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一身笔挺但过时的西装推开同福客栈大门,开口就是“想跟佟总谈笔大生意”。
直播弹幕瞬间爆炸:
【强哥走错片场了!】
【这气质太对味了救命】
【快看老白的表情笑死】
当高启强拿出“强盛集团”名片时,邢捕头突然扑通跪下:“亲娘啊!这影响仕途啊!”
铁蛋悄悄启动测谎仪,数据屏显示他每个毛孔都在说谎。
更惊人的是安欣突然持枪闯入:“高启强,二十年了,这次你跑不掉。”
月光下两个沧桑男人对视,弹幕集体泪崩:【他们本该是朋友的啊...】
客栈大堂里,午后阳光懒洋洋地铺在擦得锃亮却难免有几道陈年划痕的榆木桌面上,空气里浮动着李大嘴刚炒好的韭菜鸡蛋和隔夜酒混合的奇妙味道。
白展堂正拿着块半干不湿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柜台,眼皮子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梦会周公。
郭芙蓉则和吕青柠、吕青橙两个小丫头挤在一条长凳上,仨脑袋凑在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吕青柠手里那部屏幕亮得晃眼的手机,上面花花绿绿闪得人眼花。
“青柠姐,这个‘双生魂’最后到底合没合体啊?”吕青橙急得直晃姐姐的胳膊,小辫子甩来甩去。
吕青柠故作高深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属于她爹吕秀才的、明显大了一圈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努力想装出点“姐什么都知道”的沉稳:“嗯…这个嘛,根据我的深度分析,结合量子纠缠理论初步推测……”
“深度分析个啥呀!”郭芙蓉毫不客气地戳破大女儿的装腔作势,一把抢过手机,手指划拉得飞快,“这番茄免费小说里写得明明白白,昨儿夜里那章就合了!你俩小屁孩看得忒慢!后面可刺激了,那个反派大boss居然……”
她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差点飞到对面桌上莫小贝刚摆好的瓜子碟里。
莫小贝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抓起一把瓜子,咔吧咔吧嗑得脆响,眼睛却滴溜溜地瞟着郭芙蓉的手机屏幕。
就在这一片午后闲适得近乎黏糊的慵懒氛围里,同福客栈那两扇吱嘎作响的老榆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些微粗糙感的手从外面推开了。
门轴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像是老人在咳嗽。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一大半。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看得出质料上乘的深灰色西装,皮鞋擦得能当镜子照,只是款式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旧时光味道,像是从某个精心保存的旧衣箱里刚翻出来的。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紧贴着头皮,连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
一张脸膛方正,眉眼间沉淀着一种被世事反复捶打过的疲惫,以及一种深深嵌入骨髓的、对周围环境的警惕。
这警惕像一层无形的盔甲,包裹着他,让他与这弥漫着韭菜鸡蛋和瓜子皮气息的客栈格格不入,活像一幅精心装裱的油画被粗暴地钉在了农家乐的土墙上。
客栈里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了。
嗑瓜子的、讨论剧情的、打盹的、擦柜台的,动作全都定格。
十几道目光,带着惊讶、好奇、探究,齐刷刷地钉在这个闯入者身上。
来人似乎对这种聚焦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享受。
他脸上肌肉牵动,扯出一个经过精心计算、力求显得温和又带着点不容置疑力量的笑容,目光精准地越过众人,落在那张柜台后面——佟湘玉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聚焦的目光弄得有点懵。
“叨扰了,”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打磨过的圆润腔调,像是某种品质上乘但年代久远的乐器发出的声音,“请问,哪位是佟湘玉,佟总?”
“佟…佟总?” 佟湘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又带着点莫名分量的称呼,手指头一抖,算盘珠子哗啦一声脆响,彻底乱了套。
她眨巴着眼睛,有点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鼻子,“额……额是佟湘玉,可这‘总’字……从何说起呀?”
