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的膝盖重重磕在汉白玉地面上,掌心还残留着陆明渊皮肤的冷意。
她指尖抵在他颈侧,脉搏细若游丝,像随时会断掉的琴弦。\"阿渊?\"她压着嗓子唤,沾着冷汗的手去解他衣领,黑气正顺着锁骨往心口蔓延,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紫色的瘀斑。
\"咳——\"陆明渊突然呛出半声,睫毛颤了颤,瞳孔却散着虚焦的光。
苏小棠心尖跟着一颤,正要去扶他,余光忽然扫过左侧的青铜鼎。
九口鼎呈北斗状排布,每口鼎前的石碑都刻满名字,最中间那座碑身泛着幽光,她一眼就看见了\"苏刘氏\"三个字——那是她母亲的闺名。
\"小棠!\"陈阿四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尖指向殿门方向,\"那老东西又开口了!\"
苍老的声音裹着金属刮擦的刺响,从殿顶藻井渗下来:\"争鼎之关,乃舌尖之战最终较量。
九鼎共燃,唯胜者可承神位。\"话音未落,殿门\"轰\"地砸上,门框震得金漆剥落。
苏小棠这才发现,九口鼎后不知何时立起九道身影,有穿锦袍的老者,有束发的少女,还有个腰间别着菜刀的中年妇人——他们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像饿了十年的狼。
陈阿四的刀尖在地上划出火星:\"这些人气机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他侧过身,用脊背护住苏小棠和陆明渊,\"当年御膳房老掌事说过,灶神试炼每百年开一次,选中的人要么成鼎灵,要么......\"他喉结动了动,没说下去。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些身影眼底翻涌的灰雾,忽然想起昨夜在库房发现的旧账本——母亲最后一次记录是\"灶神鼎试,愿以命换女生机\"。
原来不是试,是困。\"他们未必是敌人。\"她按住陈阿四持刀的手腕,\"你看那穿青衫的男人,他腰间玉佩刻着'永顺楼',我在老厨头的笔记里见过,那是三十年前名震江南的酒楼,楼主为救徒弟自愿入鼎。\"
穿青衫的男人突然动了。
他一步跨出,带起的风掀得石碑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苏小棠看见他眼底的灰雾退了一瞬,露出一丝清明:\"姑娘,鼎里的火......会烧尽七情六欲。\"他的声音像破风箱,\"我等了三代,终于等到能破局的人。\"
其他身影也动了。
束发少女攥着褪色的绣帕,指尖在帕子上绞出洞:\"我娘说,鼎灵要的是'执念'。\"中年妇人摸了摸腰间的菜刀,刀面映出她扭曲的脸,\"当年我为争御厨之位入鼎,现在才明白......\"
陈阿四的刀慢慢垂下来。
他盯着最近的鼎,青铜表面浮起暗红纹路,像血管在蠕动:\"所以他们困在这里,是要等个能替他们斩断执念的人?\"
苏小棠的目光扫过母亲名字旁的\"未定\"二字。
她伸手触碰石碑,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疼,却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棠,鼎里煮的从来不是菜,是人心的贪嗔痴。\"她突然抬头,看见陆明渊胸口的黑气正随着鼎纹的亮起加速蔓延,而九口鼎的鼎盖开始震颤,有暗红的火舌从缝隙里钻出来。
\"小棠!\"陈阿四突然拽她后退,穿青衫的男人已冲到近前,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被一道金光弹开。
苍老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开始吧,用你的本味感知,用你的厨艺,证明你配得上神位——\"
\"配得上?\"苏小棠猛地转身,眼中燃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火,\"我来是救人的,不是来当什么神!\"她蹲下身,将陆明渊抱进怀里,手指按在他后颈的大椎穴上——这是老厨头教她的,能暂时阻滞黑气蔓延。
陆明渊忽然攥住她手腕,指腹蹭过她掌心的旧茧,低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信你......\"
九口鼎同时发出轰鸣。
苏小棠抬头,看见青铜表面浮现出食材的虚影:东海的珊瑚蚌在吐珠,昆仑的雪耳凝着霜,甚至有她从未见过的玄色菌子,伞盖下泛着幽蓝荧光。
陈阿四的刀\"当\"地落地,他盯着其中一口鼎,声音发颤:\"那是......我师父最擅长的'九转大肠'的主料,他当年就是为了这道菜......\"
束发少女突然冲过来,抓住苏小棠的袖子:\"姑娘,鼎火要的是'最痛的执念'!
