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铜灯“噼啪”炸响,最后一盏灯芯在震动中熄灭时,苏小棠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调羹令贴着腰腹灼烧,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两层粗布仍在她皮肤上烙出一片猩红——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枚象征御膳房代理掌事的信物如此烫手。
“小棠!”陆明渊的手臂在她腰后收紧,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他的掌心抵着她后颈,凉得像浸过井水,却压不住她血管里翻涌的刺痛。
苏小棠仰头时,看见他额角沁出薄汗,原本散漫的眼尾绷成锋利的线,“别硬扛,这声音在震你的识海。”
识海?
苏小棠猛地攥紧腰间的玉简。
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说“遇事握玉,心自澄明”。
此刻玉身贴着掌心,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陆明渊胸口:“我娘说……真正的味道在心里。”尾音发颤,却像根银针戳破混沌,她突然看清石壁上“灶神试炼”四个血字正顺着石纹爬动,每一道红痕都在渗出细小的光粒,像活物在啃食岩石。
“奶奶的!”陈阿四的短刀出鞘声惊得石屑簌簌落,他反手将刀背拍在掌心,刀身映着万味鼎的红光,把他暴起的青筋照得像条蜈蚣,“老子在御膳房守了三十年鼎,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他歪头躲过一块砸向苏小棠的碎石,刀尖“噌”地挑落头顶摇摇欲坠的石锥,“要试厨艺便光明正大,搞这些神神道道的——”他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鼎……”
苏小棠顺着他的刀尖望去。
万味鼎原本暗红的光突然暗了一瞬,又“嗡”地亮起来,映得三人影子在石壁上扭曲如鬼。
陆明渊的符阵蓝光被震得支离破碎,他低咒一声,指尖更快地结印,袖口被石屑划破的地方渗出血珠——他竟用了血引。
“这不是试炼。”他咬着牙,声音像碎冰,“是灶神残魂在借你的本味感知重塑形体。你每次用能力消耗的体力,根本不是代价……”
是养料。
苏小棠突然想起那些昏过去的夜晚:第一次感知到荔枝核里藏着雪山融水的甜,她在柴房躺了三天;第二次尝出野菌伞盖下带着腐叶的腥,她吐到胆汁都发苦。
原来不是透支,是被抽走精魄,喂给某个沉睡的东西。
“所以那声音说‘汝既得吾之血,亦承吾之愿’。”她松开攥得发白的玉简,掌心一道红痕,“我娘当年……是不是也发现了?”
陆明渊的符阵突然爆出刺目青光,将逼近苏小棠的血光挡开三寸。
他额角的汗滴砸在她肩颈,烫得她一颤:“你娘的玉简里封着半道结界,所以你比她撑得久。但现在……”他望着石壁上越来越浓的血雾,喉结动了动,“结界快碎了。”
陈阿四突然吼了一嗓子,挥刀劈向左侧石壁。
刀风卷起的气浪掀翻了苏小棠的发带,她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石缝里钻出来,青面獠牙,却长着与她有七分相似的眉眼——是她!
是她在御膳房掌勺时的模样,在侯府当粗使丫鬟时的模样,甚至是刚被卖进府里,缩在柴房啃冷馍的模样。
每个影子都张着嘴,发出与那道低沉声音相同的轰鸣:“承吾愿,掌天下味。”
“去你娘的愿!”陈阿四的刀背重重磕在影子心口,半透明的身影“吱呀”碎裂,可下一刻,更多影子从石壁里涌出来,裹着腥甜的血气,往苏小棠身上扑。
她被陆明渊护在身后,却还是被扫到一缕血气——喉咙里突然泛起铁锈味,像是有人攥住她的胃,狠狠绞了一把。
“小棠!”陆明渊转身将她按在怀里,符阵蓝光骤然大盛,震得四周影子“簌簌”消散。
他的手指掐进她后腰,不是疼,是在给她渡气,“咬我手腕!”苏小棠本能地咬住他手腕,铁锈味混着血腥气在嘴里炸开——是他故意割破的。
血气顺着喉咙往下淌,她眼前的重影渐渐消散,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陆明渊贴着她耳朵的低笑:“别怕,我在。”
陈阿四的刀突然顿在半空。
他盯着万味鼎,刀身都在发抖:“那……那鼎上的纹路。”
苏小棠抬头。
万味鼎原本斑驳的青铜表面,正有细小的金色纹路顺着鼎足往上爬。
那些纹路像活过来的金蛇,每爬过一道,鼎身便更亮一分。
她看见自己在鼎上的倒影,眼睛里映着金光,而陆明渊的符阵蓝光正被那金光一点点吞噬。
“舌尖之战已启。”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像有人贴着她耳膜说话,“胜者掌灶,败者为薪。”
苏小棠摸出腰间的调羹令。
此刻它不再灼烧,反而凉得刺骨,刻着“天膳阁”的凹痕里,渗出一滴暗红的血——是她的血,混着这些年用本味感知时流的汗,摔的跤,咽的苦。
她望着陆明渊染血的袖口,陈阿四握刀握得发白的指节,突然笑了。
“要战便战。”她抽出陆明渊腰间的匕首,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在调羹令上,“但我苏小棠的战场,只有灶台。”
话音未落,万味鼎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万味鼎的金光刺破黑暗时,苏小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道由符文凝出的虚影比之前更清晰——赤面长须,身披玄色祭服,腰间挂着九串铜铃,每串都坠着半枚焦黑的锅钉。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时,苏小棠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淬毒的针轻轻扎过。