男人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焊在了上面。
他迈步走进来,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皮鞋踩在有些年头的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像是某种不紧不慢的倒计时。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闪着哑光金属色泽的名片夹,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两根手指优雅地夹出一张同样质感不凡的白色名片,微微欠身,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仪式感,双手递向佟湘玉。
“鄙姓高,高启强。”他的目光平和,却又像带着钩子,牢牢锁住佟湘玉,“‘强盛集团’的负责人。久闻佟总在同福街…不,在这七侠镇,是首屈一指的商业翘楚,经营有方,手腕高明。今日冒昧登门,是想和佟总您,”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谈一笔大生意。一笔能让同福客栈…不,是能让佟总您的事业,更上一层楼的大生意。”
名片上,“强盛集团”四个烫金楷体字在客栈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一点刺目的光。
下面一行小字:高启强 董事局主席。
“额滴神啊!”佟湘玉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张名片,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手指头捏着名片的边缘,小心翼翼地,仿佛那玩意儿会咬人。
柜台另一头,白展堂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那双原本睡意朦胧的桃花眼瞬间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死死盯着高启强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和那张派头十足的名片,嘴巴无声地张成了一个“o”型,满脸都写着“这他妈是哪儿来的神仙?跑这穷乡僻壤来扶贫了?”
大堂角落里,阿楚和晏辰正头碰头研究着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地图,上面复杂的能量流线闪烁着幽蓝的光。
高启强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晏辰头也没抬,只是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手指在虚拟屏上轻轻一点,关闭了地图。
“哟,‘强盛集团’,”晏辰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调侃,他身体微微后仰,靠进椅背里,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高启强那身与客栈格格不入的行头,“听着就气派。高老板这生意,怕不是要收购整条七侠镇吧?”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像探照灯。
阿楚立刻默契地配合,她托着腮,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天真无邪的好奇宝宝模样:“是呀高老板,您这‘大生意’,具体是卖啥的呀?高端海鲜?还是…独家渠道的‘特殊’土特产?”她刻意在“特殊”两个字上加了点俏皮的重音,尾音微微上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铁蛋那金属感十足的声音平稳地插了进来,毫无波澜:“已启动基础环境扫描及非接触式生理指标监测。目标对象,高启强先生,体表温度36.5c,心率78次\/分,呼吸频率平稳。初步分析,当前陈述内容与部分微表情存在逻辑矛盾概率:47.8%。”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播报机器,数据张口就来。
傻妞站在铁蛋身边,脸上带着标准的服务式微笑,声音柔和悦耳,内容却直指核心:“高先生,根据公开信息检索,‘强盛集团’主体注册信息在已知时空数据库内暂未匹配到有效记录。您方便提供更详细的经营范围或资质证明文件吗?这有助于我们评估您提议的‘大生意’的可行性和潜在风险等级哦。”她语气礼貌,问题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佟湘玉被这一连串高科技术语和直白的质疑砸得有点晕乎,捏着那张烫金名片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求助似的看向白展堂。
白展堂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点跑堂的“专业素养”,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僵硬:“哎哟,高老板,您看您这气派!快请坐快请坐!”他手忙脚乱地拉开一张看起来最干净的凳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喝点啥?我们这有上好的碧螺春,还有李大嘴秘制的酸梅汤,消暑解渴,包您满意!”
高启强的目光像探针一样,飞快地在晏辰和阿楚身上携带的那些造型奇特、闪着幽光的设备上扫过,又在铁蛋和傻妞那过于完美的非人仪态上停留了一瞬。
他那张经过风霜、擅长掩饰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惊疑和警惕。
但商人的本能让他迅速压下了所有异样,笑容反而显得更加真诚和煦,仿佛刚才的质疑只是清风拂面。
“两位小友说笑了,”他从容地在白展堂拉开的凳子上坐下,姿态放松,却自有一股掌控全场的气度,“收购?不敢当。强盛集团立足京海,一向以‘和气生财’、‘合作共赢’为宗旨。我这次来七侠镇,是真心实意看中了同福客栈这块金字招牌,还有佟总您的经营智慧。”他转向佟湘玉,语气诚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佟总能在这样…嗯,民风淳朴的地方,把客栈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客流不断,这份本事,高某是真心佩服,想取取经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桌面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带着一种刻意的坦诚:“至于生意嘛,眼下倒是有个现成的机会。我听说镇东头那片老宅区要拆了重建?这可是块风水宝地!我们强盛集团,在旧城改造、商业地产开发方面,那是经验丰富,资源雄厚。只要佟总您点个头,愿意和我们联手,以同福客栈为核心,打造一个集餐饮、住宿、高端娱乐…哦,不,是文化休闲于一体的综合商业体!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同福新城’!”他手臂一挥,仿佛宏伟的蓝图已在眼前铺开,“到时候,佟总您可就不只是同福客栈的掌柜了,那就是同福新城的‘佟董’!坐拥股份,日进斗金,躺着数钱!您说,这是不是一笔天大的好生意?”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描绘的未来金光闪闪。
“亲娘哎——!!!”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嚎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客栈大堂里。
众人惊愕转头,只见刚巡逻到门口、一只脚还跨在门槛外的邢育森邢捕头,此刻像被雷劈中了一般,面无人色,浑身筛糠似的抖。
他那双绿豆小眼死死盯着佟湘玉手里那张烫金的名片,仿佛那不是名片,而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扑通!”