你母亲当年......\"
\"够了!\"苏小棠喝止她,目光扫过九座石碑,最后落在\"未定\"二字上。
她轻轻摸着陆明渊冰凉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的执念很简单——\"她抬头,直视着虚空里的苍老声音,\"我要救他,要让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解脱,还要让灶神鼎里,从此只煮人间烟火。\"
青铜鼎的震颤突然加剧。
陈阿四猛地转头看向殿角,那里原本阴影笼罩的廊柱后,有一道身影正缓缓走出,玄色官服上的蟒纹在幽蓝火光里若隐若现。
他刚要开口,苏小棠已经察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就在这时,赵公礼的身影从角落走出。
赵公礼的玄色官服扫过地面的金漆碎屑,蟒纹在幽蓝火光里翻涌如活物。
他身后的沈婉柔扶着紫袍女子的手肘,嫡女的珠钗垂落,正对着苏小棠的方向轻轻摇晃——那是她惯用的“示警”姿态,像猫科动物抖着尾尖宣告领地。
苏小棠怀里的陆明渊突然攥紧她的衣襟,指节因用力泛白。
她能感觉到他喉间溢出的灼热气息,混着血锈味:“赵...司膳监。”这声低唤让陈阿四的刀“当啷”坠地——御膳房众人都知道,赵公礼是现任司膳监大总管,十年前老掌事离奇暴毙后,他便成了这宫闱膳食最隐秘的掌控者。
“苏姑娘。”赵公礼的声音像浸在蜜里的刀刃,“你母亲当年跪在这鼎前,求的是让你活。如今你跪在这鼎前,求的是让他活——”他抬手指向陆明渊,“多有意思,执念的轮回。”
沈婉柔突然笑出声,珠钗上的东珠撞出细碎声响:“小棠妹妹可知?这争鼎之局,从你在侯府厨房偷学刀工那日就开始了。赵公公说,你这双能尝本味的舌头,是灶神选中的容器。”她指尖划过紫袍女子的手背,“这位是太医院首座的嫡女,天生对火气敏感,原该是备选——”
“但你更贪心。”紫袍女子开口了,声音像碎冰摩擦玉盏,“你母亲用命换你生机,你却要连他的命一起抢。灶神要的是纯粹,你带着七情六欲,如何承神位?”
苏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母亲石碑上“未定”二字,忽然想起昨夜在库房翻到的旧账页——最后一行墨迹未干:“阿棠生辰,灶君庙求签,签文‘鼎锁痴念,舌破迷局’。”原来不是预言,是母亲用半生筹谋,在她血脉里埋的引。
她松开陆明渊,将他轻轻放倒在汉白玉地面。
陈阿四立刻矮身护在他身侧,短刀重新握稳,刀背抵着唇:“小棠,我护着他,你放手去做。”
这声“放手”像一根弦,在苏小棠心口“铮”地绷断。
她从袖中取出半枚玉简,碎片边缘还沾着旧年血渍——这是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说“等你看清鼎中真相时用”。
此刻指尖刚触到玉面,整枚碎片突然泛起暖光,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本味感知如潮水漫过意识:
第一口鼎里,藏着赵公礼的贪——他想借灶神之力掌控御膳房,进而掌控后宫膳食,乃至帝王喉舌;
第二口鼎里,浮着沈婉柔的嗔——她恨苏小棠这个庶女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关注,连陆明渊的目光都分走半分;
第三口鼎里,凝着紫袍女子的痴——她执念于成为“天选者”,证明自己比早夭的双胞胎姐姐更配活在这世上;
而最中间那口鼎,青铜内壁渗出的灰雾里,竟裹着灶神残念的冷笑:“凡俗之人,也想挣脱容器的命?”
“你们错了。”苏小棠的声音不大,却像钢针戳破鼓面,震得九口鼎嗡嗡作响,“这不是厨艺对决,是灶神在挑新的容器,把我们的执念当燃料,续他的命。”她转身看向那些被鼎灵困住的身影——穿青衫的男人眼底灰雾正在退散,束发少女攥着绣帕的手在发抖,“但我们不是燃料,是执棋的人。”
赵公礼的瞳孔骤缩。他挥手的动作比之前快了三分:“点火!”
