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艾草香混着粽叶的清苦，漫过银杏巷的青石板。陈爷爷蹲在院子里捆扎艾草，菖蒲与艾枝在他膝头摆得整齐，绳结的打法是沈曼教的“平安结”。沈曼坐在廊下的竹席上，手里包着粽子，糯米里裹着的红枣与红豆，比例与陈爷爷爱吃的口味分毫不差。“1995年的端午也这么热，”她数着粽叶的数量，“当年在农场包粽子，总想着你会不会嫌米硬，有没有多泡些时辰。”
陈爷爷直起身，草帽的边缘沾着草叶。他从墙角的竹筐里拿出捆丝线，五彩的绳线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线轴上贴着张褪色的标签：“1996年夏，曼曼怕虫咬，系五彩绳。”“知道你招蚊子，”他抽出根红绳往沈曼腕上缠，“每年端午都备着，想着等你回来，蚊虫就不敢近身了。”沈曼忽然从藤篮里拿出捆丝线，颜色的搭配与竹筐里的那捆如出一辙：“我也编了些，藏在衣柜的樟木箱里，原来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陈念在整理社区的“端午档案”时，发现本2017年的《节庆记录》。在“陈念安”的名字旁，有人用蓝笔标注着“粽子煮两小时，沈老师爱软糯”。翻过几页，在沈曼的记录里看到：“今日收粽子，见红枣嵌得匀，知是他。”她想起爷爷的日记里，2017年端午那页画着粽子的简笔画，旁边写着：“她吃甜粽爱蘸糖，碟子里得多放些。”
林深看着这两份记录，忽然想起母亲的厨房，粽叶总提前泡足十二个时辰，五彩绳的红线上总缠着片银杏叶。每年端午，她包粽子时总会念叨“老陈吃枣粽爱去核”，当时只当是说父亲，此刻才懂那藏在粽香里的牵挂。他翻出母亲2018年的日记，其中一页贴着张粽叶标本，叶尖用红笔写着：“今日包粽，想着他捆的平安结，不知绳结松了没。”
夏至那天，他们带着这些粽子和丝线，去社区的“端午宴”帮忙。陈爷爷教大家捆平安结，沈曼则演示包粽子的窍门。泡米的时候，陈爷爷特意多加了勺碱水：“你当年总说碱水浸的米更糯。”沈曼笑着往糯米里加了把葡萄干：“你爱吃酸甜口，多放些提味。”旁边的老人们看着他们配合的模样，像看一对年轻夫妻在编织岁月的甜。
林深站在旁边，看着两位老人缠线的身影，忽然明白“习俗”二字的分量。母亲那些年反复泡的粽叶、编的彩绳，藏着的不是固执，而是对团圆的期盼。就像这粽里的红枣，混着绳上的彩线，缠了半世纪的等待。
小暑那天，他们去了城郊的芦苇荡。当年的湿地如今种满了粽叶和艾草，沈曼指着片芦苇丛说：“我们当年就在这采粽叶，我在石头下埋过袋糯米。”陈爷爷走到石头旁，用手扒开泥土，果然挖出个布袋，糯米虽已泛黄，却还保持着颗粒的完整。“你看，”他举起布袋给沈曼看，“连粽叶都在等我们一起来包。”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芦苇荡染成金红。沈曼忽然从布包里拿出个竹篮，里面是刚包好的粽子，用艾草捆着。“给你的，”她把竹篮递到陈爷爷手里，“今年的粽叶宽，裹得紧不洒米。”陈爷爷也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几支晒干的艾草，茎秆上系着五彩绳：“我也给你备了，挂在门楣上，能驱邪。”
大暑那天的傍晚，他们在院子里挂艾草。陈爷爷踩着梯子往门框上挂，沈曼在下面递绳结，艾草的清香混着粽香漫开来，沈曼忽然说：“1998年的端午，你送我的那串艾草，我还晾在房梁上。”陈爷爷从储藏室拿出串干艾草，绳结的纹路里能看出反复摩挲的痕迹：“我这串也在，你看这平安结。”
社区举办“非遗市集”时，他们包的粽子成了抢手货。沈曼的五彩绳缠在粽角，陈爷爷的平安结系在叶间，竹篮里的粽子堆得像座小山。有个戴草帽的年轻人捧着粽子问：“爷爷奶奶，你们的故事是不是像这绳结，越缠越紧？”
沈曼笑着给他系了根五彩绳：“是啊，就像端午总会来，牵挂的人总会把日子系成结。”陈爷爷看着这一幕，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新做的银杏叶胸针，背面刻着“端午”二字。“给你的，”他把胸针别在沈曼的衣襟上，“以前的那枚旧了，该换个带艾香的。”
林深看着胸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忽然想起母亲的首饰盒里，有枚银质的艾草吊坠，链尾挂着段五彩绳。他把吊坠拿给沈曼，沈曼的指尖刚触到吊坠，就红了眼眶：“这是我当年丢的那枚！1999年端午系在包上，掉在了市集的石板路。”陈爷爷接过吊坠，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我捡到的，一直收着，想着总有一天能还给你。”
陈念在爷爷的画架上发现幅新画。画的是端午的院子，两位老人在包粽子，门框上的艾草晃着清香，腕上的五彩绳缠着阳光，像把岁月捆成了圆满的结。画的右下角写着：“端午系的牵挂绳，要等共解时才够暖。”她把画挂在客厅的墙上，和那张芦苇荡的合影并排，像给这热烈的季节，添了笔圆满的注脚。
晚饭时，粽子配雄黄酒端上桌，糯香里混着酒香。沈曼给陈爷爷剥粽，陈爷爷给她斟酒，瓷碗碰撞的轻响里，藏着说不尽的岁月悠长。林深看着这一幕，忽然懂了，最好的相守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能一起在端午包粽、系绳，把剩下的每个夏天，都过成彼此掌心的暖。
暮色漫上来时，艾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五彩绳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牵挂，终于在岁月里长成了纠缠的结。沈曼靠在陈爷爷的肩头，听着蝉鸣与粽叶的轻响，像听见了光阴在轻轻唱，唱着那些错过的端午，和此刻终于相守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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