众目睽睽之下,邢捕头竟双腿一软,直挺挺地朝着高启强的方向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硬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听着都疼。
“高…高老板!强哥!祖宗!!”邢育森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前蹭了两步,对着高启强就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咚”的一声,“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这…这搞开发,动迁,拆房子…亲娘啊!这…这影响仕途啊!大大的影响仕途啊!!”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地上的灰尘,糊成一团,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身捕快官服被扒掉、铁饭碗被砸碎的可怕未来。
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一跪一嚎,把整个客栈的人都震懵了。
高启强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丝错愕和难以察觉的阴霾飞快地掠过眼底。
他显然没料到,在这个看似偏远平静的小镇,自己这张名片竟有如此“威力”,能让一个捕头当场吓破了胆,行此大礼。
这反应……有点超出他的剧本了。
“噗嗤!”郭芙蓉第一个没忍住,看着邢捕头那狼狈样,直接笑喷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吕秀才也惊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他慌忙扶正眼镜,斯斯文文地感叹:“子曾经曰过……呃,子没曰过这个!邢捕头,您这…这成何体统啊?快起来快起来!”他上前两步想去搀扶,又有点犹豫,生怕沾上什么晦气。
白展堂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嘴里喊着:“哎哟我的邢大哥!您这是唱哪出啊?地上凉!快起来说话!”他伸手就去拽邢育森的胳膊,试图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从地上薅起来。
佟湘玉捏着那张名片,彻底傻眼了,看看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邢育森,又看看脸色微沉的高启强,再看看旁边憋笑的郭芙蓉和一脸无奈的吕秀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经营客栈多年,泼皮无赖、江湖豪客都见过不少,可这种进门就谈“大生意”、一张名片能把捕头吓跪下的场面,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额滴神呀……”佟湘玉无力地呻吟一声,只觉得手里的名片烫得像块烙铁。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阿楚手腕上那个看似普通运动手环的微型投影仪,悄无声息地在空气中投射出一面只有她和晏辰能看清的浅蓝色光屏。
光屏上,代表高启强实时生理数据的曲线正在发生剧烈波动。
“心率瞬间飙升到112,肾上腺素水平激增,”晏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玩味的冷意,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放大着屏幕上的细节,“看这儿,额角微汗,瞳孔在邢捕头下跪的瞬间有短暂放大…典型的应激性生理防御反应。他认识邢捕头?或者…邢捕头这过激反应,戳中了他某个极度敏感的痛点?铁蛋,测谎分析模块加载深层微表情识别。”
“正在深度分析目标‘高启强’面部肌群动态及微表情序列,”铁蛋的电子眼不易察觉地闪了一下红光,“捕捉到瞬间的颧肌轻微上提(伪装性笑容增强),眼轮匝肌外侧收缩不足(虚假笑容特征),同时伴随上唇提肌短暂紧张(厌恶或愤怒迹象)。结合心率骤变及皮电反应异常活跃,综合判定:目标对象当前表现出的‘惊讶’与‘困惑’情绪,可信度低于30%。其深层情绪更接近‘警惕’与‘被冒犯的恼怒’。针对邢育森行为的反应,存在高度‘认知关联性’,触发其本能防御机制。” 数据流在光屏上瀑布般刷新。
傻妞同步将一份简洁的分析报告推送到了佟湘玉柜台抽屉里那部阿楚给她的定制版手机上。
佟湘玉正被邢育森哭嚎得心烦意乱,感觉到抽屉里手机震动,下意识地掏出来瞥了一眼。
屏幕上傻妞的头像闪动着,下面一行字:【掌柜的,这位高老板的话,水分很大,小心为上哦!数据支持:铁蛋\/傻妞联合分析。pS:邢捕头可能知道点什么他不该知道的。】
佟湘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又看看地上哭嚎的邢育森和脸色明显不太自然的高启强,心头那点对“佟董”和“日进斗金”的幻想泡泡,“啪”地一声,破了一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柜台。
