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靴底陷进藤蔓。
发出纤维断裂的脆响。
像咬碎了片风干的月光。
苏乐乐的呼吸突然急促。
青鳞护盾在她周身震颤。
《诗经·木桃》的纹路顺着鳞片游走，在她锁骨处凝成半朵未开的花——那是木系试炼的第三十七个时辰，青龙残魂的藤蔓已经吞噬了七道离卦火纹。
“别碰那些汁液。”龙野拽住她的手腕。
指尖触到片冰凉的青鳞。
藤蔓断裂处渗出的绿液正顺着她的手背往上爬，在皮肤表面烧出细密的纹路，像有人用翡翠刻刀在骨头上雕花。
苏乐乐的瞳孔缩了缩。
睫毛上沾着片枯叶。
她失忆后总是这样，疼痛时不会哭，只是安静地盯着伤口，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东西。此刻她的指尖泛着诡异的绿光，青鳞下的血管正一点点变成翡翠色。
藤蔓突然剧烈扭动。
从四面八方涌来。
编织成密不透风的囚笼，青龙残魂的咆哮在笼外炸响：“共生即是吞噬。”每个字都带着木质摩擦的涩音，震得龙野的怀表发出齿轮错位的闷响。
龙野的离卦火纹燃起来。
在藤蔓上烧出圈焦痕。
绿液却顺着火焰往上爬，在火纹边缘开出细小的花，花瓣里渗出更多汁液，像无数只绿色的眼睛在眨动。他突然想起唐三临终前的机械义肢，金属关节处也曾生出过类似的纹路。
“你的手。”苏乐乐突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草木抽芽的湿意。
她抬起自己泛着绿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龙野的手背，接触的瞬间，两人之间炸开片翡翠色的雾，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齿轮，正被藤蔓的根须缓缓缠绕。
龙野的怀表猛地发烫。
齿轮逆向转动的刺痛炸开。
视野里突然叠进另一幅画面：母亲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支装满绿液的注射器，针尖对准个沉睡的女孩。女孩的锁骨处有片青鳞，像极了苏乐乐此刻的模样。
“它们在喝时间。”苏乐乐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青鳞护盾发出共鸣。
《诗经》的纹路突然亮起，将涌来的藤蔓弹开三尺。龙野这才看清，那些藤蔓的根须正扎进怀表的缝隙里，贪婪地吮吸着齿轮转动的能量，每吸一口，绿液就更浓一分。
苏乐乐的指尖开始渗血。
绿色的血。
像融化的翡翠顺着指缝滴落，落在藤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些被血液溅到的藤蔓突然疯狂生长，在地面上织出张巨大的网，网眼里浮现出两人童年的画面：龙野把栗子糖分作三块，苏乐乐的指尖沾着糖渣，在他手背上画了朵青鳞色的花。
“疼吗？”龙野用离卦火纹护住她的手。
火焰遇到绿血突然转蓝。
在两人交握的地方凝成个小小的茧，茧上同时浮现出火纹与青鳞的纹路，像枚共生的印记。苏乐乐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茫然的熟悉感，绿血渗出的速度慢了些。
青龙残魂的咆哮更厉了。
藤蔓突然变得透明。
能看见里面流动的绿液里，漂浮着无数神嗣的残魂。他们的嘴都在动，重复着同一句话：“接受吞噬，才能共生。”龙野认出其中一个是白无常的轮廓，正被藤蔓从胸口穿过。
苏乐乐的绿血滴在地上。
长出株小小的幼苗。
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参天大树，树干上浮现出“神嗣计划”的铭文：人兽通婚，血脉相融，代价是躯体逐渐植物化。龙野突然想起白无常说过的话，那些被篡改的历史碎片正在绿血里拼凑成形。
“它们在说假话。”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青鳞护盾发出玉石碎裂的轻响。
她的指尖已经彻底变成翡翠色，绿血顺着衣袖往上爬，在龙野的胳膊上烧出串齿轮形状的伤痕。怀表的齿轮开始疯狂转动，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龙野的离卦火纹暴涨。
将两人裹进片赤金的光里。
绿血遇到火光突然沸腾，在苏乐乐的手背上蒸发出片雾气，雾气里浮现出《山海经》的铭文：“烛龙衔火，嗔兽衔青，两者相得，万物共生。”每个字都在光里跳动，像活过来的火种。
苏乐乐的瞳孔突然睁大。
绿血在她指尖凝成滴露珠。
露珠里映出个模糊的身影，正把块栗子糖塞进她嘴里。甜味在记忆深处炸开的瞬间，她的青鳞护盾突然暴涨，将周围的藤蔓震得粉碎，《诗经·木桃》的纹路在光里流转，组成完整的句子：“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龙野的怀表突然停了。
块齿轮从表壳里弹出来。
落在苏乐乐的绿血里，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齿轮与绿血接触的地方，突然长出株奇异的植物，一半开着火红色的花，一半结着青鳞色的果，根茎处缠绕着细小的齿轮。
