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星古渊的污秽阴霾,终被那贯穿混沌与归墟的审判之光彻底涤荡。曾经死寂冰冷的星辰坟场,虽依旧荒芜,却褪去了令人窒息的腐朽与扭曲,显露出宇宙残骸本身那份冰冷而纯净的寂寥。巨大的星骸沉默漂浮,破碎的岩壳与凝固的熔岩流在联军飞舟掠过的星辉映照下,竟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悲壮的宁静。
银蓝色的星辉飞舟,如同一枚承载着胜利与希望的种子,穿行在这片被净化的坟场中。舟身流淌的周天星斗阵图光芒温润而稳定,再无需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污秽侵蚀。磐石宫殿嵌合在飞舟之上,不动地脉印的光晕收敛了战时的狂暴,只余下磐石般的厚重与安稳。环绕的玄天剑光也敛去了锋芒,如同归鞘的利刃,透着大战之后的沉凝。
舟首,那道身披混沌骨甲的身影,如同飞舟的定海神针。林煞并未进入舟内,依旧悬于虚空,沉默地守护着归途。骨甲表面流转的符文彻底沉寂,呈现出一种历经终极淬炼后的深邃暗金哑光,仿佛将葬星涡眼爆发的污秽与破灭伟力尽数内敛、消化。腰腹处的混沌星璇旋转平稳悠长,如同宇宙的呼吸,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引动着周围虚空极其细微的共鸣。他左手虚握,掌心那枚温润的母亲遗骨散发着恒定微光,与骨甲深处的守护意志无声呼应。
飞舟之内,气氛截然不同。
压抑的凝重与搏命的肃杀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与难以言喻的振奋。磐石宫殿内,磐石宗弟子们拍打着胸甲,发出沉闷而豪迈的笑声,互相捶打着肩膀,分享着干粮与烈酒。石岳巨大的身躯靠坐在主位上,巨斧横在膝前,虬髯戟张的脸上带着疲惫却无比畅快的笑容,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亲传弟子描述着林煞最后那贯穿涡眼的一击,说到激动处,巨掌拍得青罡石桌面嗡嗡作响。
流云阁弟子们则安静许多,人人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苍白与喜悦,围拢在云渺真人周围。云渺真人头顶星斗阵图虚影缓缓旋转,正将净化后的葬星古渊最新星图投射出来,那刺目的污秽紫黑标记已尽数褪去,只余下冰冷的星骸轮廓与稳定的空间节点标记。他指尖星芒流转,低声与弟子们推演着回程的最佳星轨,偶尔抬头望向舟首那道骨甲身影,眼中带着深深的敬畏与感激。
玄天剑宗弟子们则是最为肃穆的一群。他们并未喧哗,只是默默盘膝调息,擦拭着心爱的佩剑。经历古渊死域的残酷洗礼,每个人的剑意都更加凝练内敛,如同被打磨掉最后一丝杂质的精钢。凌霄子古剑横于膝上,闭目养神,周身剑意圆融如深潭,但嘴角那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这一役,玄天剑宗折损了数名精锐,但活下来的,皆是百战锋芒!
而在飞舟最核心的静室之内,气氛却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极度虚弱与小心翼翼的期待。
苏晚躺在柔软的星纹木榻上,身上覆盖着青冥剑尊布下的温养剑元。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强行维持破妄剑念、最后又燃烧剑心意志引导林煞,几乎透支了她的本源。青冥剑尊盘坐榻旁,双指并拢,精纯平和的剑元源源不断地注入苏晚体内,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与识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榻边的小几上,那枚由苏晚以混沌剑意催生、涅盘焚秽的星焰草所留下的最后一点微弱翠金星火,在温玉盏中静静燃烧,散发出纯净而温暖的生机,无声地滋养着这片空间。
“青冥师叔...”苏晚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混沌剑瞳黯淡无光,声音细若蚊呐,“爷爷...他...”
“放心,晚儿。”青冥剑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肯定,“苏老气息平稳,建木心叶的绿意已彻底稳固,如同深种灵台。只待你恢复些许,引动星核余韵与新生的地脉生机,必能唤醒他最后一缕沉寂的神魂!”
仿佛为了印证青冥剑尊的话语,静室角落另一张玉榻上,一直沉睡的苏墨,那枯槁的面容上,笼罩的死气已淡薄到几乎看不见。一缕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红润,悄然浮现在他凹陷的脸颊。干裂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孙女的名字。
苏晚混沌的视线捕捉到了爷爷这细微的变化,黯淡的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星火,悄然亮起。她不再言语,只是缓缓闭上眼,竭力配合着青冥剑尊的温养,调动着体内最后一丝混沌剑意,如同最细心的工匠,修复着破碎的根基。
......
