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是一片翻腾的海，灰色的浪潮中，无数亡魂在哭喊。
“那便是，归命之渊。”
夷烛喃喃。
“太后在那里面。”
霍思言的声音平静，却藏着一丝寒意。
“你要进去？”
沈芝几乎是低吼出声。
“那不是人能活着回来的地方！”
霍思言微微抬头，目光坚定。
“我知道。”
“可若我不去，她便会借我魂再生。”
谢知安沉默半晌，忽然抬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那我同去。”
霍思言怔了怔。
“知安……”
“别说。”
他语气淡淡，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这一路，我已见你太多次一个人走，若这渊要吞人，我也在里头。”
夷烛笑了笑，神情古怪。
“真傻，你们两个，若都进去，怕是连昭国都要乱了。”
“那也好。”
沈芝打断他，语气冷冽。
“若昭国因我们而乱，也比让魂门再掌天下强。”
空气中，魂气渐浓。
霍思言缓缓抬起镇魂戟，灰焰猛然燃亮，映得众人面庞半明半暗。
“开。”
一戟下劈，魂镜震碎！
轰然之间，无尽灰浪席卷而来，仿佛一口吞噬天地的巨渊。
霍思言、谢知安、沈芝与夷烛同时被卷入其中，身形顷刻湮没。
坠落的时间似乎无穷无尽。
霍思言再睁眼时，身边只剩下黑暗。
脚下没有地，只有翻腾的灰色海水，每一滴都在低语，每一道浪花都像是魂在爬行。
她环顾四周，谢知安、沈芝、夷烛的气息全无。
“分开了？”
她喃喃。
就在此时，海面上浮现出一道光。
那光逐渐凝聚成一位身影，太后。
只是，这一次的她，没有半分人气。
她的身体半魂半骨，头戴破碎凤冠，笑容空洞。
“思言。”
她轻声道。
“走到这一步，你还不明白吗？你我一体。”
霍思言抬戟，冷冷道：“不。我不是你。”
太后微笑，笑意颇具深意。
“那为何镇魂戟在你手中觉醒？为何昭血在你体内呼应？”
霍思言没有回答。
太后的身影越发清晰，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如咒一般。
“九国之血，昭魂为首。镇者镇魂，魂主归命。”
“你以为你在逆命，其实你在继命。”
霍思言的双眸一震，体内的灰焰忽然狂乱翻涌！
她的身体被拉扯，镇魂戟的刃面闪烁出一缕赤光，那是太后的魂！
“你若不接，我便取！”
太后的身影扑来，双手伸向霍思言眉心！
“你逃不过的……”
霍思言怒喝道：“我不逃！”
灰焰暴燃，魂海震荡，她以身御戟，硬生生将太后压制于魂海之底！
“你要我的命，我便以命镇你！”
轰……
魂海爆开，光芒吞没天地。
霍思言的身影，被彻底淹没在光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风声、海声都消失了。
当灰雾再次散去，一柄完整的镇魂戟立于海心，灰焰缭绕，微微颤动。
霍思言倒在戟下，气息微弱。
她的眉心，一点灰光缓缓融入戟身。
镇魂主，终于觉醒。
灰雾散尽，唯有镇魂戟立于海心，微微嗡鸣，像是在低语。
谢知安从昏暗的魂潮中艰难睁眼，他的周身浮着淡红魂丝，那是太后魂印残余的烙痕。
他看见，霍思言的身影伏在戟下，衣袍被魂风掠起，发丝散乱，整个人几乎与那戟融为一体。
“思言！”
他冲过去，脚下的海面忽然塌陷，一片虚幻的世界在脚下翻转。
那是幻境。
他看见自己立在昭国宫阙之上，天下火起，霍思言立于高台，镇魂戟在她手中，冷漠地看着他。
“知安……”
她的声音空洞而遥远。
“镇魂主不该有心。”
他握剑的手微颤。
“你说过，要和我走到最后。”
“那是人说的话。”
她的声音愈发冷。
“而我……已不再是人。”
一阵风掠过，他的视线模糊。
下一瞬，魂光如潮退去，幻象破裂。
谢知安跪在原地，呼吸沉重。
他明白，那不是幻境，而是预示。
霍思言若觉醒为镇魂主，她的“人性”会被镇魂戟蚕食。
而他，终将成为她“镇”的一部分。
“我不会让那一刻发生。”他低声，几乎咬着牙。
另一边。
沈芝的意识漂浮在无尽灰雾之中。
她听见一个孩童的笑声，细细碎碎，在耳边回荡。
“姐姐，你救我好不好？”
沈芝猛然转头，看见那个她早已忘记的小男孩，那是她幼年时亲弟，被魂灾吞噬的人。
“我救不了你……”
她喃喃。
“可以的。”
男孩笑着，伸出手。
“你只要交出魂，就能救我。”
沈芝怔怔地伸出手，但在那一刻，她看见男孩的瞳孔忽然变成了灰色。
那不是弟弟，那是魂主的试炼！
她咬牙猛退，咒印在掌心浮起，魂阵爆开，将幻象彻底震碎。
她跌坐在地，喉中泛着血腥味。
“思言，你若真成了魂主，我也会追到地狱去拉你回来。”
她哑声道。
夷烛的幻象则是另一番地狱。
他看见自己被太后拖入血池，九魂锁绕身，铜片熔化，他被迫跪下。
“夷烛。”
太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你生为魂门，逃不出誓约。镇魂者死，你便继其位。”
“你甘心为人之棋吗？”
夷烛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
“我这辈子就不甘！”
他猛然拔出藏在魂识中的第二柄魂刃，狠狠割下自己的魂印！
那一瞬，所有锁链断裂，魂光如焰。
他痛得几乎昏厥，却笑得放肆。
“你们想要的命，我偏不奉！”
夷烛猛地睁开眼，眼前的魂渊已被灰焰照亮。
霍思言立于海心。
镇魂戟漂浮在她身前，灰光如潮，正一点点渗入她的身体。
她的眼睛半闭，灰色的纹路沿着颈侧延伸，看上去几乎不像凡人。
夷烛喉头一紧，艰难低语。
“她……镇魂成功了？”
“还没有。”
谢知安出现在他身侧，声音低沉。
“她还在抵。”
霍思言此刻的意识，漂浮在镇魂戟的世界中。
那是一片无边的空白。
脚下没有地，只有光。
光之上，太后的影子再一次出现。
“你还是赢不了我。”
她微笑。
霍思言抬起头，眼神坚毅。
“我没打算赢。”
“那你要做什么？”
“我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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