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陈旧的蓝色软呢帽,连同帽檐上那枚滑稽的机械发条企鹅徽章,静静地躺在覆盖着黑天鹅绒的托盘上。它出现在这片弥漫着硝烟与悲伤的废墟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刺眼夺目。枫丹官员那冰冷公式化的宣判,如同最后的封条,将芙宁娜作为“人”存在的最后一点微末痕迹,也贴上了“失控风险”与“深渊嫌疑”的标签,予以剥夺。
空气仿佛凝固了。逐影庭士兵肃立无声,幸存的民众在远处投来茫然或麻木的目光。
荧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顶帽子。胸口的秩序之种(雏形)在那帽子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微弱却清晰地…波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顺着三角能量回路,瞬间涌入她的感知!那不是她的情绪,而是…来自林墨意识深处…芙宁娜碎片空间的剧烈共鸣!
意识废墟中。
那片被纯净白光与赤金光膜守护的嫩叶空间内,那几缕被伊安珊力量温养、刚刚稳定下来的湛蓝星光…在蓝色软呢帽被掀开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嗡!!!
星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眼的湛蓝光芒!一股强烈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混合着极致悲伤、被剥夺的刺痛、以及某种刻骨铭心眷恋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破了层层守护屏障的阻隔,狠狠灌入了林墨残存的意识核心!
“芙宁娜…意识碎片…情绪…剧烈…失控!”
“核心…意念…锁定:蓝色…软呢帽…(强烈…归属…眷恋…象征)!”
“碎片…稳定性…急剧…下降!存在…自我…湮灭…倾向!”
冰冷的警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芙宁娜残留的意识,对这顶象征着她凡人之我的帽子,有着近乎本能的、超越生死的强烈执念!这执念在失去一切的此刻被触发,成了毁灭自身的导火索!
“住手!” 荧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颤抖,她上前一步,金色的眼眸燃烧着火焰,直视着那位白发官员,“那是她的东西!是芙宁娜的东西!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剥夺的!”
官员刻板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前任水神芙卡洛斯大人意志残留存在不可控风险,其凡俗化身芙宁娜的一切关联物品均需严格管控。这是临时最高议会的决议,为了枫丹的稳定。请无关人员退后。”
“无关人员?” 荧的声音陡然拔高,降临之剑的剑柄在她手中捏得咯咯作响,“她为了枫丹燃烧了神格!承受了五百年的孤独和痛苦!现在你们就这样对待她最后的东西?!”
官员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抬手。他身后的逐影庭士兵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够了。”
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不是来自官员,也不是来自荧。
伊安珊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瞬间出现在柔灯港废墟的上空!赤金色的烈焰在她周身缓缓收敛,但那股源自熔炉核心的灼热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全场!她赤金色的眼眸如同熔铸的黄金,扫过那顶蓝色软呢帽,扫过神色冰冷的官员,最终落在荧和林墨身上,眼神复杂。
“枫丹的官僚,你们的眼睛,只看得见所谓的‘风险’和冰冷的‘决议’吗?” 伊安珊的声音不高,却如同熔岩流淌,带着灼烧人心的力量,“这顶帽子,承载的是一个人的温度,一个灵魂的印记。它比你们议会厅里所有冰冷的律法文书加起来,都更有价值。”
官员在伊安珊的威压下脸色微变,但依旧强撑着:“伊安珊大人,这是枫丹内政…”
“内政?” 伊安珊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当烬寂海的污染冲击边境,当深渊的魔爪伸向这片土地时,你们的内政在哪里?当你们的最高审判官燃尽生命封印裂痕时,你们的内政又在哪里?现在危机稍缓,你们倒有精力来剥夺一个牺牲者最后的念想了?”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官员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伊安珊不再看他,赤金色的目光转向荧和林墨的方向,声音穿透空间,直接在两人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沉重:
“听着,枫丹的旅者,还有…意识深处藏着幼苗和蓝光的家伙。我刚刚在烬寂海核心,以熔炉之力暂时加固了封印,重创了卡姆辛的怨念化身。但危机远未解除。格拉默和卡姆辛的怨念都逃向了至冬,深渊的主力在那里。”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赤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洞悉的光芒:
“更重要的是,在熔炉封印的古老记录中,我找到了关于芙卡洛斯…或者说,关于你们枫丹水神计划…更深的真相。”
林墨和荧的心同时一紧。
“芙卡洛斯…并非简单的陨落或沉睡。” 伊安珊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她的意识核心…与世界树…存在着一道极其隐秘的、单向的…‘神谕’链接!”