八道身影同时按向鼎钮。
暗红火焰“轰”地窜起,殿内温度骤升,苏小棠额角的汗刚冒出来就被烤成白烟。
她却在这时将玉简碎片按在眉心,本味感知如破闸的洪水,连鼎底刻着的“灶君敕令”都看得一清二楚。
“归源汤。”她低喃着,冲向最近的鼎。
青铜鼎壁烫得她掌心发红,却正好激得本味感知更清晰——东海珊瑚蚌的鲜甜藏在鼎火最底层,昆仑雪耳的清润浮在中层,玄色菌子的幽蓝荧光里,竟裹着一丝极淡的,母亲常用的桂花蜜香。
陈阿四突然吼起来:“小棠!鼎火要烧到陆公子了!”
苏小棠没回头。
她抄起案上的铜勺,在八道鼎火间穿梭,像只扑火的蝶。
第一勺舀起珊瑚蚌的鲜,浇灭赵公礼那口鼎的贪火;第二勺盛起雪耳的润,浇熄沈婉柔那口鼎的嗔焰;第三勺捞起玄色菌子,混着记忆里的桂花蜜,直泼向中间那口鼎的灶神残念。
香气在殿内炸开。
那是苏小棠十岁时,母亲在灶房煮的第一锅汤——糙米熬得绵软,撒了把自家晒的桂花,说“阿棠,最金贵的味道,是回家时锅里有热汤”。
穿青衫的男人突然哭了。
他摸着腰间“永顺楼”的玉佩,哑着嗓子喊:“我徒弟最爱喝我煮的三丝汤!”
束发少女的绣帕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帕子上绣的并蒂莲,轻声道:“我娘说,等我成了御厨,要给她煮碗莲子羹......”
中年妇人的菜刀“当”地落地。
她捂着心口笑:“当年我争那御厨之位,是想让我爹在病榻前,喝上一口我做的参汤......”
九口鼎的火焰开始摇晃。
赵公礼的玄色官服被火星烫出洞,他终于慌了,踉跄着去按中间那口鼎:“快!镇压她!”
苏小棠却在这时将最后一勺汤倒进母亲的鼎里。
“未定”二字突然泛起金光,母亲的声音清晰响起:“阿棠,鼎里煮的从来不是菜,是人心的贪嗔痴——但你要记得,人心也能煮出温暖。”
“轰——”
整座大殿剧烈震动。
青铜鼎的纹路裂开蛛网状的细缝,灰雾从裂缝里疯狂涌出,却在触到苏小棠的汤香时,像雪遇热般融化。
陆明渊突然咳嗽着坐起来,胸口的黑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陈阿四的刀掉在他脚边,他捡起来,冲苏小棠咧嘴笑:“小棠,你这汤,比我师父的九转大肠还香!”
赵公礼的脸白得像纸。
他望着逐渐熄灭的鼎火,又望着那些抱头痛哭、终于能触碰彼此的鼎灵,突然尖叫着冲向殿门——可那两扇青铜门不知何时已锁死,门环上缠着的红绸,正随着震动簌簌飘落。
苏小棠扶住陆明渊的肩膀。
他的体温正在回升,指尖轻轻蹭过她掌心的茧:“我就知道,你会赢。”
“不是赢。”苏小棠望着逐渐清明的大殿,望着那些终于能走出鼎影的旧人,“是我们,终于能为自己煮一碗热汤了。”
话音未落,殿顶藻井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有细碎的金漆扑簌簌落下来,砸在苏小棠发间。
她抬头望去,只见原本刻着“灶君司命”的藻井中央,裂开一道深缝,有幽蓝的光从缝里漏出来——那光里,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正在愤怒地嘶吼。
赵公礼突然僵在原地。
他望着那道裂缝,喉结动了动,终于说出了后半句没说完的话:“你们不知道......灶神残念若是彻底消散,这殿......”
更剧烈的震动席卷而来。
苏小棠被陆明渊护进怀里,听见陈阿四在喊什么,却被殿柱倒塌的轰鸣盖过。
她望着逐渐崩塌的穹顶,望着赵公礼扭曲的脸,忽然明白母亲说的“破局”是什么——
有些局,破的时候,会连棋盘一起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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