“吵吵啥!都吵吵啥!”佟湘玉拿出了掌柜的威严,声音拔高了几分,“邢捕头!赶紧给额起来!丢人现眼的!多大点事儿就吓成这样?天塌下来有额顶着呢!老白,把他扶起来!大嘴,倒碗热茶给他压压惊!高老板,”她转向高启强,脸上重新堆起生意人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谨慎和疏离,“底下人没见过世面,让您见笑了。您说的这个‘同福新城’,听着是挺…挺宏伟的。不过呢,额们这小门小户的,步子不敢迈太大。这事关重大,牵扯到街坊四邻的生计,额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跟大伙儿商量商量。您看,要不…您先喝口茶,歇歇脚?额让大嘴给您弄点拿手的小菜尝尝?”她巧妙地把话题岔开,态度也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高启强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佟湘玉话里的推脱和戒备。
他脸上那点僵硬迅速化开,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儒雅、通情达理的模样,仿佛刚才邢育森的闹剧和佟湘玉的转变都未曾发生。
他甚至还带着点歉意地笑了笑:“佟总说得对,是我唐突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要从长计议,谨慎为好。不急,不急。”他顺势端起白展堂刚倒上的茶,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
客栈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下来。
只有邢育森被白展堂和李大嘴架着坐到角落的凳子上,捧着碗热茶,手还在抖,眼神惊恐地时不时瞟向高启强,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仕途…仕途…”。
直播间的弹幕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名场面预定!邢捕头这惊天一跪!奥斯卡欠他十座小金人!】
【高启强:我只是想谈个生意.jpg 邢捕头:你不要过来啊!!!】
【这应激反应…邢捕头绝壁知道‘强盛集团’的内幕!说不定在某个时空线里被坑惨过!】
【老白那表情哈哈哈哈!从‘这傻逼谁啊’到‘卧槽这傻逼有点东西’再到‘卧槽这傻逼真能吓跪人’三连变!】
【佟掌柜手机看分析报告那眼神绝了!从心动到心凉只需要一个铁蛋!】
【强哥这表情管理还是牛批,瞬间变脸,丝滑得一批!】
【只有我注意到傻妞那软刀子捅人吗?‘水分很大,小心为上’,笑死,高老板脸疼不?】
【《同福新城》项目今日因邢捕头一跪宣告暂时搁浅…】
【邢捕头:守护仕途,吾辈义不容辞!(震声)】
阳光透过客栈老旧的雕花窗棂,斜斜地切割着大堂里的空气,浮尘在光柱里缓缓舞动。
高启强端坐在条凳上,姿态放松,却自有一股掌控全场的气度,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像是某种耐心的计时。
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目光扫过客栈里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惊魂未定的邢捕头、一脸戒备的佟湘玉、若有所思的吕秀才、还有角落里那两个摆弄着奇怪发光板子的年轻人(晏辰和阿楚)以及他们身边那两个明显非人的存在(铁蛋和傻妞)。
“佟总,”高启强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压下了角落里邢育森神经质的低语,“刚才邢捕头…可能是对我有些误会。我们强盛集团,一向是遵纪守法,热心公益的。”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里又掏出一个小巧的、真皮封面的支票夹,动作流畅地打开,抽出一张空白支票,轻轻推到佟湘玉面前的柜台上。
那动作随意得就像推过去一张普通的纸片。
“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打消大家的顾虑,”高启强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慷慨,“这张支票,佟总您先拿着。数字,您看着填。就当是我高启强,对七侠镇,对同福客栈的一份心意。改善一下客栈的环境,给伙计们添点新衣裳,或者,”他目光转向躲在郭芙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一脸好奇又有点怯生生的吕青柠和吕青橙,语气更加温和,“给孩子们买点新书、新玩具。钱嘛,赚来就是要花的,花在刀刃上,花在街坊邻居身上,才有意思。”
那轻飘飘的支票躺在柜台上,在午后斜阳下泛着淡淡的荧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佟湘玉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死死盯着那空白处,仿佛看到无数金元宝在上面跳舞。
李大嘴端着盘刚出锅的油炸花生米,手一抖,几颗滚圆的油亮花生米蹦跳着掉在了地上。
白展堂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连角落里念叨“仕途”的邢育森都暂时忘了恐惧,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空气凝固了。
只有高启强指尖叩击桌面的笃笃声,不紧不慢,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哇!空白支票!”吕青橙到底年纪小,忍不住惊呼出声,大眼睛里满是惊奇,“想写多少写多少吗?那…那能买下整个糖人张的摊子吗?”
