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雨,把银杏巷的青石板洗得发亮。陈爷爷蹲在院子里,给那株新栽的樱桃树浇水。沈曼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剥着刚上市的春笋,竹篮里的笋尖嫩得能掐出水。“当年在农场的后山,这种笋能采一大筐,”她把剥好的笋放进瓷盆,“总想着等你来了,做道油焖春笋,配着新蒸的米饭吃。”
陈爷爷直起身,裤脚沾着些湿泥。他从画室角落拖出个竹编筐,里面装着十几把捆扎整齐的干笋,每把都贴着写有年份的标签。“每年春天都采,”他拿起标着“2005”的那把,笋干的颜色已经呈深褐,“想着等你回来,总有一年的能合你口味。”沈曼摸着笋干上细密的纹路,忽然笑了:“我去年也晒了些,就挂在厨房的房梁上,原来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陈念在整理社区的“春日食谱”档案时,发现份1988年的手写菜单。上面列着“春笋炒肉”“银杏炖鸡”“桂花糯米藕”,落款是“念安”,旁边用红笔批注着“少放辣,曼曼胃不好”。她想起沈曼的食谱本里,同样的菜名旁写着“多放姜,念安怕寒”。“你们看这批注!”她举着两份菜单跑回家,“连做菜的心思都这么合拍。”
林深看着菜单上交错的字迹,忽然想起母亲的厨房墙上,贴着张泛黄的便签,写着“忌辣、宜姜”。每年春天,她做春笋时总会念叨“老陈胃不好,得少放辣”,当时只当是说父亲,此刻才懂那藏在日常里的牵挂。他翻出母亲1990年的日记,其中一页画着春笋的简笔画,旁边写着:“今日采笋,想起他说要一起挖笋,不知他吃到新鲜的了吗?”
谷雨那天,他们带着这两份菜单,去社区食堂给老人们做“怀旧宴”。陈爷爷掌勺炒春笋,沈曼在旁边递调料,默契得像合作了几十年。当油焖春笋端上桌时,当年的老邻居张奶奶尝了一口,忽然说:“是这个味!当年念安总给独居的沈老师送春笋,说‘她一个人懒得做’。”沈曼的眼眶红了:“我收到过,总以为是社区发的福利。”
林深站在灶台边,看着两位老人配合的身影,忽然明白“家常菜”三个字的分量。那些年母亲反复做的几道菜,原来都藏着对另一个人的口味记忆,像把钥匙,在时光里等待着打开重逢的门。他给两位老人盛了碗春笋汤,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汤里,熬着的是光阴结出的甜。
立夏那天,市文联来征集“最美时光”故事,林深把他们的故事写了进去。文中写道:“他们的等待,不是站在原地不动,而是带着对彼此的记忆,在各自的轨道上认真生活,像两棵并肩生长的银杏,根在地下相连,终有一天会枝桠相交。”文章发表那天,编辑部寄来本样刊,陈爷爷把它和那幅《雾中渡口》油画摆在一起,说:“这是我们故事的新篇章。”
小满前后,樱桃树结出了青涩的果子。陈爷爷每天都去数果子的数量,沈曼则在树下铺了层软布,怕果子熟了掉下来摔坏。“当年在农场种过樱桃,”她望着枝头的青果,“总想着等结果了,寄些给你尝尝,却连地址都不知道。”陈爷爷从画室里拿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些干瘪的樱桃干:“2010年做的,想着等你来了,说不定能想起当年的味。”
社区组织“果树认养”活动时,他们认养了巷口的那棵老银杏。陈爷爷在树干上挂了块木牌,写着“曼安树”,沈曼则在树下种了圈薄荷,说“夏天能驱蚊”。认养仪式上,当年的摄影记者又来了,拍下两位老人在树下浇水的照片,照片的标题是“光阴结果,岁月回甘”。
芒种那天,他们去了当年的农场旧址。如今那里已经变成生态农庄,种着大片的樱桃树和银杏树。沈曼指着片樱桃林:“我们当年就住这附近,我在那棵树下埋过封信。”陈爷爷走到那棵树下,用手扒开泥土,果然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的信纸虽然潮湿,却还能看清字迹:“念安,等樱桃结果了,我就去找你。”
林深看着铁盒里的信,忽然想起母亲常说“樱桃熟了,就能回家了”。他翻出母亲2000年的照片,背景正是这片樱桃林,她手里捧着颗红樱桃,笑得像个孩子。“原来妈妈早就回来过,”他把照片举到樱桃树前,“她在等果子成熟,也在等和你重逢。”沈曼的手指抚过照片里的樱桃,忽然说:“你看这果子,红得像当年的红裙子。”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樱桃林染成一片金红。陈爷爷牵着沈曼的手,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两位老人的笑声惊起几只飞鸟,在暮色里划出优美的弧线。林深和陈念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两行写在大地上的诗,字里行间都是光阴结出的甜。
院子里的樱桃树在夜里悄悄挂了果,青嫩的果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沈曼和陈爷爷坐在廊下,听着风吹过树叶的声响,像听见了光阴在轻轻歌唱,唱着那些错过的春天,和此刻终于相守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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