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管壁将那微弱的生命搏动传递到我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固地不肯熄灭。
透析机……小芸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刺穿了笼罩在我心头的绝望迷雾。
“这边!”我压低声音,松开拽着林疏桐的手,率先朝着声音源头的方向爬去。
通风管道内狭窄得令人窒息,陈年的灰尘混合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砾。
我的肩膀和膝盖在粗糙的铁皮上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地下三层,任何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仿佛随时会惊醒沉睡的恶魔。
林疏桐紧跟在我身后,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动作却异常沉稳。
我能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管道内壁的每一处细节。
我们是搭档,更是这绝境中唯一的依靠。
“周明远……”我一边爬,一边在脑海中飞速重构这个人的形象。
那个在学术会议上温文尔雅,以一把手术刀拯救过无数生命的天才外科医生,怎么会变成一个在通风管里嘶吼着“正义”的疯子?
他口中的正义,究竟是什么?
是那些在监控屏幕上生命体征正在衰竭的器官供体,还是那个被他藏在未知角落,依靠透析机维持生命的小芸?
老胡的配方,含氟化物的结晶,能加速血液凝固并对特定金属产生强腐蚀性。
周明远用它来做什么?
在冷库的排水管上留下痕迹,又让它出现在自己的手术刀柄上……他不是在销毁证据,他是在留下线索。
他像一个炫耀作品的艺术家,疯狂地展示着自己的杰作,并期待着一个能看懂他作品的观众。
而我们,不幸地,或者说幸运地,成了这个观众。
“等等。”林疏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停下动作,整个身体僵在原地,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除了我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透析机循环声,再无其他。
“怎么了?”我回头问。
她的脸色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那双总是充满睿智的眼睛里,此刻却写满了惊疑。
“这个通风系统……不太对劲。”她将耳朵贴在管壁上,闭着眼睛,像是在聆听一首复杂的交响乐,“主风道在这里被人为地隔断了,气流被分成了三股,不,是四股。而且,你看这些焊接点。”
她用手指了指管道的连接处。
我凑过去,借着光仔细观察。
那些焊接点非常新,工艺精湛,与周围锈迹斑斑的管道格格不入。
这是周明远的手笔。
他改造了整个地下三层的通风系统。
“他在模拟人体的主动脉弓分支。”林疏桐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看,主干道是主动脉,这分出去的四条,分别对应头臂干、左颈总动脉、左锁骨下动脉……还有一条,一条被隐藏起来的歧管,通向的位置……我不知道。”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明远把这里当成了他的手术台,一个巨大的人体模型。
他不是单纯地把小芸藏起来,他是在用整个建筑结构,进行一场前所未闻的“手术”。
“那张照片!”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张被锈迹侵蚀的照片。
小芸天真的笑脸背后,那串模糊的数字编码,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我的视网膜上疯狂跳动。
“是他的手术签名密码!”林疏桐也反应过来,“快,把数字念给我听!”
“7 - 4 - 1 - 9。”我盯着那串数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7代表第七肋间隙,4代表主动脉瓣环直径,1代表第一游离……”林疏桐的语速极快,她的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迅速将这些冰冷的数字翻译成外科手术的语言,“他在用手术步骤设置谜题!7 - 4 - 1 - 9,这不是一个密码,这是一个操作顺序!”
她猛地指向我们正前方的一个分岔口。
那里有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分支管道,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方。
而在岔口的主管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控制面板,上面有几个颜色和形状各异的阀门。
“就是这里!”林疏桐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他用自己的手术习惯,给这个迷宫设置了一把锁!我们必须按照他手术时的顺序,依次开启正确的阀门,才能打开通往小芸所在地的隐藏通道!”
我心中一阵恶寒。
这是一个外科医生的极致浪漫,也是一个疯子的极致残忍。
他甚至懒得用常规的密码锁,他要用自己的专业,自己的骄傲,来筛选那个唯一能找到他的人。
“透析机的声音,好像是从左边这条管道传来的。”我低声说,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判断。
“不,不能相信听觉。”林疏桐断然否定,“这是他设置的陷阱。通风管道会产生声音的折射和共振,他肯定做了手脚,让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唯一的路,就是解开他的‘手术签名’。”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在医学领域,她是绝对的权威。
我将手机的光调到最亮,照亮那个控制面板。
“7,第七肋间隙,通常是胸外科手术的切入点。对应到这里,应该是主气流阀门,编号7的那个红色阀门,代表切开。”林疏桐的声音冷静而专业,仿佛我们不是在生死一线的通风管里,而是在无菌的手术室里进行术前讨论。
我按照她的指示,伸手握住那个冰冷的红色阀门,它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数字“7”。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转动。
阀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管道内的气流瞬间发生了改变,一股夹杂着浓重福尔马林气味的风从我们面前吹过。
“成功了。”林疏桐松了口气,“下一步,4,主动脉瓣环直径。这个数字代表精确。看,那个带有刻度盘的蓝色阀门,把它拧到刻度4的位置。”
我的手很稳,多年的训练让我能在任何压力下保持镇定。
我小心翼翼地转动蓝色阀门,将指针精确地对准了“4”的刻度。
管道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齿轮咬合声。
“接着是1,第一游离。这意味着要断开某个连接。那个黄色的推杆,把它推到底。”
我依言照做。
随着黄色推杆被我猛地推入,我们身下的管道突然震动了一下,仿佛某个巨大的隔板被移开了。
“最后是9,缝合。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代表着手术的结束和通路的闭合。9号阀门……不对,这里没有9号阀门。”林疏桐的声音突然一滞,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控制面板,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面板上只有1到8号阀门和推杆。数字9,根本不存在。
“怎么会……”我心里一沉。难道我们之前的推断全是错的?