“舌尖之战已启,汝可愿赴约?”灶神残魂的声音混着铜铃震颤,震得苏小棠耳骨发疼。
她能看见他喉间翻涌的金雾,那是用她这些年消耗的精魄凝成的——每次本味感知后昏沉的三天,吐到胆汁发苦的深夜,原来都成了这尊残魂的补药。
“我不愿做你的棋子,更不愿成为你转世的容器。”苏小棠将玉简按在胸口,玉身凉得刺骨,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小棠,这玉里藏着你阿娘的骨血,往后再难,也别让它沾污了。”她咬着牙调动本味感知,试图从玉简里汲取母亲遗留的力量,可那些熟悉的食材本味刚在识海浮现,就被残魂的金雾搅成一片混沌。
灶神残魂忽然笑了,赤面泛起诡异的潮红:“此战非汝所能拒。”
话音未落,整个百味窟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苏小棠脚下一踉跄,陆明渊的手臂立刻圈住她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侧带。
陈阿四的短刀“当”地磕在石壁上,溅起的火星映出他扭曲的脸:“奶奶的!老子就知道这破鼎没安好心——”话没说完,头顶的石屑如暴雨般砸下,他反手用刀背护住头顶,刀尖却始终对着残魂虚影。
密道入口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苏小棠转头的瞬间,看见半人高的石梁轰然坠落,将来时的路彻底封死。
扬起的灰尘里,陆明渊的符阵蓝光忽明忽暗,他另一只手快速结印,袖口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是地脉被搅动了。”他低头看向苏小棠,眼尾的薄汗混着灰尘,“这残魂要把战场拖进更深的地底。”
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发出刺耳的开裂声。
苏小棠感觉鞋底一凉,低头时正看见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露出下方黑黢黢的地缝。
一股阴冷的吸力从地底涌来,像无形的手攥住她脚踝,她踉跄着往前栽,陆明渊的手指几乎掐进她腰肉里,却还是被那股力量扯得踉跄。
陈阿四的刀深深插进石板,刀刃崩出缺口,他青筋暴起的脖颈绷成弓弦:“都抓稳老子!”可话音未落,他的刀尖就随着石板碎裂“咔”地折断。
“小棠!”陆明渊突然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符阵蓝光在两人脚下凝成屏障。
苏小棠听见他急促的心跳撞着自己耳膜,混着地底传来的尖啸,像千军万马在碾过骨头。
她抬头时,正看见他额角的血珠坠在自己鼻尖,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和当年在侯府柴房,他偷偷塞给她的糖霜核桃一个味。
“松手!”苏小棠突然去掰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你符阵撑不住的!”
“住嘴。”陆明渊低头咬住她发顶,声音闷得像被揉皱的纸,“我陆明渊这辈子,从没有松手的道理。”他的符阵蓝光突然暴涨,将陈阿四也罩进屏障里,可那吸力却更猛了,蓝光边缘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陈阿四突然吼了一嗓子,断刀的刀柄狠狠砸在符阵上:“别顾着卿卿我我!那老东西的铃铛在抖!”
苏小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灶神残魂腰间的九串铜铃不知何时全响了,每声脆响都震得符阵裂纹扩大一分。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些铃声里裹着自己的精魄——第一次尝出荔枝核里雪山融水时的惊喜,第一次被嫡姐推下井时的恐惧,第一次在御膳房掌勺时的颤抖。
原来残魂不是在重塑形体,是在拼凑她的命盘。
“阿四!”苏小棠突然拽住陈阿四的断臂,“用你的刀气!御膳房传下的‘斩腥刀’,砍的不是肉,是……”
“是妄念!”陈阿四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老子当年在御膳房劈了十年羊腿,早该想起这茬!”他举起断刀,刀尖对准灶神残魂的眉心,“小棠丫头记着——真正的厨子,刀下没有降书!”
刀气裹着陈年羊油的腥、新摘青菜的脆、老卤锅的香,像道有形的味浪劈向残魂。
虚影被劈得摇晃了一瞬,可下一刻,地底的吸力突然暴增,符阵“砰”地碎裂,三人如断线风筝般坠入地缝。
风声灌进耳朵时,苏小棠看见陆明渊的血珠在眼前划出红痕。
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她手腕,指节白得像被水泡过的骨,却始终没松半分。
陈阿四在下方骂骂咧咧,断刀还攥在手里,刀刃上沾着不知是他还是谁的血。
“无论下面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陆明渊的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却清晰地撞进苏小棠耳膜。
她望着上方越来越小的光点,突然笑了——这些年她在灶台前颠勺,在阴谋里打滚,总以为要独自撑到天荒地老。
可原来,有人早就悄悄站到了她身侧,带着符阵的光,带着血的暖,带着说不出口的、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重的承诺。
黑暗铺天盖地压来时,苏小棠最后看见的,是陆明渊眼底跳动的光。
那光比万味鼎更亮,比残魂更烫,像团烧不尽的火,要烧穿这地底的阴寒,烧穿所有的阴谋与宿命。
(三人坠势未止,下方传来滴水声,幽冷的潮气漫上鼻尖,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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