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次马球赛的彩头是内造局新出的簪花,用的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和南洋珠,据说是照着当年太后娘娘最喜欢的样式打的!”
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姑娘声音里满是向往,“若是能得一支,那可真是……”
“你想得美呢!那是给拔得头筹的郎君们的彩头!”旁边立刻有人笑着打断,“不过嘛,得了彩头的郎君,多半会送给心仪的姑娘,那才叫有面子呢!”
“对对!裴世子、顾大人他们肯定都会下场吧?不知道谁会赢……”
“哎呀,要是能进宫亲眼看看就好了!听说陛下也会亲临观赛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充满了兴奋和憧憬。
能进宫观赛,对她们这些贵女而言,本身就是极大的荣耀,更别提还能亲眼目睹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京城顶尖儿郎们纵马击球的英姿。
郁澜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书卷和纸笔。
周围的热闹似乎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提笔蘸墨,神色平静地演算着一道颇为复杂的题目。
与裴戬那看似达成交易并未带来预想中的频繁滋扰,一连几日风平浪静,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她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
正凝神间,一道身影停在了她的书案旁。
裴霖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裙衫,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到达眼底。
她将一个用素色锦缎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册子,轻轻放在了郁澜的桌角。
“郁姐姐,”裴霖的声音清脆,带着点亲近,“这是大哥临走前特意交代我给你的。说是他整理的一些‘解数艺’的巧解法门和几道典型的例题,或许对你备考有些用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册子,又飞快地移开,眼底掠过一丝酸涩。
大哥对她这个亲妹妹,可从未这般细致周到过。
郁澜的目光落在锦缎包裹上,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裴戬的东西……
她抬眼看向裴霖,脸上露出惊讶和一丝疏离:“多谢世子费心,也多谢三小姐转交。只是……”
“哎呀,郁姐姐你就别客气啦!”不等郁澜婉拒的话说出口,旁边一个姓黎的姑娘眼尖,立刻凑了过来,看着那册子满脸艳羡,“裴世子整理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郁姐姐,你若是看完了,能不能也借我们瞧瞧?这‘解数艺’可真是难煞人了!”
黎姑娘这一嗓子,顿时引来了附近几个同样被折磨得愁眉苦脸的姑娘。
她们纷纷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郁澜和那本册子。
裴霖微微扬了扬下巴,带着点矜持,目光却看向郁澜,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郁姐姐,你看?”
郁澜看着周围姑娘们渴望又忐忑的眼神,心底那点对裴戬的警惕,终究被一种更实际的考虑压了下去。
她轻轻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既然是裴世子整理的,想必有其精妙之处。大家若有需要,只管互相传阅便是。学问之道,本就在于切磋琢磨。若能助我们之中有人在此科夺魁,也是为我们女学争光。”
她说着,主动将册子推向黎姑娘的方向。
“多谢郁姐姐!多谢三小姐!”姑娘们顿时喜笑颜开,七嘴八谢。
黎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过册子,如获至宝。
裴霖看着郁澜坦然分享的姿态,心底那点微妙的酸意似乎淡了些,又似乎更复杂了。
她状似无意地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玉镯,声音放得更轻快些,仿佛只是随口闲聊:“说起来,大哥这次走得还挺急的,好像京外有什么要紧事。不过他说了,马球赛前必定赶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郁澜的神色。
果然,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起了姑娘们更大的兴趣。
“世子出京了?难怪这几日没见着。”
“什么事这么急?连马球赛都差点赶不上?”
“会不会是去寻什么稀罕物件了?还是为着什么人?”有姑娘促狭地猜测着。
裴霖抿唇一笑,带着点神秘:“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大哥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她眼角余光瞥见郁澜依旧垂眸看着自己的算题,似乎对关于裴戬的话题毫无兴趣,心里不知怎的,又有点不是滋味。
话题很快又转回了马球赛的彩头上。
“你们说,这次裴世子会不会下场?”一个新入学的姑娘好奇地问。
“当然会!裴世子的马术可是顶顶好的!”立刻有人肯定道。
“那……他要是赢了彩头,会送给谁呀?”有人小声八卦。
“这还用问?裴世子那样的人物,眼光高着呢,能得他青睐的……”
几个姑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安静做题的郁澜,又飞快地收回来,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姑娘撇撇嘴,带着点自以为是的世故,“像裴世子、顾大人他们这样的,有时候反而不会去争那个头彩,说不定会故意让给旁人,显得自己谦逊,或者卖个人情?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
郁澜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她神色未变,仿佛周遭的议论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只是拿起一旁的素纸,轻轻覆盖在那点墨渍上,继续专注地演算下去。
簪花再美,终究是他人博弈的战利品,而她所求的,只是凭自己之力,握住一份安身立命的凭据。
……
晋国公府。
出发去马球场的时辰快到了,前厅里却有些忙乱。
“哎呀!五妹妹,你这裙子是不是太艳了些?”
