新的剥削循环在废墟中滋生。
在废弃的GSE大楼外墙,有人用喷漆涂鸦了凯斯模糊的肖像,下方写着:“他烧毁了虚假的天堂,让我们坠入真实的地狱。” 雨水冲刷着颜料,如同泪水。
一位曾是“蔚蓝知觉”投资者的老人,如今在贫民窟靠捡拾电子垃圾为生。他捡到一个破损的神经接口头盔,鬼使神差地戴上。里面残留着一段“深蓝迷梦”的碎片数据。
瞬间,那虚假的、被凯斯污染的“虚无感”涌入。老人没有恐惧,反而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诡异的平静。他摘下头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低声嘟囔:“假的…但比真的…安静…”
而在霓虹港最高的“云端塔”顶层,仅存的感官寡头之一,正通过神经接口,“品尝”着黑市送来的、由“感官猎手”刚从一位极限运动员濒死体验中提取的“巅峰恐惧”券。极致的战栗让他浑身颤抖,发出满足的叹息。他望向窗外脚下那片破败混乱的都市,如同欣赏一幅后现代的抽象画。
“崩盘?”他抿了一口虚拟的82年拉菲,嘴角微翘,“不过是…市场的…新陈代谢。”
塔底贫民窟的阴霾中,凯斯摸索着捡起半块发霉的面包,塞入口中。味觉神经早已坏死,他尝不到任何滋味。只有永恒的、颅内的嗡鸣,如同为这个荒诞时代奏响的、永不停止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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