“青橙!”郭芙蓉低喝一声,赶紧把女儿往身后又拉了拉,自己却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那支票两眼,眼神复杂。
“咳咳,”吕秀才扶了扶眼镜,试图找回读书人的清高,声音却有点发干,“子曾经曰过…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高老板,这…这似乎有些不妥吧?”
话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黏在那支票上,一时半会儿挪不开。
佟湘玉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十级大地震。
一边是“佟董”的宝座和眼前这唾手可得、足以改变一切的巨额财富在疯狂招手,一边是铁蛋那冷冰冰的数据分析(“水分很大,小心为上”)和邢捕头那惊魂一跪带来的强烈不安。
她的手几次想伸出去,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巨大的诱惑和本能的警惕在她脑子里疯狂拉扯。
就在佟湘玉天人交战、手指几乎要碰到那张诱人的支票时,一道懒洋洋又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像冰水浇在了滚油上。
“高老板,大气啊。”晏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柜台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小盒,盒盖上一点幽蓝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
他看都没看那张支票,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高启强。
“不过呢,我们同福客栈虽然地方小,但规矩还是有的。来历不明的钱,烫手。您这‘强盛集团’…名字听着就旺,可具体是做什么买卖起家的?总得让大伙儿心里有个底吧?总不能是…靠收旧城改造的‘保护费’发家的?”他最后几个字咬得又轻又慢,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高启强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底的温和被一层薄冰覆盖。
他看向晏辰,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眼前这个年轻人,穿着古怪,拿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话更是夹枪带棒,毫无顾忌。
“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高启强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气势弥散开来,让离得近的白展堂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强盛集团,白手起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建材、物流、合法娱乐…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经得起查。你说‘保护费’?呵,”他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不屑和警告,“那是地痞流氓才干的下作事。我高启强能有今天,靠的是信誉,是眼光,是对跟着我吃饭的兄弟们的一份责任!”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不容置疑的真理。
“信誉?”阿楚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少女的天真好奇,却像一把更锋利的小刀,“高老板,您刚才说立足‘京海’。可据我所知呀,离这儿最近的大城叫广阳府,再远点也就是十八里铺,好像没听说有个叫‘京海’的地方呀?您这生意,做得可真够远的。”
她歪着头,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我只是单纯好奇”的无辜表情。
京海!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高启强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维持得极好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虽然转瞬即逝,但那一瞬间的惊疑和锐利,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被一直密切监控着他生理数据的铁蛋和晏辰精准捕捉。
铁蛋的电子眼红光微闪,冰冷的数据流在晏辰和阿楚的隐形目镜上飞速刷新:“目标对象在听到‘京海’地名时,心率峰值达到132次\/分,肾上腺素水平激增200%,瞳孔直径瞬间扩大43%。关键词触发强烈应激反应,关联度:99.8%。初步判定:该地名对目标具有高度指向性和深层情感\/危机关联。”
高启强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京海!
这个地名怎么会从一个偏远小镇的陌生女孩嘴里说出来?
巧合?
还是……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迅速重新堆起那副无奈又宽容的笑容,甚至还带点自嘲地摇了摇头:
“呵呵,小姑娘记性真好,耳朵也灵。是我口误了,是广阳府。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口齿也不利索了,见笑,见笑。”他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手腕极其稳定,滴水不漏。
然而,他这看似完美的掩饰,在晏辰和阿楚眼中,已经等同于不打自招。
晏辰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略带讽刺的弧度,他不再追问地名,反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哦,广阳府啊。那高老板一路过来辛苦了。对了,路上还太平吧?没遇到什么…不长眼的毛贼,或者,嗯…‘江湖规矩’特别多的地头蛇什么的?”他刻意加重了“江湖规矩”四个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一直没吭声、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白展堂。
白展堂被晏辰这一眼瞟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蚱。
他干咳一声,硬着头皮接话:“咳,晏兄弟说笑了。咱们七侠镇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哪有什么地头蛇!就算有,那也得讲规矩不是?”他一边说,一边偷瞄高启强的脸色。
高启强放下茶杯,脸上那点自嘲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点沧桑意味的正色。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缓缓扫过客栈里的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说服力:
“江湖?”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江湖不是打打杀杀。”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总结毕生的经验,“江湖…是人情世故。是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是知道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你得罪不起。”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邢捕头身上停留了一瞬,后者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缩脖子。
“是明白光靠蛮力,成不了气候。你得有脑子,”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得懂得借势,懂得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利益。更要懂得,”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护住自己碗里的饭,更要护住跟着你吃饭的人!为了这个,有时候,你不得不硬气,不得不…做一些看起来不那么‘规矩’的事情。但这,就是江湖的规矩!生存的规矩!”
