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深深吸了一口湖边冰冷粘滞的空气，眼神里的挣扎瞬间被冻结的决绝取代。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他手指松开，那柄陪伴他无数次生死搏杀、缠绕着无数战斗痕迹和意志烙印的杖剑，脱手坠落。
咚！”
冰冷的剑身笔直地插入幽黑的湖水中，只留下小半截剑柄和水面的漩涡。
死寂。
绝对的死寂持续了不到三息。
哗——！！
湖水中央，那股令人心悸的、将无形力量猛烈顶开的景象再度上演！
巨大的水花炸开，白色的泡沫翻滚。
那道接近三米的、覆盖着水晶华服的奇异身影，再次从深水中缓缓升起。
三张颠倒众生的面孔悬于晨曦微光的水汽之中，表情依旧是那副圣洁、悲悯、威严的永恒组合。
但这一次，她六只完美无瑕的手臂平举，掌中各托着一柄杖剑。
最下方一双手，捧着他的旧剑——带着熟悉的划痕、略微磨损的护手，甚至剑柄末端那处细小的崩口都一模一样。
中间一双手，捧着一柄通体由秘银铸造的、流动着寒意的银剑，样式同样是他那柄杖剑的翻版，精致而冰冷。
最上方一双手，则是一柄华美耀眼的金剑，杖首镶嵌着硕大的、光芒刺眼的宝石，剑身仿佛流淌着熔化的黄金。
三把剑，静静地悬浮在女神掌心之上。
六只流转着非人光泽的眼眸，同时聚焦在米勒身上。那叠加的空灵合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选择的时刻到了。迷途者，这三柄权杖之剑，哪一柄承载着你真实的足迹？”
米勒的目光像淬火的钢钉，死死钉在中间那张圣洁面孔上，没有丝毫游移。他的声音冷硬，穿透晨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都不是。”
这三个字像石头砸进冰面。
那圣洁面孔上慈悲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间，而威严面容的眼神愈发锐利如针。
米勒向前踏出一步，靴子深深陷入黑色的湖泥，无形的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刃，搅动着湖边死寂的空气：
“‘凡有所得，必有所偿’？告诉我，这‘偿’是什么？你玩弄人心，设下陷阱，用虚假的珍宝引诱，用沉重的诅咒折磨，到底想要什么？是为了打磨你口中那虚无缥缈的‘灵魂纯度’？还是为了满足你高高在上、戏弄凡人的恶趣味？！”
他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燃烧的炭块，试图烧穿女神那层神秘莫测的冰冷外壳。
女神的三张面孔依旧平静，仿佛米勒激烈的情绪只是拂过镜面的微风。
那空灵的合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纯粹、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逻辑：“诚实者，得珍宝。珍宝的价值，不在于其形，而在于其‘重量’。”
“遗忘轻浮，如羽毛飘散。铭记沉重，如山岳加身。灵魂的纯度，需以记忆的砂砾反复打磨，直至显露出最坚韧、最真实的本质。”
“‘空间’是凡俗编织的脆弱牢笼。‘真实’本身的重量，足以穿透一切虚妄的阻隔，抵达它应许之地。”
“选择。” 女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三双手臂将三柄剑托得更高，“这三柄，哪一柄，是你所求？”
米勒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冻结的湖面。他看透了，这女神根本不会讲道理，她只执着于她那套扭曲的“规则”。
“湖的女儿，别玩弄你那套把戏了。我的剑，早就被你藏了起来，藏在这虚假湖水的深处！你拿出这三个——一个我扔掉的壳，两个空有其表的赝品——就想替代它？”
他手指毫不畏惧地指向女神下方那双手中托着的“旧剑”，语气中的鄙夷几乎化为实质： “我的剑，是开锋饮血的獠牙！是撕裂虚伪的光！它的价值，不在于模仿谁的破铜烂铁！”
他又指向金银双剑： “更不在于套上这身浮夸的皮囊，当个只懂闪亮耀眼的摆设！”
“你想让我选这些空壳？”米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剑鸣，“好！如果这湖心之眼真的瞎到看不清分量，如果在你那非人的天平上，这三块破铜烂铁加起来能顶我战剑一毫分量……”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凶狠，像盯上猎物的荒原狼： “那我就全都要了！今天！”
“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我建议你想清楚！这三块铁疙瘩，我拿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它们——金的钉进你左边哭泣的脑壳，银的钉进你右边发怒的脑壳，至于这个模仿秀的残次品……”
米勒的视线如同冰冷的钩子，钩向那柄“旧剑”： “就用来捅穿你中间这个装模作样的壳子！看看这湖水底下，到底煮着什么酸汤！”
空气仿佛凝固了。
湖水不再有波纹，连风都停滞。
女神三张面孔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动容”——并非情感，而是一种类似精密机械遇到预期外变量的短暂卡顿。
紧接着，那个叠加的空灵合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宣判的意味： “扭曲事实的舌根，玷污清流的不诚之心……”
圣洁相第一次敛去笑容，悲悯相的面颊上竟滚落下一滴凝固如珍珠的、纯净的水晶泪珠。
威严相怒目圆睁，周围的水汽骤然凝结成锋利的微小冰棱悬停空中。
“湖水的审判已降临。以这三柄惩戒之剑……”
唰！！
话音刚落，三对手臂骤然模糊！
六条完美如玉的手臂猛地扬起，六只手掌各自紧握着金剑、银剑、旧剑（此时那柄“旧剑”也仿佛吸收了湖水的力量，散发出不祥的幽光），没有言语，没有犹豫，剑尖如同毒蜂的尾刺，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决绝的杀意，快逾闪电！
不是劈砍，不是突刺，而是三道汇聚着冰冷湖力、足以冻结灵魂的剑芒，撕裂空气，分别瞄准了米勒的头颅、心脏、咽喉、双膝、脊柱六处要害！
三剑齐发，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圣洁慈悲的审判者姿态荡然无存，此刻显露的，是冰冷、高效、无情的毁灭机器。
这才是“湖的女儿”执行规则的真正面貌！
米勒甚至能感觉到那三道剑光蕴含的力量与速度，其之强横，完全媲美他的全力一击。
纯粹的物理冲击足以将他撕碎，而其中蕴含的冰冷湖力和那股扭曲幻境的力量，则如跗骨之蛆，要将他存在本身都从这片领域彻底“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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