当星辉飞舟穿透玄域北方的空间壁障,重新沐浴在百草谷上空那熟悉(尽管依旧稀薄)的天地灵气之中时,已是三日之后。
飞舟尚未降落,下方焦土之上的景象,已让所有归来的战士心神剧震!
曾经的千里焦黑,虽未彻底褪去,却已不再是绝望的死寂!无数嫩绿的草芽如同最顽强的战士,从焦黑的裂缝中钻出,覆盖了大地,形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充满生机的淡绿色绒毯!残存的青木玄元阵基上,崭新的阵旗猎猎作响,流淌的银白与翠绿光华比离开时更加明亮、稳定!一座座由青罡石与星纹木构筑的屋舍、丹房、阵枢整齐排列,虽依旧简朴,却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烟火气。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核心药圃!
那方玉色灵土已被扩大数倍,浓郁的混沌生机与草木清香几乎凝成实质的雾气!几株涅盘重生的星焰草并未枯萎,反而在新生地脉的滋养下茁壮成长,叶片舒展,燃烧着稳定而温润的翠金色光焰,成为整个百草谷生机与守护的象征!更令人惊喜的是,药圃中心,那株原本濒临枯萎的建木心叶,此刻竟抽出了两片嫩绿欲滴、流淌着混沌星辉的**新叶**!新叶虽小,却散发着磅礴的太古生机,如同破茧的蝶翼!
“地脉...彻底活了!”云渺真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星斗阵图映照下方,地脉深处那浑厚温暖的搏动,如同巨龙苏醒后的心跳,清晰而有力!
“哈哈哈!好!好!这才是我百草谷该有的样子!”石岳趴在飞舟舷窗,虬髯抖动,虎目放光。
凌霄子古剑轻颤,冰冷的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意。
飞舟缓缓降落在重建的广场中央。舱门开启,归来的战士们踏上了这片新生的土地。焦土之上留守的修士们早已列队相迎,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山谷!劫后重逢的喜悦,胜利的豪情,以及对这片重燃生机家园的热爱,交织在一起,声震云霄!
林煞最后一个踏出飞舟。混沌骨甲收敛了所有光华,如同最寻常的暗金甲胄。他并未理会震天的欢呼,暗金冰冷的瞳孔扫过生机勃勃的百草谷,最后定格在那片翠金星焰燃烧的药圃,以及药圃旁那座熟悉的竹楼。
他一步步走向竹楼,所过之处,喧嚣的声浪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人群自发地为他让开道路,投来敬畏与感激的目光。
竹楼静室内,青冥剑尊感知到林煞的气息,缓缓收回了温养的剑元。苏晚依旧虚弱,但脸色已好了许多,正依靠在榻上,混沌剑瞳清亮,一瞬不瞬地看着门口。
林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门外的光线。他目光扫过苏晚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落在角落玉榻上苏墨那已然恢复了一丝血色的面容上。
青冥剑尊起身,对着林煞郑重一礼,无声地退到一旁。
林煞走到苏墨榻前,覆盖骨甲的手掌缓缓抬起,指尖轻轻拂过温玉匣的表面,一丝温润的意念流淌。他没有言语,只是将另一只覆盖着骨甲的手掌,极其轻柔地、虚悬在苏墨枯瘦的手掌上方。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血脉相连气息的混沌波动,从林煞掌心流淌而出,如同最温和的暖流,缓缓注入苏墨体内。
几乎是同时——
苏墨枯槁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皮,开始剧烈地抖动!眉心处,那枚建木心叶的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芒!新生的两片嫩叶虚影在光芒中摇曳生姿!
“呃...”一声极其沙哑、微弱,却如同天籁般的呻吟,从苏墨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苏晚猛地从榻上坐起,混沌剑瞳瞬间蒙上一层晶莹的水雾,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青冥剑尊身躯剧震,眼中爆发出狂喜!
林煞覆盖骨甲的手掌缓缓收回,暗金的瞳孔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转瞬即逝。
苏墨的眼皮,在剧烈的挣扎后,终于...**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浑浊的瞳孔先是茫然地转动,随即,艰难地聚焦,最终...定格在榻边那个泪眼朦胧、却带着无比灿烂笑容的紫衣少女身上。
“晚...晚儿...”沙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却带着跨越生死的无尽慈爱与确认。
“爷爷!!!”苏晚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的呼喊响彻竹楼,她猛地扑到榻前,紧紧握住了老人枯瘦的手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而下。
百草谷的星火,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点燃了生的希望,照亮了至亲重逢的归途。
林煞沉默地转身,走出竹楼。门外,新生的阳光透过嫩绿的枝叶缝隙洒落,在他深邃的暗金骨甲上跳跃。他抬头,望向北方那片曾经污秽、如今沉寂的古渊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掌心温玉匣中散发恒定微光的遗骨。
焦土之上,春意已深。而守护与征途,永无止境。
星火相映,终将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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