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垂下眼睫,声音清冷,“只是,毕竟同在京城,世子若因伤有碍,牵一发而动全身,澜儿亦难免忧心。”
最后几个字,声音低了下去,那份隐含的关心,终究没能完全掩盖。
裴戬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微微颤动的弧度,像受惊的蝶翼。
沉默了片刻,眼底的锐利似乎缓和了些许,但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个人:“六殿下今日缺席,并非偶然。”
郁澜的心猛地提起,看向他。
“玲珑台抓的那人,手里捏着六殿下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事情没捂严实,漏了风,捅到御前了。陛下震怒,六殿下现在正闭门思过。”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这事儿,跟三殿下那边,脱不了干系。”
郁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玲珑台!
她瞬间联想到了前些日子京城隐约的流言!
三皇子墨源竟然对亲弟弟下手如此狠辣?为了扳倒六皇子,不惜挖出这些阴私?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还没等她消化这惊人的消息,裴戬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平静地又抛下一句:“你兄长郁晖,近来,似乎很得三殿下赏识,替他办了不少事。”
轰!
郁澜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大哥郁晖他竟然也卷了进去?替三皇子办事?对付六皇子?
这无异于站队!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脸色微微发白,呼吸都有些不稳,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裴戬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他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声音却奇异地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放心,六殿下那边,只知道是玲珑台事发,并不知道你兄长具体做了什么。暂时,牵连不到你头上。”
暂时!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郁澜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裴戬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告诉她这些,是为了什么?
警告?还是单纯的提醒?
郁澜只觉得心乱如麻,几乎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戬看着她强作镇定的脸,没有再说话,只是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随后,他忽然伸出两根手指,不算温柔地捏住郁澜的下巴,迫使郁澜更清晰地抬头迎向他审视的目光。
这动作实在无礼,像带着火苗子,烫得郁澜心头猛地一跳,下颌骨被捏得隐隐作痛。
“别动。”他声音很低,带着点不耐烦,目光里却没有什么狎昵,更像是在查验一件物品。
“你身上的味儿,太单了。就这一股子清清白白的栀子花味儿,顶风都能飘出二里地去。”
他捏着下巴的手指松开,指腹却状似无意地顺着郁澜的脸颊擦过鬓边垂落的碎发,力道不重,指尖滑过的肌肤却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想在这地方藏点什么,指望这点香?”裴戬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太清贫,也太容易露马脚。”
清贫?这两个字像小针似的扎了郁澜一下。
晋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被人说“清贫”,这话里的刺儿,郁澜岂能听不出来?
心火悄悄窜起点苗头,又被自己强按了下去。
“那世子爷您说说,”郁澜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躁意,微微扬起了下巴颏,语气也跟着飘忽起来,透着一股骄纵劲儿,“小女子该配哪种香,才能入了您的眼,又够分量压得住这身清贫?”
裴戬定定地看了郁澜片刻,那双眸里有暗流飞快地涌过,快得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讽意竟被一丝更难以捉摸的情绪替代了。
或许是一闪而过的赞赏,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
“贵的。”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越贵越好。贵得独一无二,贵得旁人轻易学不去那精髓,贵得天底下只有你压得住它。”
这话音落下,他眼神里的温度似乎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想要什么,告诉京城的‘蝶梦轩’。”他又朝郁澜迈近了几乎半步,彼此衣袖都要挨上,“算我送你的。”
昂贵的香饵,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这男人做事,从来都是这般,带着一种攻城略地般的强横气势。
风卷着几片玉兰的残瓣掠过,打着旋儿,有一片顽皮地擦过他线条分明如石刻般的下颌,最后竟贴在了他紧抿着的薄唇上。
郁澜的目光被那点柔软的洁白花瓣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唇角附近,那上面蹭着一抹极浅却不容忽视的嫣红。
是郁澜方才在休整居补妆时染上去的口脂颜色。
淡樱色,此刻却像一枚印在他唇边的花瓣刺青,与他冷峻的面容形成了某种极具冲击性的反差。
一丝燥意毫无预兆地爬上郁澜的耳根。
鬼使神差地,几乎未经思索,郁澜下意识地从随身的袖袋里飞快抽出自己那张干净的素白丝帕。
指尖隔着柔软的丝帕布料,直接按在了他沾染了口脂的唇角。
裴戬身体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眸瞬间眯了起来,眼神骤然转深。
郁澜心跳如擂鼓在耳边喧嚣,那点燥意瞬间从耳根蔓延到了脸颊。
想缩回手,指尖却自有主张地压稳了,轻轻蹭了蹭他带着微凉触感的唇角。
“沾了点东西。”郁澜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点紧绷。
擦了几下,那点淡樱色的痕迹却粘得颇为顽固。
距离隔着一个指尖的长度,并不算特别贴近,但在这种寂静里,在这个几乎属于私密的角落,已是胆大包天了。
这姿势不仅别扭,手臂悬空也颇为费力。
郁澜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劲儿混着一丝豁出去的念头涌了上来,干脆一手捏紧了丝帕按压在他唇角固定,另一只手飞快地揪住了他绣着精致暗纹的华丽衣领,使劲往下一拽!
