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了。森林寂静得过分,连鸟雀都不曾啼鸣,只有风穿过枝桠时带起几声若有似无的低鸣,仿佛有什么古老的悲歌藏在这破碎的空气中。
阿兰娜靠在小木屋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沙发上,捡来的毛毯裹着她瘦弱的身体。旧沙发上曾有一大片弹簧已经陷下去,她索性窝在角落,将自己压得更低些。月光透过破碎的窗纸落在她脸上,照出她那双无神的银色眼睛,而眼下,还浮着淡淡的青黑。
寒气透骨。哪怕她已经点了两支从霍格莫德廉价铺子里买来的粗蜡烛,也无法驱走这木屋里冻入骨缝的寒意。她的脚早已被冻得通红,却也没力气去找什么袜子了。
她抱着膝,将脸埋进毛毯与袖口之间,不敢想太多,可思绪依旧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来。
她知道她又错了。她明明知道西奥多不会害她,明明知道他的眼神从未看不起她,可她还是逃了。
她说服自己,他早晚都会离开,所以不如现在就抽身。可当夜深人静,四下无声时,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些他握过她的手,轻声在耳畔说“我不怕被人议论”的话语,像铁钉般一颗颗钉进心里,拔都拔不掉。
她轻轻将那本画册翻开,只翻一页。
那一页是西奥多第一次和她并肩坐在魔药课上时她悄悄画下的。他神情专注,笔直的背影与低垂的眼睫都被她一笔一划画了进去。那时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可如今她才发现,是她太小看了他。
“我根本不配出现在他身边…”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嘶哑干涩,不带半点哭腔,却比眼泪还要痛。
她将画册重新塞进地板下她自己挖出的木盒里,用残破的布条缠了三层,然后将自己更紧地卷进毛毯里,就这样蜷缩成一团,像只被风吹散在角落的小兽,慢慢地,无声地睡去。
……
与此同时的诺特庄园,烛火已灭,夜色沉沉。
西奥多独自躺在他那张奢华的大床上,床头的魔法灯调成了最暗的柔光。他没有睡,也不打算睡。怀中紧紧抱着的,是夹在厚重课本与笔记本之间的所有画。
他把它们全都拿了出来,摊在被子上,一张张看。
有一张她画得极为用心,是他趴在书本上睡着时,她为他勾勒的轮廓。他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额角,下巴微微抵着手背,看上去格外安静。
他将那张画贴近一点看,才发现在他脖子的位置,她偷偷画了只极淡极淡的草莓…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那个笑话的含义。
他轻笑了一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又躲我了。”
他喃喃,手轻轻按在画纸上,指腹略微发颤。
他伸手拉过枕边的绒布袋,里面装着阿兰娜送过他的所有东西。一根沾了墨水的羽毛笔,一张揉皱的万圣节糖果包装纸,还有一枚被压得扁平的花瓣…那是她某天偷偷塞进他书页间的野花。
他将这些全都紧紧抱入怀里,闭上眼,任身下的床铺再柔软,也无法减轻他心头的沉重。
“我想抱你…”
他低声呢喃,声音小到几乎不可闻。
——————
而就在此刻的霍格沃茨,顶层的校长办公室内,金色的烛光照亮厚重的书卷与旋转楼梯。
邓布利多站在窗边,身着他那件深蓝星纹长袍,指尖缓缓转着那枚陈旧的指环。他并未看向斯内普,却开口道。
“她是一个很需要被特别关注的孩子。”
斯内普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没有立刻接话。
“阿兰娜·格洛琳。”
邓布利多继续,语调轻缓却意味深长。
“她让人无法忽视,即使她极力让自己沉默。她的眼睛里有种东西…不属于这个年纪。”
斯内普抬眼。
“我说不上来。”
邓布利多背对着他,望着窗外夜色。
“不是黑魔法。不是愤怒,也不是野心。是一种…让我本能感到恐惧的东西。”
他顿了顿,才道。
“她让我觉得,她随时都可以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给周围人狠狠一刀。”
“你在怀疑她。”
斯内普低声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在担心她。”
邓布利多语气不重,却敲在心上。
“尤其是她身边,唯一真正亲近的,上心的,是诺特家族的继承人。”
“诺特家族的人…最冷漠,最难掌控。”
他缓缓说。
“那个男孩同样非常聪明,但他的冷静让我警惕,而她的沉默更让我感到不安。”
“你怕他们会一同走上与伏地魔相似的路。”
“我怕她会毫无声息地走入黑暗,而我们来不及拉住她。”
斯内普沉默许久,最终缓缓开口。
“她在魔药上…确实很有天赋,本性也不坏。”
除了这两句话,他什么都没再说。
可他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很久以前的记忆…
一个斯莱特林男孩站在黑湖边,一个格兰芬多女孩朝他微笑。可在第五年,那个笑容彻底破碎。