“不,不可能错。”林疏桐喃喃自语,她死死盯着那张照片背后的数字,“周明远是一个极其严谨、甚至到了偏执地步的人,他的‘签名’绝不会出现无法解释的数字。9……9……在外科手术里,9除了代表顺序,还代表什么?”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那若有若无的透析机循环声,此刻仿佛也变得微弱了一些,像是在催促我们。
时间不多了。
“等等!”林疏桐突然抬起头,目光越过我,看向我来时的方向,“回去!我们漏了什么东西!”
我们立刻调转方向,拼命往回爬。
刚才因为专注而忽略的细节,此刻在林疏桐的提醒下,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
“是血迹!”她急切地说,“墙角那片呈喷溅状的血迹!我们当时以为是密码,但没能解开。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数字密码,那是周明远留下的最后一步操作指南!”
当我们再次回到那个被金属网罩住的手术室外,重新用紫外灯照射那片血迹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那些看似杂乱的血珠,在特定的角度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排列方式。
它们并非指向数字,而是构成了一个图案。
一个外科缝合中最常用的——“9”字形缝合的示意图。
“原来是这样……”林疏桐恍然大悟,“‘9’不是一个阀门,‘9’是一个动作!他要我们用某种方式,完成一个‘9’字形的轨迹,才能触发最后的机关!”
可是在这通风管道里,我们要如何完成一个动作?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小芸的照片上,照片的边缘因为锈蚀而卷曲,露出了一点点背面的夹层。
我的心猛地一跳,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撬开照片的背面。
那不是数字编码,那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极其微缩的通风系统结构图!
而在结构图的中央,也就是我们刚才操作的那个控制面板的位置,一个用红笔画出的“9”字形轨迹,清晰地连接了三条不同的管线。
“他把操作指南藏在了照片背后!”我压抑着激动,将结构图展示给林疏桐。
“我明白了,”她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9号操作,不是去转动阀门,而是需要我们两个人,同时爬进不同的岔路管道,在指定的位置,用身体的重量压下感应踏板,形成一个‘9’字形的压力回路!”
这是一个只可能由两个人,甚至更多人才能完成的谜题。
周明远算准了,我绝不会一个人来。
没有丝毫犹豫,我们根据图纸的指示,再次回到那个三岔口。
我和林疏桐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决绝。
“我走左边这条,你去右边那条,中间这条是死路。”我根据图纸的指示,迅速做出判断,“图上显示,我们大概需要爬行十五米,就能找到压力踏板。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行动。”
“好。”她言简意赅。
“一。”
“二。”
“三!”
我们同时钻进了左右两条漆黑的管道。
空间比主管道更加狭窄,我几乎是蠕动着前进。
透析机的声音在这里被完全隔绝,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孤独和黑暗无限放大了感官的恐惧。
周明远,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把小芸当成诱饵,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疯狂的“正义”?
爬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手触及到了一块略微凸起的金属板。
就是这里。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的重心狠狠地压了上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通风系统传来一声悠长的、仿佛叹息般的金属摩擦声。
紧接着,我面前的管壁无声地向上升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洞口。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血腥味和化学试剂的气息扑面而来。
透析机那规律的“滴答、滴答”声,就在洞口的另一端,清晰得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我成功了。我们找到了他隐藏的密室。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跳,从洞口探出头去。
预想中的小芸和周明远都没有出现。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一台正在运转的透析机,上面的指示灯幽幽地闪烁着。
而我的目光,却被正对着我的那面墙壁,牢牢地吸住了。
那面墙上,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无影灯,从上往下,投射出一片惨白的光晕。
光晕的正中央,是一片巨大的、类似地图的图谱。
那图谱的线条错综复杂,是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半凝固的液体绘制而成。
而在图谱的每一个节点,每一个分叉处,都贴着一张白色的标签。
我看不清标签上的字,但我能看到那熟悉而刺目的符号。
A,b,Ab,o……
透析机的循环声还在继续,平稳而冷酷。
但在这片刻,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一滴液体,从我头顶的正上方,那黑暗的、看不见的管道连接处,缓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朵微小的、暗红色的花。
又是一滴。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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