“劳驾世子爷低个头。”郁澜用上了小时候使唤人的语调,带着点娇蛮的命令口吻。
这个逾矩十足的动作令裴戬瞳孔猛地一缩。
然而,预想中雷霆震怒的斥责并未降临。
出乎意料地,眼前高大的阴影倏地矮了下去。
裴戬竟真被郁澜拽得低下了他尊贵的头。
“再擦下去,没的就不是郁澜的唇色,是你的。”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郁澜自己的唇。
郁澜一怔,下意识地用指腹蹭过自己的下唇,果然指尖染上一点模糊的淡色胭脂痕。
心乱如麻,一时也顾不得镜子在何处,索性心一横,捏着那方早已蹭脏的丝帕,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唇色彻底擦了个干净。
素面朝天,反倒清净了。
裴戬沉默地目睹郁澜自暴自弃般的举动,深眸里有极难察觉的情绪流过。
“二哥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和郁姐姐嘛!”
是裴霖的声音,带着点娇嗔。
紧接着,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响起,将方才那片寂静彻底打破:“莫急,这不是在前面等你们了么。”
随着脚步声传来,三个身影清晰地出现在郁澜的视线里。
为首的是裴戬的妹妹裴霖。
那双像小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此刻正眨巴着,带着雀跃和欢喜,直勾勾落在郁澜脸上。
她几乎是蹦跳着过来的,却在离郁澜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咦”了一声,脚步顿住,带着点好奇的目光在郁澜脸上打了个转儿。
站在她身侧的,则是裴辙。
此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意,温润的目光轻轻扫过郁澜,似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极其自然地停留在郁澜的脸上。
他向来是个细致的,在郁澜脸上停顿的时间却似乎比平时略长了那么一瞬,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
裴戬已恢复了往日那副疏离淡漠的姿态,玄色骑装衬得他轮廓愈发冷硬。
他甚至没有再看郁澜一眼,目光平平扫过眼前几人,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郁澜姐姐!你在这儿呀!”裴霖已蹦跳过来,亲热地挽住郁澜的胳膊,小嘴习惯性地微微嘟起,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憨。
那双眼睛又在郁澜唇上溜了一圈,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天真的疑惑,“咦?姐姐,你之前不是擦了口脂么?补过的那种红晕晕的颜色可好看啦,怎么又没了?是蹭掉了吗?还是……”
小姑娘歪着头,语气单纯,眼神却直白得坦率。
郁澜心头一紧,面上却纹丝不动,只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方才吃茶点心不小心蹭花了,索性擦了干净,清爽些。”
“哦,也是,”裴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吃东西总是不方便呢。待会儿马球赛完了再补!”她对口脂的热情显然更胜一筹。
这时,裴辙也走到了近前。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春日里融融的暖阳,先是对着兄长裴戬的方向微一点头算是见礼,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掌心里摊着几颗用小油纸包裹着的晶莹剔透的蜜饯果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梅子酸甜混合着蜂蜜的甜香。
“刚碰到个小太监送果子,看着新鲜,就多要了些。”他的视线先转向自己的妹妹,“阿霖,接着。”
裴霖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鸟,立刻松开郁澜的手臂,伸手去拿兄长掌心的蜜饯。
裴辙的目光随即稳稳地落在了郁澜的脸上,笑容舒展,眼神诚挚:“郁家妹妹也尝尝?听说是内造新方子腌渍的玉兰蕊蜜饯,想来清淡合宜。”
说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前递了递,两颗蜜饯果子在他温润的掌心显得格外剔透可爱。
看着那白皙掌心中央的蜜饯,郁澜只得伸出手去。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掌心的肌肤。
他的手掌比郁澜预想的要宽厚有力一些,指腹和掌心带着些薄茧。
不粗糙,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干燥的质感。
就在郁澜的指尖即将离开他掌心的电光石火间,裴辙那只稳稳不动的手腕,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非常细微。
就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即逝。
紧接着,握着蜜饯的长指无意识地蜷缩收拢了一瞬。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脸上温煦的笑意甚至没有丝毫改变,仿佛那点失态只是郁澜的幻觉。
可郁澜知道那不是。
郁澜飞快地抬眼看进他的眼底。
虽然他立刻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很好地掩盖了那一瞬间的失神,可那稍纵即逝的波澜,已然清晰地落入郁澜的眼中。
郁澜佯作毫无觉察,指尖捏起那颗小巧的蜜饯,迅速收回了手,面上露出感谢:“多谢二公子。”
裴辙垂下眼睑,只笑了笑,并未再多言语。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里,一直置身事外的裴戬突然开了口。
他那双深邃的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几个,最终落在郁澜脸上,语调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却轻易便掌控了局面:“行了,说正事。马球赛马上就开始了。老二,”
他叫了一声裴辙,“阿霖丫头爱凑热闹,让她在边上看着便是,你带她去个妥当又能瞧清楚的位置。”
目光在郁澜脸上停留片刻,深邃的黑眸里映不出丝毫情绪:“至于你……跟着你大哥便是,他们府里想必早安排了位置。”
裴辙闻言,却并未立刻应下。
“郁妹妹小时候不也是常跟着郁澜们在马球场边跑的小尾巴么?我记得那时每次你来,看到你大哥输球,小嘴一瘪,眼睛立刻就红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挡都挡不住。”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愉快而遥远的回忆,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融融的暖意。
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着郁澜:“有一次最逗,球场上尘土飞扬,你年纪又小,穿着粉红小袄跑来跑去,认错人了,一把就抱住了大哥的腿喊‘哥哥’,差点把他绊个跟头。”裴辙笑着摇头,语气里全是亲昵的调侃。
站在不远处原本神情冷冽的裴戬,听到这里,哼笑了一声:“可不只绊一下。小丫头抱得死紧,死活不撒手,郁澜一低头,看到的是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脏猫儿样。没耐心哄,直接把人拎起来吓唬了两句,结果哭得更凶,最后只能抱着脏兮兮的泥团子满场找她那倒霉兄长。”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带着点戏谑,目光掠过裴辙:“你倒是记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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