他这一番话,带着一种混迹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最终登顶的枭雄特有的冷酷智慧和现实感,像一股沉重的寒流,瞬间冲散了客栈里午后慵懒的空气。
郭芙蓉听得皱起了眉头,吕秀才若有所思,佟湘玉脸上变幻不定,连莫小贝都放下了瓜子,小脸上带着点懵懂的凝重。
李大嘴更是听得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强哥开课了!《江湖大佬の自我修养》!前排出售瓜子饮料!】
【‘江湖是人情世故’…卧槽,这话听着好有道理又好特么瘆人啊!】
【‘护住自己碗里的饭,更要护住跟着你吃饭的人’…这格局!难怪能当大佬!(虽然感觉路子有点野)】
【邢捕头:瑟瑟发抖,不敢吃饭.jpg】
【老白:感觉有被内涵到!‘江湖规矩’警告!】
【晏哥和阿楚这配合绝了!一个放冷箭(京海暴击),一个打明枪(江湖规矩),强哥cpU快干烧了吧?】
【佟掌柜表情管理逐渐失控:一边是空白支票,一边是强哥的‘生存规矩’,这题太难了!】
【只有我觉得强哥说‘不得不做一些不规矩的事’时,眼神超可怕吗?】
就在高启强一番“江湖规矩论”镇住全场,客栈陷入一种微妙的、带着点肃杀和凝重的沉默时,一声清脆响亮的娇叱,如同银瓶乍破,猛地打破了沉寂!
“排山倒海——!”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猛地从郭芙蓉身后窜了出来!
目标直指端坐如钟的高启强!
正是年仅九岁、脾气火爆的吕青橙!
小姑娘刚才一直憋着气,听高启强说什么“护住碗里的饭”、“不得不做不规矩的事”,联想到那张能把邢捕头吓跪的名片和妈妈(郭芙蓉)紧皱的眉头,小脑袋瓜里简单粗暴地得出了结论:这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大叔不是好人!
他在威胁大家!
保护客栈,我吕青橙义不容辞!
她调动起全身那点微薄的内力,模仿着母亲最威风的招式,两只小手掌心朝前,带着一股稚嫩却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朝着高启强的胸口推去!
掌风居然还带起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青橙!不可!”郭芙蓉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像影子般侍立在晏辰和阿楚身后,安静得几乎让人忽略的傻妞,动了。
没有风声,没有残影。
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仿佛只是空间本身发生了一次微不可查的折叠。
前一瞬她还站在原地,下一瞬,她已经精准地出现在了吕青橙那小小的身影与高启强之间。
傻妞没有用任何攻击性的招式。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了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前,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淡的蓝色光晕在她掌心一闪而逝。
砰!
一声闷响。
吕青橙那凝聚了全身力气、带着稚嫩“惊涛骇浪掌”雏形的一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傻妞的掌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浪,没有骨断筋折的惨呼。
吕青橙只觉得自己那点可怜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包裹住她的小手,将她前冲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化去、卸开。
她整个人像是撞进了一团软绵绵、弹性十足的云朵里,被那股柔和的力量稳稳地托住,原地转了小半圈,踉跄了一下,稳稳站住,毫发无伤。
只有小脸因为用力过猛和惊吓而涨得通红,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不解。
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
快得高启强脸上的错愕才刚刚浮现,快得郭芙蓉的惊呼才喊出一半,快得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起手式才摆了一半。
客栈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郭芙蓉保持着伸手欲拦的姿势,嘴巴微张,忘了合上。
白展堂的手指僵在半空。
佟湘玉手里的算盘珠子彻底散落一地。
李大嘴手里的炒勺“当啷”一声掉在了锅沿上。
连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邢捕头都忘了害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高启强的震惊最为深刻。
他坐在凳子上,身体微微后倾,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的惊骇!
刚才那一瞬间,他根本没看清那个鹅黄衣服的侍女(他一直以为傻妞只是个普通的侍女)是怎么出现的!
他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
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雷霆般(虽然是缩小版)的一掌就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这速度,这力量控制……
这绝不是人能达到的境界!
