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清晨,银杏巷被一层薄冰覆盖。陈爷爷蹲在灶台前添柴,铜锅里的米酒咕嘟作响,甜香混着煤烟味漫出厨房。沈曼坐在炉边的小板凳上,手里剥着橘子,橘瓣的酸甜气里,藏着冬日特有的清冽。“1989年的大寒也这么冷,”她把橘子皮扔进炭盆,火星子带着橙香跳起来,“当年在农场温酒,总想着你会不会嫌酒淡,要不要多加些桂圆。”
陈爷爷直起身,围裙上沾着些酒渍。他从橱柜顶上拿下个锡酒壶,壶身上刻着细密的银杏纹,壶底贴着张泛黄的标签:“1990年冬,曼曼畏寒,酒里加姜。”“知道你喝不得烈的,”他往壶里丢了几片生姜,“每年大寒都温着,想着等你回来,冬夜就不冷了。”沈曼忽然从米缸里摸出个同款锡酒壶,壶口的酒垢泛着温润的光:“我也温了些,埋在灶膛边保温,原来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陈念在整理社区的“冬饮档案”时,发现本2002年的《酿酒记录》。在“陈念安”的名字旁,有人用红笔标注着“米酒加三颗桂圆,沈老师爱甜”。翻过几页,在沈曼的记录里看到:“今日温酒,见壶里已放姜片,知是他。”她想起爷爷的日记里,2002年大寒那页画着锡酒壶的简笔画,旁边写着:“她喝冷酒咳嗽,温到八成热刚好。”
林深看着这两份记录,忽然想起母亲的床头柜,总放着杯温好的米酒。每年大寒,她都会往酒里加桂圆,说“老陈喝了能暖腰”,当时只当是说父亲,此刻才懂那藏在酒香里的牵挂。他翻出母亲2003年的日记,其中一页贴着张药方,“生姜三钱、桂圆五颗”的字迹旁,画着片小小的银杏叶。
小寒那天,他们带着这两壶酒,去社区的“暖冬宴”当帮手。陈爷爷教大家温米酒,沈曼则演示橘子皮烤火的窍门。添柴的时候,陈爷爷特意多塞了把松针:“你当年总说松针烧的火最暖。”沈曼笑着往酒里加了把红糖:“你体寒,得多放些驱寒。”旁边的老人们看着他们添料的身影,像看一对年轻夫妻在熬煮岁月。
林深站在旁边,看着两位老人碰壶的动作,忽然明白“岁月”二字的暖意。母亲那些年反复温着的米酒,藏着的不是固执,而是对团圆的期盼。就像这酒里的姜味,混着桂圆的甜,酿着半世纪的等待。
腊八那天,他们去了当年的供销社旧址。如今的砖房改成了民俗馆,沈曼指着墙角的酒缸说:“我当年就在这打酒,给他寄的那壶,就用的这缸里的酒。”陈爷爷走到酒缸边,从缸底摸出个小陶瓶,瓶身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认出是沈曼的名字。“你看,”他举起陶瓶给沈曼看,“连酒缸都替我们存着念想。”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冰面染成金红。沈曼忽然从布包里拿出个小陶罐,里面是新酿的米酒,用红布封口。“给你的,”她把陶罐塞进陈爷爷的口袋,“今年的新米酿的,比去年的甜。”陈爷爷也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桂圆:“我也给你备了,下次温酒时放,更暖。”
除夕前的最后一个集日,他们去了年货市场。陈爷爷给沈曼买了双棉靴,鞋底纳着防滑的纹路;沈曼给陈爷爷挑了件棉背心,里面绣着片小小的银杏叶。路过卖灯笼的摊位时,沈曼指着盏“团圆灯”笑:“买这个吧,像我们。”灯笼上的银杏花纹,与那对锡酒壶上的纹路遥相呼应,像给这段跨越半世纪的故事,点上了暖光。
林深看着灯笼在风里摇晃的光影,忽然想起母亲的衣柜深处,有件没穿过的红棉袄,每年除夕都拿出来熨烫。她的日记里,2004年那页写着:“今日买灯笼,念安爱挂在银杏树下,不知他备了新灯没。”原来有些期盼,会顺着年节的脚步,走到彼此的日子里。
陈念在爷爷的画架上发现幅新画。画的是大寒的银杏巷,两位老人在炉边温酒,橘子皮在炭盆里泛着火星,锡酒壶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画的右下角写着:“大寒温的团圆酒,要等共饮时才够暖。”她把画挂在客厅的墙上,和那两壶米酒并排,像给这寒冬里的等待,添了笔圆满的注脚。
年夜饭时,温好的米酒端上桌,甜香里混着姜的暖。沈曼给陈爷爷斟酒,陈爷爷给她夹橘子,搪瓷碗碰撞的轻响里,藏着说不尽的岁月悠长。林深看着这一幕,忽然懂了,最好的相守,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能一起在大寒温酒、烤橘,把剩下的每个冬天,都过成彼此掌心的暖。
守岁的钟声敲响时,窗外的烟花映亮了两位老人的白发。沈曼靠在陈爷爷的肩头,听着锡酒壶里的酒轻轻晃动,像听见了光阴在轻轻唱,唱着那些错过的冬夜,和此刻终于相守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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