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的手指深深掐进心口的衣襟,那团金光钻进来时像吞了块烧红的炭,从喉咙一路烫到丹田。
她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有滚烫的溪流在奔涌——比本味感知发动时更磅礴,比老厨头传功时更汹涌。
可就在这热流里,她后颈突然窜起一丝冷意,像有根冰针刺进脊椎。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裹着层薄霜。
他的拇指还按在她腕间,指腹能触到她脉搏如擂鼓,\"哪里不对?\"
她仰头看他,发现三公子向来散漫的眼尾绷得极紧,连喉结都微微发颤。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慌——哪怕当初侯府走水,他抱着她从火场冲出来时,眉峰都没这么皱过。
\"热,\"她舔了舔发涩的唇,\"但......\"话没说完,陈阿四的粗嗓门炸响在头顶:\"小娘皮你发什么呆!\"
御膳房掌事的手掌重重拍在她后背,震得她差点呛到。
陈阿四的袖子还沾着方才擦汗的酸梅渍,混着糖霜的甜酸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可这股熟悉的烟火气里,她分明嗅到了另一种味道——焦糊里带着檀木香,像极了母亲生前总烧的灶王爷香。
\"看这儿!\"陈阿四把卷轴向她怀里一塞,指节叩得画轴咚咚响。
苏小棠这才注意到陆明渊不知何时展开了张古旧卷轴,泛黄的绢帛上用朱砂画着鼎镬图形,边角还沾着暗红的痕迹,像是血。
\"方才那金光不是普通的力量。\"陆明渊的指尖划过卷轴上的\"灶\"字暗纹,\"我在偏殿密室翻到这本《至味之约》时,密室的石墙上刻满了历代宿主的血书——他们都说,当灶神意志入体时,若觉得热中带冷......\"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那是它在试探你能不能承受住反噬。\"
陈阿四突然扯过卷轴,用指甲刮开某处被蜡封的字迹:\"瞧见没?
这场仪式要在皇宫御膳房正厅举行,得找三个活不过几年的人当见证者——说是见证,实则是拿命垫棺材板!
九种极致食材更离谱,什么南海鲛人泪化的冰鲜、昆仑雪顶百年人参的芯子......最要命的是最后一条!\"他突然把卷轴举到苏小棠面前,朱砂字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生死对决。
不是比谁菜做得好,是比谁更能让灶神觉得......\"他咽了口唾沫,声音突然哑了,\"更值得被选中。\"
苏小棠的手指无意识攥紧卷轴,绢帛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
她想起方才镜像碎裂前说的\"下一局未必\",想起画卷暗纹里若隐若现的\"灶\"字,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骨头里:\"小棠,千万别碰灶王爷的供桌......\"
\"所以这不是比试。\"她突然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雨声还冷,\"是灶神在选新宿主。
它之前寄生在镜像里,现在想唤我,但又怕我不听话,所以要搞这么一出仪式,让我证明自己......\"
\"聪明。\"陆明渊突然笑了,可那笑没到眼底,\"它需要宿主足够强大,才能承载它的力量;又需要宿主足够脆弱,才不会反过来吞噬它。
所以这场仪式,既是考验你的厨艺,也是考验你的......\"他的目光落在她仍泛白的指节上,\"软肋。\"
陈阿四猛地把卷轴摔在案几上,震得糖霜簌簌往下掉:\"管它什么破仪式!
小娘皮你记着,当年老匹夫在御膳房当学徒时,为了偷学做樱桃鲊,在灶台底下趴了三天三夜——最后那道菜端上去,连皇后娘娘都掉了眼泪!\"他突然抓住苏小棠的手腕,粗糙的掌心全是刀疤,\"你要真上了那擂台,老匹夫给你当第一个见证者!
大不了老子这条命......\"
\"陈掌事!\"苏小棠反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您忘了?