冷汗,第一次不受控制地,顺着高启强的鬓角悄然滑落。
他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攥得死紧,指节发白。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间看似普通的客栈里,藏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
他那套引以为傲的“江湖规矩”,在这个非人的速度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卧槽!!!!!!傻妞姐姐!!!我的神!!!!】
【瞬移!绝对是瞬移!这尼玛是闪现接净化加金身吧?!】
【青橙小宝贝勇是勇,但下次别这么勇了!吓死妈妈了!(指屏幕前的我)】
【强哥:瞳孔地震.jpg 世界观受到降维打击!】
【傻妞:优雅,永不过时。深藏功与名.jpg】
【《关于我以为的普通侍女其实是人间之神这件事》】
【高启强の冷汗:这江湖的水,比我想象的深了亿点点…】
【佟掌柜的算盘珠子:我自由了!啦啦啦!】
【这武力值…强盛集团安保部来了也得跪着喊爸爸吧?】
“青橙!”郭芙蓉终于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还在发懵的女儿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你这死丫头!吓死娘了!谁让你乱动手的!”她一边检查女儿有没有受伤,一边又气又急地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两下。
吕秀才也赶紧围过来,眼镜都歪了,连声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子曾经曰过,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丫头,太莽撞了!”
高启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只是那眼神深处残留的震撼依旧挥之不去。
他站起身,对着傻妞的方向,郑重其事地微微欠身:“多谢姑娘出手,护住这孩子。高某…感激不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傻妞只是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柔和的微笑,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瞬从未发生过。
她退回到晏辰和阿楚身后,重新变回那个安静无害的背景板。
晏辰看着高启强那强自镇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晃了晃手里那个一直把玩的银色小盒:“高老板,见识到了吧?我们同福客栈的‘规矩’。”他意有所指,“有些红线,是不能碰的。特别是对小孩子。”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阿楚也叉着腰,气鼓鼓地对着惊魂未定、还有点不服气的吕青橙说:“青橙!下次不许这么冲动!坏人自有…呃,自有铁蛋和傻妞收拾!用不着你个小丫头片子冲锋陷阵!”她本想拍胸脯保证,结果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啥战斗力,只好把锅甩给机器人。
铁蛋很适时地配合,上前一步,金属身躯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电子眼红光一闪,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意思很明显:规矩,我们定的。
红线,别碰。
高启强看着铁蛋那非人的姿态,再回想刚才傻妞那鬼神莫测的身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人情世故”和“江湖规矩”产生了动摇。
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他那套精心编织的权谋和话术,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引以为傲的“强盛集团”,在这两个非人的存在面前,恐怕连个笑话都算不上。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大生意”,还没开始,就已经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铁壁。
“我明白了。”高启强缓缓坐回凳子上,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认命的沙哑。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身影,似乎在这一刻矮了下去,露出了被岁月和风霜侵蚀的底色。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同福客栈,藏龙卧虎,高某…受教了。”他看了一眼佟湘玉,眼神复杂,“那张支票…佟总若信不过,就当高某没拿出来过吧。”
佟湘玉看着高启强瞬间萎靡下去的气势,再看看护在女儿身前、心有余悸的郭芙蓉,以及角落里铁塔般沉默却威慑力十足的铁蛋,还有那个一脸温婉却深不可测的傻妞,心里最后那点对“佟董”的幻想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强哥认怂了!强哥居然认怂了!傻妞铁蛋YYdS!】
【《强盛集团の滑铁卢》——栽在同福幼儿园(划掉)客栈】
【青橙宝贝立大功!虽然方式有点虎…(捂脸)】
【晏辰:看见没?这才叫真正的‘规矩’!物理超度型规矩!】
【高启强捏眉心那个动作…突然有点心疼是怎么回事?一代枭雄的落寞?】
【佟掌柜:虽然没当成佟董,但好像…更安全了?心情复杂.jpg】
【强哥:江湖规矩?不,你们这是物理法则!降维打击!】
气氛正微妙地转向缓和与认命般的平静时,客栈那扇饱经风霜、吱嘎作响的老榆木大门,再次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这一次,推门的力量极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决绝。
门板猛地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形瘦削,甚至有些单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款式同样过时、肩线有些垮塌的深色夹克衫。
头发是刺眼的花白,杂乱地贴在额角,仿佛一夜之间被风霜染透。
最让人心头一紧的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被岁月和某种沉重的东西反复磋磨过的脸,皮肤粗糙,刻着深深的皱纹,尤其是眉宇之间,锁着化不开的疲惫和风霜。
然而,就在这张写满沧桑的脸上,嵌着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如同淬了火的寒冰,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光芒,穿透客栈里略显昏暗的光线,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刚刚坐下、还带着一丝颓唐的高启强身上!