他想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特别是…她,也是麻瓜出身的情况下。
*
雪没有如往年那样如期而至,但空气中夹杂的湿冷仿佛已经将风骨灌满霜霰。街道被黄昏染成淡淡的灰褐色,麻瓜镇上没有巫师的魔法灯,只有路边的橘黄路灯,一盏一盏在薄雾中摇曳,如同沉默守夜人。
阿兰娜站在街口,手中紧紧抱着一大束人工染色的雏菊与玫瑰。那些花的颜色明艳刺目,粉的,黄的,红的,仿佛要用这俗艳的热烈遮掩街头孩童衣不蔽体的清苦。
她的衣服穿得并不多,一件明显大了两个号的旧呢子外套,里面只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毛衣。领口翻开处露出她骨节分明的锁骨,冷风往里钻时,她下意识将肩膀往内收了收。
她的鞋也是捡来的,一脚高一脚低,走路时总是微微踉跄,却从没跌倒过。她已经很擅长,悄无声息地站立,行走,低头,就像街头的雕塑一样沉默。
“女士,要不要买一朵花?圣诞节快乐。”
“先生,买朵花吧?祝你节日愉快。”
“您好…这朵花真的很漂亮,送人刚好。”
她的声音极轻,像风里的一道叹息,从未带着真正的请求或热情。因为她知道,真正的讨好与乞求从来换不来善意,只会引来更多怜悯,或者是…恐惧。
有人看她一眼就快步绕过,眼中仿佛看见了什么不祥的影子。也有人像是突然良心发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丢进她手心,不买花,也不说话。
她就那样一遍遍重复着,手指早已冻得僵硬,握不稳花茎,指节处泛着青白。她不敢戴手套,因为她没有第二双,一旦脏了湿了,就意味着明天不能再用了。
当暮色终于完全吞没了天边的最后一道光线时,花店老板冷冷推门出来,声音像冻铁砸在地上。
“回来。”
阿兰娜拎着还剩一半的花束走进去,站在柜台前,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利落地将收银箱关上。
“没卖完?”
“对不起。”
“明天别来了。太冷了,你会冻病。”
她没说“你太小”,“节日该回家了”,这类的话。她只是语气如常,仿佛这个世界本该如此,严苛而薄情。
她从口袋里摸出今天挣来的硬币,悄悄推到柜台上。女人也没多说什么,随手拨拉一半塞进抽屉,剩下的又推回她手里。
“拿着吧,小姑娘。”
然后…门关了,没再有道别。
阿兰娜站在街头,抬头望了一眼这片漆黑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雪,只有风,在她耳边呼啸。她想,这才是真正的圣诞节啊…寒冷,孤独,却清醒。
她走得很慢,脚步像踩在水泥里,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沉闷声。突然,一个打喷嚏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她的鼻腔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呼吸也变得不稳定,每一口空气都像带着小刀,在喉咙里来回割着。她没太在意,甚至没皱眉。只是下意识将脸埋进围巾,往药店的方向走去。
药店老板是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埋头做账,听见门铃响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眉头狠狠一皱。
“你?”
“我想买些药…咳咳。”
她的嗓音已经哑得不像话,咳嗽时捂住嘴,掌心却藏不住湿润的痕迹。老板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嫌弃与一丝警惕的神情。
她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药架前,动作极慢地拿起一瓶糖浆,又拿了一小盒最便宜的止咳药丸,然后走向柜台。
“这些,多少钱?”
她从衣兜里掏出那点可怜巴巴的硬币,数得极慢,每一枚都轻轻放在柜台上,像怕惊动了什么尊贵的东西。
老板收钱时没说话,只把袋子往她这边一推。
“谢谢。”
她轻声说,拎起袋子,缓缓转身,离开。
街道比先前更冷了,风仿佛钻进骨头缝里,撕咬着她瘦弱的身体。她咬着牙,低着头,走在这条她早已记不清踏过多少次的回家路上。
那间小木屋依旧安静。黑得像一口无声的井,唯有门前那株野玫瑰,冬天里依然死死抓着生命的根系,开着一朵冻得发紫的残花。
她推门进去,屋里如她记忆中那般冷。没有火炉,没有床,只有一张早已塌陷变形的旧沙发,上面堆着两床她捡来的毛毯。
她坐下时,轻微的咳嗽已变成止不住的颤栗。
她没有流泪,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只是将那瓶糖浆放在破旧的茶几上,顺口喝下。然后躺回那张沙发里,把最厚的一层毛毯裹到脖子,静静望着屋顶那块脱落的木板缝隙,那里透着风,也透着灰白的天光。
这是她的圣诞节。
一如既往地冷,却也一如既往地属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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