“神谕链接?” 荧失声道。
“是的。” 伊安珊点头,“这道链接,并非用于沟通或获取力量,而是…一种持续的、单向的…信息上传!芙卡洛斯将自己对世界规则的感悟、对未来的推演、甚至…对‘容器’状态的监控信息…源源不断地…上传至世界树进行记录和备份!而芙宁娜五百年的表演…那些浮夸的戏剧…正是维持这道链接稳定、提供‘存在信号’的…关键仪式!”
真相如同惊雷炸响!
芙宁娜五百年如一日、饱受孤独煎熬的扮演,不仅仅是为了欺骗天理和枫丹民众,更是为了维持芙卡洛斯意识与世界树的隐秘链接!她的每一场表演,每一次谢幕,都在向世界树发送着“芙卡洛斯”存在的信号!她燃烧的不仅是神格,更是自己作为“人”的存在意义,去充当一个冰冷计划的信号塔!
“她…她一直知道?” 荧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或许知道,或许只是被本能驱使。” 伊安珊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悲悯,“但结果都一样。她的‘表演’,在无意识中,在世界树庞大的信息海洋里,为她自己…打下了一个独特的‘烙印’。这或许是她意识碎片本能与世界树共鸣的原因。世界树记录了她的‘存在’,她的碎片在寻求回归那份记录。这是她唯一可能存续下去的希望。”
她看向林墨意识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现实与意识的壁垒,落在那株摇曳的幼苗和被守护的湛蓝星光上:
“而你们意识中那点悲伤的蓝光,以及那株奇怪的小树苗…或许,是连接这份希望的唯一桥梁。但通往世界树的路,被深渊的阴影笼罩,被至冬的寒冰封锁。”
伊安珊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虚幻,显然跨空间投影消耗巨大,纳塔边境也需要她坐镇。她最后的声音带着决断:
“火种需要薪柴,幼苗需要土壤。纳塔的熔炉可以暂时庇护你们,提供修复和成长的养分。带着那点蓝光,还有那顶帽子…来纳塔。深渊的阴影正在汇聚,我们需要变数的力量。”
话音落下,伊安珊赤金色的身影如同燃尽的篝火,缓缓消散在柔灯港污浊的空气中,只留下最后的话语在废墟中回荡。
官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伊安珊的介入和揭露的信息显然超出了他的权限范围。他看了一眼托盘上的帽子,又看了一眼气息虚弱却眼神坚定的荧,以及地上生死不知的林墨,最终咬了咬牙,对着士兵挥了挥手。
“撤!立刻将情况上报议会!” 他收起托盘,如同躲避瘟疫般,带着士兵迅速离开了这片废墟。
废墟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海风的呜咽。
荧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那顶被遗落的蓝色软呢帽前。她弯腰,极其小心地,如同拾起最易碎的珍宝,将它轻轻捡起。帽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主人曾经的气息,那枚机械小企鹅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帽檐的瞬间——
嗡!!!
她胸口的秩序之种(雏形)猛地亮起温润的白光!这股白光顺着她的手臂,流淌到帽子之上!与此同时,林墨意识废墟中,那株翠绿幼苗顶端承载碎片的嫩叶空间内,那几缕剧烈闪烁的湛蓝星光,如同受到了安抚般…猛地…平静了下来!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的…依恋与满足的波动!
帽子…是安抚芙宁娜意识碎片的关键!
荧紧紧握着帽子,感受着秩序之种与碎片之间通过帽子建立的奇妙共鸣。她金色的眼眸望向林墨倒下的方向,充满了担忧与决然。去纳塔!这是唯一的生路!但林墨的状态…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细微、仿佛发条转动的机械声,从荧手中的帽子上…那枚小小的机械企鹅徽章内部…极其微弱地…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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