御膳房的规矩,掌事不能随便涉险。\"她转头看向陆明渊,眼尾还沾着没擦净的汗,\"三公子,偏殿密室的血书里,有没有提到......\"她顿了顿,喉间突然发紧,\"有没有提到一个穿靛青布裙,总在灶前拉风箱的女人?\"
陆明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窗外的雨,雨丝里仿佛还飘着若有若无的灶火香。
那是他第一次在苏小棠眼里看见恐惧——不是对仪式的恐惧,是对某个被遗忘的真相的恐惧。
\"小棠,\"他轻声说,\"御膳房的地砖下,埋着半块烧焦的木牌。
上面的字我认得......\"
\"够了。\"苏小棠突然抽回手。
她望着案几上的画轴,金光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个淡淡的\"灶\"字压痕。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的声音,和她幼年时蹲在灶房里,听母亲拉风箱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摸了摸心口,那里的灼热感还在,但那丝冷意更清晰了,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戳着她的记忆。
母亲当年,就是在这里失败的。
苏小棠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灶神力量带来的灼热与冷意仍在体内拉锯。
她望着案几上那道\"灶\"字压痕,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咳在她手背上的血。\"母亲当年就是在这里失败的。\"她咬着后槽牙吐出这句话,尾音却轻得像飘在雨里的灶灰,\"我们必须准备得更充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走向墙角的檀木柜。
铜锁\"咔嗒\"一声弹开,陈阿四眼尖地看见柜底躺着个青瓷调味盒,盒身釉色斑驳,正是他上个月在杂物间寻到的老物件。
苏小棠的指尖抚过盒盖暗纹,那是朵半开的海棠——和母亲旧衣上的盘扣花纹分毫不差。
\"我需要时间调配'归元汤'。\"她取出最后几味秘料:半块泛着幽蓝的鲛人冰鲜、一小撮裹着金粉的人参芯子,还有粒裹着焦壳的粟米,\"它能压制灶神印记的反噬。\"说罢她将秘料倒入石臼,杵棒落下时,冰鲜遇热腾起淡紫色雾气,混着人参的苦香直窜鼻腔。
陆明渊注意到她垂落的发间渗出细汗,握杵棒的手背青筋凸起——这哪是调配药汤,分明是在和体内那团冷热交织的力量角力。
\"外围我已安排暗卫封锁。\"陆明渊上前半步,袖中藏着的暖玉悄悄贴住她后颈。
他刻意放轻的声音里裹着砂纸般的粗糙,\"御膳房前后门各有三组影卫,屋顶瓦面也布了人。
但小棠......\"他伸手按住她正在捣药的手,石杵\"当啷\"砸在臼沿,\"你需要面对的不是陈阿四说的什么九级食材,是你自己。\"
陈阿四突然重重拍了下桌案,震得石臼里的药末飞溅。
他脖子上的刀疤因用力而泛红,像条狰狞的蜈蚣:\"说这些虚的作甚!
老子这就去大牢提那几个快断气的死囚当见证者——呸,什么拿命垫棺材板,老子偏要让那破灶神看看,小娘皮的命比金贵!\"他抓起案上的《至味之约》卷轴往怀里一塞,转身时带翻了糖罐,白糖撒在青砖地上,像铺了层薄霜。
\"陈掌事!\"苏小棠急得要追,却被陆明渊轻轻拦住。
三公子望着陈阿四撞开殿门的背影,雨幕里传来他粗哑的吆喝:\"小李子!
备我的乌骓马!
去城南旧书坊!\"他低头看向苏小棠,眼底翻涌着暗潮:\"他要找的不是死囚,是当年老厨头藏在民间的《九极食谱》残卷。
上个月我在户部账册里看见,城南旧书坊的老贾头三天前收了本焦糊的菜谱......\"
话音未落,御膳房内突然响起细碎的\"沙沙\"声。
苏小棠猛地抬头,只见方才被陈阿四摔在案上的画卷正微微颤动,绢帛边缘像被无形的手掀起,露出底下新浮现的朱砂字迹。
陆明渊迅速抽剑挑开案上杂物,剑尖挑起画卷时,整幅绢帛突然绷直如弓,一行血字顺着纹路蜿蜒而出——\"三日后子时,御膳房见真章。\"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陡然沉了三度。
他的剑尖仍抵着画卷,却转头看向她,\"你的归元汤......\"
\"能成。\"苏小棠打断他。
她放下石杵,伸手接住飘落在地的糖霜。
指尖触到糖粒的瞬间,本味感知突然不受控地翻涌——甜里裹着铁锈味,像极了母亲血里的温度。
她闭眼深吸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只剩寒潭般的冷静,\"三日后,我会让它知道,谁才是宿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透过云隙落在她脸上,照见她颈间那道淡金色的印记——方才还若隐若现,此刻竟泛起与画卷相同的朱砂光。
案上的画卷又轻轻颤了颤,新浮现的血字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像在应和她的誓言。
苏小棠伸手按住心口,那里的冷意突然变成了灼热。
她闭目调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极轻的\"滴答\",像极了灶台上水沸前的预兆。
三日后子时,御膳房的灶火,该燃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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