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均匀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陈羽墨的颈侧，她靠在他肩上，似乎已沉入浅眠。舷窗外，云海依旧在金色的天光下缓缓涌动，像一片凝固的、没有边际的洁白大陆。机舱内的恒温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而恒常。
然而，就在陈羽墨的意识也即将随着这份宁静沉入短暂的休憩时，一种无法抗拒的抽离感骤然降临！
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整个存在的“感知”被强行剥离。眼前温馨的机舱、身边爱人的温度、舷窗外的云海……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褪色、模糊、消散，如同被投入强流中的水墨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无”。
陈羽墨感觉自己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失去了身体的依托，只剩下纯粹的意识在无声地呐喊。前世病逝前的冰冷与此刻的虚无感交织，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再次坠入了死亡的回溯。
“别紧张，陈羽墨。”
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平静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这声音，赫然是烛龙！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与疲惫。
随着声音响起，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前方“亮”起。那光芒并非照亮了什么，它本身就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存在”。
光芒迅速凝聚、拉伸，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形象，身形与陈羽墨有七八分相似，但面容却笼罩在一层流动的、仿佛由破碎星光和幽暗尘埃构成的面纱之后，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又似乎燃烧着最后的不甘之火，清晰地穿透面纱，凝视着他。
“零？”陈羽墨的意识剧烈波动，他认出了这双眼睛！这正是在他前世弥留之际，将他拉入时间维度、赋予他重生与烛龙的那个存在！那个自称“零”、文明已彻底湮灭的孤魂！
“是我，也不是我。”人形轮廓——或者说，烛龙借用了“零”的形象——微微颔首。他的声音直接在陈羽墨的思维中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与沉重：“你现在身处的是我的‘意识’领域。更准确地说，是将你拉入了‘零’在彻底消散前，锚定于这片时间维度的最后残响。这里，是你回溯时间的起点，也是他文明火种彻底熄灭的终点。”
陈羽墨的意识试图理解这超越认知的信息：“时间维度？这里到底是哪里？”
“零”的残影似乎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在寂灭。“以你们宇宙的维度和科技树，没有任何理论能够抵达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这里超越你们人类对宇宙的认知，这里是白洞之外，是熵增瀑布的源头，是连时间本身都无法逃脱的……坟场。‘零’的文明，最终沉沦于此。”
白洞之外？熵增瀑布？这些名词如同天书，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绝望感。陈羽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比深海更冰冷，比宇宙更孤寂。
“不必深究它的本质，以你现在的认知，徒增困扰。”
“零”的残影似乎看穿了他的迷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拉你进来，只是想告诉你，‘零’在彻底湮灭前，并非仅仅给了你信息锚点和烛龙。”
陈羽墨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信息锚点是他重生的核心，烛龙是他改变一切的依仗，难道还有更多？
“他燃烧了自己最后的存在，为你留下了三样东西。”残影的声音变得极其郑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零”文明最后的重量，“第一件，是你已知的‘信息锚点’，但是关于如何解开需要你自己探索，如果强行使用我解密…另外两个…”
残影的声音顿了顿，那层流动的面纱似乎波动得更加剧烈，仿佛承载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
“是他为你能够顺利点亮新的‘火种’，留下的……‘护身符’。”
护身符？陈羽墨心神剧震。以“零”那等文明最终毁灭的代价留下的护身符，该是何等珍贵与强大？它们是什么？在哪里？有什么用？
他急迫地想要追问：“护身符是什么？它们在哪里？我需要……”
然而，他的话还未完全在意识中成形，眼前的景象便开始剧烈晃动！“零”的残影变得模糊不清，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最后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是期许？是担忧？还是诀别的释然？
“记住，陈羽墨……”残影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
“点亮火种……不能……只靠你一人……强行背负……终将……步我后尘……”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陈羽墨的意识核心猛地炸开！那股强大的抽离感再次袭来，眼前的虚无、残影、破碎的星光……一切都在瞬间被撕扯、粉碎！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陈羽墨喉间溢出，他猛地睁开眼！
头等舱柔和的灯光有些刺目，恒温系统稳定的嗡鸣声重新变得清晰。舷窗外，云海依旧，阳光正好。田夕薇靠在他肩上的重量温暖而真实，她似乎被他的动静惊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墨墨？”她抬起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水润的眼眸里盛满了关切，“怎么了？做噩梦了？”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略显苍白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和细微的汗湿。
陈羽墨的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如同擂鼓。刚才那短暂而漫长的意识离体，那虚无的维度，“零”残影的话语，尤其是那最后一句如同诅咒般的警告——“强行背负，终将步我后尘”——还在他脑海中隆隆作响，带来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努力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他反手握住田夕薇抚在他脸上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仿佛在汲取某种真实的力量。
“没事，乖乖。”他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尽力维持着平静，“这几天太激动了，没有睡好。”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目光投向舷窗之外。
机翼下方，广袤的华北平原轮廓已然在望，城市群落的灯光在薄暮中星星点点地亮起，如同洒落人间的星河。燕京城，那座承载着千年历史的古都，正张开怀抱，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看，”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转移话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我们快到了。”
田夕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城市的轮廓让她眼中浮现出期待。她没有再追问那个似乎让他惊悸的“梦”，只是将头重新靠回他肩上，更紧地依偎着他，用无声的陪伴驱散他眉宇间那抹残留的凝重。
“嗯，快到了。”她轻声应道，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与安心。
陈羽墨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和手心的温度，目光却穿透了舷窗，似乎落向了更遥远、更未知的深处。白洞之外，坟场，护身符，不能只靠一人……“零”残影的话语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他的意识深处。那片云海之下，等待着他的不仅是红墙金瓦的宁静，更有冰冷深海的巨兽，以及那来自毁灭文明最后的、未竟的警示与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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