青龙残魂发出不甘的嘶吼。
藤蔓开始枯萎。
绿液在地面上汇成条小溪，顺着齿轮与植物的缝隙流走，露出底下刻满甲骨文的石板。石板上的文字正在重组，显露出木系试炼的真相：所谓吞噬，不过是共生的前奏。
苏乐乐的指尖不再渗血。
翡翠色正慢慢褪去。
只在她的指甲盖上留下圈淡绿的痕迹，像枚永不褪色的指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龙野，瞳孔里第一次有了失忆后的迷茫之外的东西，像两簇被风吹动的烛火。
龙野握住她的手。
离卦火纹与青鳞护盾相触。
发出钟鸣般的声响。那株奇异的植物突然开花结果，花瓣落在怀表上，修复了表壳的裂痕，果实里滚出颗小小的种子，落在苏乐乐的掌心，瞬间钻进皮肤里，留下个齿轮形状的印记。
藤蔓彻底消失了。
地面上只留下片湿润的泥土。
泥土里长出些不知名的小草，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露珠里倒映着两人交握的手。龙野的怀表重新开始转动，齿轮的声音比之前更清晰，像是多了些什么新的部件。
苏乐乐突然笑了。
很浅的笑。
青鳞在她脸颊上泛着微光，像落了层碎钻。她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光看了看，又把掌心贴在龙野的手背上，两掌相贴的地方，那枚共生的印记正在发烫，像有颗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这个印记。”她轻声说。
声音里带着草木生长的柔软。
龙野的怀表突然发出“咔嗒”一声，像是某个机关被触发。他低头看向表盘，发现指针正指向童年分糖的那个时辰，表盖内侧的纹路里，渗出了一滴淡绿色的液体，与苏乐乐的绿血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
木系试炼的屏障正在消失。
露出后面更幽深的通道，通道尽头泛着蓝色的光，像是水系试炼的潮汐正在等待。龙野知道，更艰难的考验还在后面，但此刻他看着苏乐乐掌心的印记，突然觉得那些即将到来的风雨，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苏乐乐把脸埋进他的衣袖。
闻到淡淡的烟火味。
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像极了记忆里某个遥远的午后。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记忆，却觉得很安心，像找到了丢失已久的东西。青鳞护盾在她周身轻轻震颤，《诗经》的纹路里，正渗出点点绿意，与龙野的离卦火纹交织成网。
龙野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背。
触到那圈淡绿的指环。
怀表的齿轮发出悦耳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伴奏。他想起青龙残魂的话，突然明白所谓的吞噬，不过是共生的伪装，就像火焰需要氧气，青鳞需要阳光，有些羁绊注定要在彼此的生命里扎根，才能开出最绚烂的花。
“走吧。”他握紧她的手。
离卦火纹在两人之间流转。
苏乐乐的绿血已经彻底褪去，只留下掌心那枚齿轮形状的印记，在光里闪着淡淡的绿光。她跟着龙野往前走，青鳞护盾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轨，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路。
通道尽头的蓝光越来越亮。
隐约能听到潮汐的声音。
龙野知道，水系试炼的记忆置换即将到来，但他看着苏乐乐掌心的印记，突然不再害怕那些被篡改的过去。因为有些东西，即使记忆被置换，也会深深烙印在血脉里，像齿轮与藤蔓，像火焰与青鳞，注定要在时间的长河里，共生不息。
苏乐乐的指尖轻轻蜷缩。
握住了龙野的手指。
青鳞与火纹在交握处纠缠，开出朵半红半青的花。她不知道这朵花意味着什么，却觉得只要握着这只手，无论前面有什么，都可以走过去。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把糖分她三块的男孩，也曾这样牵着她的手，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怀表的齿轮在口袋里轻响。
像是在哼一首古老的歌。
龙野低头看了眼表盘，指针正稳稳地向前转动，那些曾经错位的齿轮，此刻正完美地咬合在一起，像一个刚刚修复的世界。他抬起头，看向水系试炼的蓝光，握紧了苏乐乐的手。
路还很长。
但只要彼此的血脉还在共鸣。
那些所谓的吞噬与共生，终将在时间的齿轮里，织成一张名为永恒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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