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降价亏得厉害,库房的货虽走了些,银钱却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王掌柜急得彻夜难眠,召集众人商议,拍着桌子道:“降价不是长久之计,再这么亏下去,不等万民商会动手,咱们自己就先垮了。得想办法让他们也做不成生意!”
李掌柜眼睛一亮:“王掌柜的意思是……找官府的人出面?”
“正是。”王掌柜点头,“咱们在山西经营这些年,与府县的官爷们多少有些交情。让他们去万民商会的铺子找茬,挑些毛病,罚点银子,折腾几番,看他们还怎么安稳做生意!”
张掌柜有些犹豫:“可万民商会背后有朝廷撑腰,地方官敢动他们吗?”
“怎么不敢?”王掌柜冷笑道,“官字两张口,他们总能找出些由头。比如秤不准、税票不全,或是说他们卖的东西不合规矩。就算罚不了多少,来回折腾几趟,也能让他们心烦意乱,百姓见了,自然会多些顾忌。”
众人觉得有理,当下便分头行动。王掌柜去找了太原府的通判,塞了个沉甸甸的红包,笑着道:“通判大人,那万民商会新来乍到,规矩怕是不懂,铺子开得太张扬,倒显得咱们本地商家不懂事了。还望大人去‘指点’一二,让他们知道地方上的规矩。”
通判掂了掂手里的红包,眉开眼笑:“王掌柜放心,本分商家自然该护着,但若真有不合规矩的,本官岂能坐视?这就去看看。”
没过半日,通判便带着几个衙役,直奔万民商会的布庄。
进门就翻箱倒柜,指着一匹棉布道:“这布的尺寸不对,短了半寸,定是克扣百姓!”
又拿起账本翻看:“这税票怎么没按格式写?不合规矩,罚银五十两!”
周掌柜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大人明鉴,这布是按朝廷规制裁的,尺子在这儿,大人可量;税票是按布政司的样式开的,有存档可查。若大人觉得不对,咱们可去布政司对质。”
通判被噎了一下,本想找茬,却被堵得没话说,只能悻悻然罚了些银子,带着人走了。
另一边,李掌柜找的县丞去了万民商会的粮行,说米里有杂质,要封仓查验。
可粮行的伙计早把米摊开,百姓围过来看了,都道:“这米干净得很,比晋商的好多了,县丞大人莫不是看错了?”
县丞被百姓围着议论,脸上挂不住,也只能草草收场。
王掌柜听说后,气得直骂:“一群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张掌柜叹道:“万民商会早有防备,又得民心,地方官想找茬,怕是没那么容易。再说,他们背后有辽东那边的关系,地方官也不敢真把事闹大,顶多是做做样子。”
晋商这才明白,找地方官找茬,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百姓的眼睛是亮的,万民商会的货实在,价钱公道,任谁来折腾,也动摇不了百姓的信任。
折腾了几日,万民商会的生意依旧红火,晋商却白白搭进去不少银子打点官差,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山西布政使华克勤在府衙理事,忽闻底下有地方官去万民商会找茬,顿时眉头一皱。
他深知万民商会背后牵扯甚广,且在山西确实办了些利民生的实事,这些地方官竟敢仗着与晋商的交情胡来,实在是不明事理。
当日下午,华克勤便让人传下话,叫太原府通判、阳曲县县丞等几个涉事官员,次日一早到布政司衙署议事。
第二日,几个官员心里揣着明白,忐忑不安地进了布政司。
华克勤端坐堂上,不看他们,只慢悠悠翻着卷宗,半晌才抬眼,语气平淡:“听说你们近来挺忙,还去万民商会‘巡查’了?”
通判忙躬身道:“回大人,是去查看了一番,见他们有些小处不合规矩,便略作提点,也是为了规范商事。”
华克勤放下卷宗,目光扫过几人:“规范商事?本司倒想问问,万民商会的税银是否短缺?度量衡是否失准?售卖的货物是否有假冒伪劣?”
几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县丞硬着头皮道:“是……是有些细微之处需改进,也算防微杜渐。”
“防微杜渐?”华克勤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替人出头吧?晋商与万民商会的纠葛,本司略有耳闻,可你们是朝廷命官,当以地方安定、百姓生计为重,怎可偏袒一方,借着公务寻衅滋事?”
