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的晚风带着蝉鸣,掠过银杏巷的青石板。陈爷爷坐在藤椅上,给沈曼摇着蒲扇,扇面上的银杏叶图案被汗水浸得发亮。“1978年的夏夜也这么热,”他指着院角的老槐树,“你总说树影晃得人眼晕,我就搬了块青石板给你垫脚。”
沈曼从竹篮里拿出块蓝印花布,正缝着个新的扇套。布角绣着半片银杏叶,针脚和陈爷爷珍藏的那把旧蒲扇套如出一辙。“那年收到你寄的蒲扇,”她把缝好的扇套套在扇柄上,松紧刚好,“就照着样子做了个套,想着等见面给你。”竹篮里还堆着十几个扇套,从靛蓝到月白,攒了半世纪的清凉。
陈念在整理社区的“夏夜记忆”档案时,发现本1992年的《纳凉晚会记录》。在“陈念安二胡独奏”的节目旁,有人用铅笔写着“《银杏谣》,沈曼爱听”,旁边画着片小小的银杏叶。翻过几页,在沈曼的名字后看到批注:“坐在第三排,穿白衬衫,琴声里有蝉鸣。”她想起沈曼的相册里,有张1992年的晚会照片,她举着蒲扇的手停在半空,目光却盯着舞台角落。
林深看着照片里的目光,忽然想起母亲的床头柜上,总放着台老式收音机。每年入伏,她都会调到播放民乐的频道,说“老陈拉二胡时,调子跟这个像”。他翻出母亲1993年的日记,其中一页贴着张节目单剪报,《银杏谣》的曲名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今晚琴声颤了三下,知道他在想我。”原来有些共鸣,不必言语,就能顺着声波的纹路,抵达彼此的心底。
大暑那天,社区举办“老手艺消夏展”。陈爷爷的二胡和沈曼的蒲扇套摆在相邻的展柜里,解说牌上写着:“1992年的夏夜,琴声与扇影在银杏巷相遇,隔着十七排座椅的距离。”有位白发老人指着二胡说:“这琴我认得!当年陈师傅总在槐树下拉琴,说‘等个能听懂的人’。”沈曼的指尖轻轻抚过展柜玻璃:“我听过,每个音符都记着呢。”
林深站在展柜前,看着那把二胡和那些扇套,忽然明白“牵挂”二字的重量。母亲那些年反复收听的民乐,藏着的不是执念,而是对重逢的笃定。就像这夏夜的蝉鸣,年年往复,却总带着新的期盼。
立秋前的最后一个暴雨夜,他们坐在廊下听雨。陈爷爷给沈曼讲当年修屋顶的故事,说1985年的暴雨冲垮了老渡口的棚子,他冒雨抢修时,总想着“她住的屋子漏不漏”。沈曼忽然从衣柜里翻出件蓝布衫,肩头打着块补丁:“那年我也在修屋顶,淋了场大雨,衣服上的补丁就是这么来的。”陈爷爷接过布衫,补丁的针脚和他那件旧衬衫上的如出一辙。
陈念在整理爷爷的工具箱时,发现张1985年的购料清单,上面列着“沥青三桶、瓦片二十片”,备注写着“沈宅屋顶需加厚”。而沈曼的记账本里,同年夏天那页记着“买瓦片十五片,托人捎往银杏巷”,收款人写着“社区李婶代收”。“你们看这字迹!”她举着清单和账本跑进来,雨丝打湿了纸页,却模糊不了那些重叠的牵挂。
处暑那天,他们请了当年的老邻居来家里吃晚饭。桌上摆着陈爷爷熬的绿豆汤、沈曼做的凉拌薄荷,都是解暑的家常味。张奶奶喝着绿豆汤说:“当年念安总在雨后给沈老师送薄荷,说‘祛湿’,沈老师则回赠酸梅汤,说‘败火’。”两位老人相视而笑,瓷碗沿的绿豆渍,像两朵悄悄绽放的花。
林深给长辈们添汤时,忽然注意到陈爷爷给沈曼的碗里多放了颗蜜枣,沈曼则往陈爷爷的碗里多加了勺糖。这些细微的举动里,藏着半世纪的默契,像夏夜的星子,虽稀疏却明亮。
暮色漫上来时,陈念在爷爷的画架上发现幅新画。画的是夏夜的银杏巷,老槐树下的二胡旁摆着把蒲扇,扇面上的银杏叶在月光里泛着银辉,远处的蝉鸣像被画进了纸里。画的右下角写着:“夏夜里的长明灯,亮了半世纪,终于等来了归人。”她把画挂在客厅的墙上,和那张晚会照片并排,像给这漫长的等待,添了笔温柔的句号。
沈曼给陈爷爷续了杯凉茶,陈爷爷给她摇了摇蒲扇,扇风里混着薄荷的清香。林深看着这寻常的一幕,忽然懂了,最好的相守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能一起在夏夜听蝉鸣、喝凉茶,把剩下的每个夏天,都过成彼此掌心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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