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推着林砚舟走进美术馆时,紫藤花的香气正顺着玻璃幕墙漫进来。他今天穿了那件有银杏叶图案的衬衫,领口别着朵新鲜的樱花,是女儿早上特意从养老院的花架上摘的。
“要去看阿砚的画。”他攥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微发白,像个即将见到偶像的孩子。陈砚之替他理了理衬衫褶皱,忽然想起那年省图的书画展,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腕穿过人群,在她临摹的《星空》前站了整整半小时,说她的星星比梵高的更亮。
画展入口处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参展作品,女儿拍的照片被做成了片头——林砚舟沾着油彩的手指在画布上点出粉色花影,陈砚之握着他的手调整角度,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肩头织出金网。“这是我爷爷和妈妈。”小姑娘在人群里骄傲地说,“爷爷说妈妈的画里,住着会发光的兔子。”
他们的画作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标题是女儿写的《树影里的约定》。评委的评语写着:“时光在画布上生长,爱成了永不褪色的底色。”陈砚之望着画中依偎的两棵树,忽然发现林砚舟点的那朵粉色樱花,在光影里竟真的像只振翅的蝶。
“兔子在那里!”林砚舟忽然指着画中的阴影处,声音里带着雀跃。周围的观众跟着笑起来,有人问那是不是北斗七星的形状,陈砚之望着他发亮的眼睛,轻声说:“是兔子在跟着星星跑呢。”
护工推着轮椅慢慢前行,林砚舟的手指在每幅画前都要停顿片刻。在幅描绘老巷的作品前,他忽然喃喃自语:“石榴树该开花了。”陈砚之望着画中青石板上的树影,忽然想起那年他翻墙时勾破的白衬衫,衣角沾着的石榴花瓣,在洗衣盆里泡出淡淡的粉。
展厅尽头的留言簿前围满了人,女儿正踮着脚在本子上画画。她画了只举着樱花的兔子,旁边写着:“爷爷说,春天会记得所有约定。”林砚舟非要亲自写几句,握着笔的手颤抖得厉害,最后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说这是给兔子的家。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展厅,在画中的银杏苗上投下光斑。林砚舟忽然要求下轮椅,陈砚之扶着他站在画前,他的手指在画布上轻轻摸索,从樱花树摸到银杏苗,最后停在那些闪烁的光点上。
“是星星。”他忽然笑出声,“和我画的星图一样亮。”陈砚之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他日记里的话:“等我们老了,就坐在银杏树下数星星。你数一颗,我数一颗,数到天亮也数不完。”
观众渐渐散去,展厅里只剩下风铃般的回声。林砚舟靠在陈砚之肩头,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累了吗?”她轻声问,他摇摇头,手指在她手背上画着圈圈,像在画那年省图桌角的秘密基地。
“要回家了。”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依赖,“回有樱花和银杏的地方。”陈砚之望着画中延伸向远方的青石板路,忽然明白他说的家,从来不是某座房子,而是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所有瞬间——老巷的晨光、省图的台灯、养老院的紫藤香,还有他们掌心永远相握的温度。
女儿抱着留言簿跑过来,本子上贴满了观众画的小兔子。“大家都喜欢爷爷的兔子!”小姑娘献宝似的翻开,“护工爷爷说要把这个贴在爷爷房间的墙上,这样每天都像在美术馆。”
返程的车上,林砚舟靠在窗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朵樱花。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把皱纹都镀成了金色。陈砚之翻开手机里的复查报告,“视力回升”四个字在屏幕上泛着微光,她忽然觉得,看得见看不见真的不重要,因为最好的风景,早已刻进了心里。
养老院的银杏苗又长高了些,枝头的风铃在暮色里摇晃。林砚舟坐在石凳上,看陈砚之给画框装玻璃。“要快点挂起来。”他催促道,“等银杏结果了,要让它也看看。”陈砚之笑着点头,忽然发现他今天数对了树上的新叶,不多不少,正好七片,像北斗七星的形状。
夜里的风带着花香钻进房间,林砚舟的呼吸均匀而绵长。陈砚之替他掖好被角,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弧度。她忽然想起画展上那个老太太的话:“好的爱情不是永不遗忘,而是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会记得要对那个人好。”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女儿发来的照片:她把画展的获奖证书挂在了银杏树上,证书边角系着串贝壳星星,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声响。照片下面有行字:“妈妈你看,爷爷的星星和你的画,都在守护春天呢。”
陈砚之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想去看看那棵银杏苗。林砚舟不知何时醒了,正揉着眼睛看她,像只刚睡醒的兔子。“要去看树吗?”他哑着嗓子问,伸手要牵她的手。
晨光里,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棵渐渐靠拢的树。陈砚之握着他微凉的手指,忽然明白,那些藏在画布里的时光,那些散落在风里的约定,从来不需要被刻意想起——因为它们早已长成了彼此生命里的年轮,一圈一圈,都刻着同一个名字,在岁月里生生不息,永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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