通判额头冒汗,忙道:“大人明鉴,下官绝无偏袒,只是按章办事……”
“按章办事?”华克勤猛地一拍案几,“按章办事,会对一个奉公守法、受百姓称赞的商会鸡蛋里挑骨头?会不顾百姓议论,硬要罚那五十两银子?你们可知,万民商会的粮行让多少百姓买得起米,布庄让多少人家添得起新衣?你们这么一闹,寒的是百姓的心,乱的是地方的商事!”
几人吓得连忙跪下:“下官知罪!下官糊涂!”
华克勤放缓了语气,道:“起来吧。本司知道你们在地方上不易,难免有私情往来。但记住,为官者,当守本心,辨是非。万民商会有朝廷路引,行事合规,你们若再敢借故刁难,休怪本司按律处置,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们。”
几人连声称是,额上的冷汗浸湿了官服。
华克勤又道:“回去后,把罚的银子退回去,好好当差。若再听闻你们与晋商勾连,干扰商事,休怪本司不讲情面。”
几人喏喏连声,躬身退了出去。出了布政司衙署,个个面如土色,再不敢有半分替晋商出头的心思。
华克勤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山西商事本就复杂,晋商盘根错节,万民商会新来势猛,他身为布政使,只求地方安稳,哪容得这些人在中间搅混水?
这一番敲打,也算是给双方都提个醒——规矩之下,谁也别想乱来。
华克勤端坐衙署,望着窗外,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那万民商会看着是个商事机构,背后却站着辽国公常孤雏,这层关系谁敢轻慢?
常孤雏在辽东,那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军政大权一把抓,麾下铁骑戍守边疆,连鞑靼都得惧他三分。
论亲眷,他是太子的大舅哥,太子妃的哥哥,还是当朝驸马,娶了公主,与皇家亲上加亲。
这等人物,莫说他一个布政使,就是六部尚书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华克勤自忖,在山西任上,只求安稳度日,造福一方,断不会去触这霉头。
常孤雏远在辽东,看似与山西无涉,可他扶持的万民商会进了山西,便是他的脸面。
真要是把事闹大,传到常孤雏耳朵里,或是让太子、公主知晓,别说乌纱帽保不住,怕是身家性命都难周全。
先前那些地方官不知深浅,替晋商出头去刁难万民商会,简直是自寻死路。
华克勤敲打他们,既是维护地方商事,更是为了自保。
他心里清楚,晋商虽在山西根基深,可比起常孤雏的权势,不过是蚍蜉撼树。
真要动了万民商会,惹得常孤雏动怒,一道折子递到京城,别说晋商保不住,他这个布政使怕是也要被牵连进去,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所以那日敲打地方官,华克勤语气虽重,心里却早有计较——绝不能让山西的事牵连到常孤雏头上。
保万民商会安稳,便是保自己安稳。至于晋商的不满,相较之下,实在不值一提。
毕竟,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地方上的这点利益纠葛,轻如鸿毛。
华克勤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心里头另有一番计较。
先前治理黄河山西段,水患肆虐,本地工匠束手无策,还是辽东那边派了二十多个治水能工过来。
那些人带着新法子,改河道、筑堤坝,硬是把决口堵了,还修了引水渠,让沿岸万亩旱地成了良田。
这事百姓至今念叨,都说辽东来的人有本事。
再者,山西与辽东早有帮扶的章程。
辽东产的煤铁、皮毛,多半经山西转销内地;山西的布匹、茶叶,也靠着辽东的商路销往关外。
每年秋冬,辽东还会拨些粮草过来,接济山西的边镇,这往来里的好处,可不是小数目。
辽东如今是朝廷的钱袋子,军事实力又强,说是“经济大鳄”,一点不假。
山西靠着这条线,商事才活络,边镇才安稳。
真要是因为万民商会的事闹僵了,辽东断了往来,山西的煤铁要涨价,边镇的粮草要吃紧,商户们的生意也得跟着遭殃,到时候百姓怨声载道,他这个布政使难辞其咎。
晋商只看到眼前的利,却没掂量掂量辽东的分量。
别说万民商会背后有常孤雏,就算没有,单看这治水的情分、帮扶的章程,山西也不能轻易恶了辽东。
华克勤心里透亮,护着万民商会,不单是给常孤雏面子,更是为了山西的安稳——这层利害,比什么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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