郁潇是庶出,今日头一遭有机会入宫观赛,兴奋得小脸通红。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桃红撒花裙,在落地大铜镜前左照右照,犹自不满意,又在带来的几套衣裙里翻拣,嘴里嘟囔着,“这件水蓝的好像素了点……那件鹅黄的又不够庄重……”
“好了潇潇!”郁晖早已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玄色骑射劲装,身姿挺拔,正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看着妹妹还在为衣裙纠结,忍不住开口催促,“时辰不早了,再磨蹭下去,宫门都要关了!不过是去看个马球赛,又不是让你去选妃,差不多就行了!”
郁澜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清茶,看着大哥那身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劲装,眼中闪过一丝了笑意。
她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打趣道:“大哥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格外精神。怎么,对那马球赛如此上心?莫不是……也想下场去争一争那簪花彩头?”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赢了,好送给该送的人?”
郁晖被她问得一怔,随即脸上掠过一丝窘迫,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开,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他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地否认:“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觉得穿着利索些,看球也方便。那簪花,女儿家的玩意儿,我要来何用?赢了也是给你们几个妹妹分分。”
他差点脱口而出“给她”,硬生生转了个弯。
郁澜将大哥那一瞬间的黯然尽收眼底。
她放下茶盏,走到郁晖身边,声音放得轻柔了些,带着劝慰:“大哥,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生。若心里真装着一个人,就该尽力去争取。哪怕前路艰难,也好过将来午夜梦回,空留遗憾,抱恨终身。”
她的话里,带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沉重。
前世尹佳慧郁郁而终的结局,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郁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在那儿,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郁郁葱葱的树木,眼神复杂,有挣扎,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
半晌,他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干涩:
“澜儿,你不懂。有些事,不是想争就能争的。身份、责任……就像一道天堑。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和尊荣,又何必去招惹,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与其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受尽委屈,我宁可就这么远远看着。她若安好,我便知足了。至于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误人误己。”
他说得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浸满了黄连汁,苦得让人心头发涩。
郁澜看着兄长落寞的背影,喉头有些发哽。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她太了解大哥的性子,执拗又背负太多。
有些心结,旁人再劝,也需他自己去解,或者由命运去强行斩断。
“好了好了!我穿这件藕荷色的吧!大哥,二姐姐,我们快走吧!”郁潇终于选定了一套相对素雅些的衣裙,提着裙摆跑了过来,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郁晖深吸一口气,迅速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又恢复成那个沉稳可靠的模样:“嗯,走吧。”
他率先迈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
郁澜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
巍峨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宫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宽阔的御道上,车马井然有序,身着各色华服的官员勋贵及其家眷,由内侍引领着,朝着西苑马球场的方向迤逦而行。
郁澜与五妹郁潇跟着大哥郁晖,走在人群中。
郁潇是头回入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鲜,小脸因兴奋而微微泛红。
郁澜则要沉稳得多,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心思却转得飞快。
刚拐过一道朱红宫墙,前方开阔的宫苑空地上,几道颀长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端王世子裴戬一身玄底绣金的骑装,身姿挺拔如松,正与身旁的端王府二公子裴辙说着什么。
而站在他们对面,负手而立,神情间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赫然是大皇子墨钊。
郁澜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几人,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与墨钊的意气风发相比,裴戬脸上依旧是那副疏离淡漠的神情,裴辙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更重要的是,素来与墨钊焦不离孟的六皇子墨哲,竟不见踪影。
“大哥,”郁澜不动声色地靠近郁晖一步,压低声音,“怎不见六皇子殿下?”
郁晖闻言,脚步未停,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只有兄妹二人能听清:“他?呵,被陛下禁足在府中了。”
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语气带着几分轻蔑,“听说是在别院闹出了些不堪的事,动静太大,捅到御前了。陛下震怒,斥他荒唐无行,罚他闭门思过三个月,连今日这场合都不得参与。”
郁澜心头微凛。
闹到御前?还让大哥露出这般神情……
她抬眼,深深看了郁晖一眼,心中疑窦丛生。
六皇子受罚,大哥似乎知道得太过详细。难道此事背后,有大哥的手笔?
他是为了三皇子,还是为了别的?
郁晖停下脚步,对郁澜和郁潇叮嘱道:“好了,马球场就在前面。你们俩自己寻个稳妥的地方坐着观赛,人多眼杂,莫要乱跑。我去拜见三皇子殿下。”
说完,也不等郁澜回应,便大步流星地朝着三皇子墨源走去。
郁澜看着兄长毫不犹豫走向三皇子的背影,眉头蹙了蹙。
大哥与三皇子……走得太近了。
这并非好事。三皇子看似温润,实则心思深沉,大哥如此毫不避讳地投入其阵营,将来若起风波,恐难脱身。
就在这时,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她身上。
郁澜下意识地抬眼望去。不远处,裴戬不知何时已结束了与大皇子的交谈,正侧着身,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她。
那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审视和兴味。
郁澜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带着点被冒犯的薄怒,狠狠瞪了回去!
裴戬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回击,微微一怔。
随即,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竟向上牵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
不是嘲讽,也不是冷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猎物般的愉悦。
裴戬深深地看了郁澜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生动的怒容刻进眼底,然后才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
这短暂而无声的交锋,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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