这双眼睛里的东西太复杂了。
有愤怒,有痛恨,有失望,有难以言喻的疲惫,但最深处,却是一种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历经二十年光阴冲刷也未曾熄灭的执念——那是追索真相、追逐正义的本能火焰。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枪!
一把样式老旧、枪身磨损严重的制式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死亡气息,稳稳地、没有丝毫颤抖地,指向了高启强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客栈里的空气瞬间抽干!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佟湘玉惊恐地捂住了嘴,把尖叫硬生生憋了回去。
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起手式僵在半空,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郭芙蓉下意识地把吕青橙和吕青柠死死护在身后,吕秀才则本能地把妻女往自己身后拉,脸色惨白如纸。
李大嘴手里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浑身肥肉都在哆嗦。
莫小贝吓得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邢育森更是“嗷”一嗓子,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嘴里又开始念叨“仕途…完了…全完了…”。
连一直面无表情的铁蛋,电子眼都骤然亮起了高亮的红光,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最高级别的警戒态势。
傻妞也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
只有阿楚和晏辰,在最初的震惊后,眼中迅速闪过一道了然的光芒。
晏辰的手指在隐形目镜边框上飞快地滑动着,似乎在调取资料。
阿楚则低低地惊呼出声,带着一种确认的语调:“安…欣?”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标志性的花白头发和那双执拗的眼睛,瞬间与资料库里的某个影像重合。
高启强的反应最为剧烈。
在看到门口那个身影、尤其是对上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狠狠劈中!
脸上的疲惫、颓唐、认命,所有伪装的情绪在刹那间粉碎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埋心底、猝然被挖出的巨大恐慌!
他猛地从条凳上弹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翻了面前的茶杯,褐色的茶水泼洒在柜台上,顺着边缘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的身体甚至因为过度的惊骇而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站稳。
那张经过无数大风大浪、早已练就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哆嗦着,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持枪的男人,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沙子,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干涩到变调的字:
“……安…欣?”
门口的男人——安欣,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显然刚才的疾行耗尽了他的体力。
但他的手臂稳如磐石,枪口没有丝毫偏移。
他死死盯着高启强,那双燃烧的眼睛里,痛苦和愤怒如同熔岩般翻涌。
“高启强。”安欣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二十年岁月沉淀下的沉重与刻骨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恐怖力量,“二十年了。我追了你二十年。从京海的菜市场,追到建工集团的顶层,追到你强盛集团的风光无限…再一路追着你那见不得光的尾巴,追到这…这他妈的什么鬼地方!”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爆发,近乎嘶吼,“你以为换个地方,换个时空,就能抹掉你做过的事?就能逃得掉?!”
他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枪口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积压了二十年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情绪洪流:“京海的债,该清了!这次,你跑不掉!”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带着血泪的分量。
【!!!!!!!!!!!!!!!!!(此处省略一万个感叹号)】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安欣!!!是安欣!!!我他妈爆哭!!!】
【啊啊啊啊啊啊双厨狂喜原地升天!!!梦幻联动照进现实!!!】
【强哥反应太真实了!弹射起步!茶杯都翻了!这得是多大的心理阴影面积!】
【安警官这造型…花白头发,破夹克…泪目了,二十年啊!他还在追!】
【‘京海的债,该清了!’ 这句话一出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头皮发麻!】
【高启强:安欣你他妈是属狗皮膏药的吧?穿越了都能追来?!】
【邢捕头:刚钻出来又吓缩回去了!亲娘啊!这仕途是彻底没指望了!】
【铁蛋傻妞:检测到超高强度情感冲击波…启动吃瓜…不,警戒模式!】
【这宿命感!这压迫感!这演技(划掉)这气场!给编剧加一百个鸡腿!】
客栈里一片死寂,只有安欣粗重的喘息声和高启强手指无意识抠抓桌面的细微摩擦声。
那黑洞洞的枪口,如同一个冰冷的漩涡,吸走了所有的空气。
高启强撑着桌面的手在微微发抖,最初的极致恐慌过去,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某种被逼到绝境的戾气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地挺直了腰背,脸上因为充血而显得有些扭曲,眼神死死盯着安欣,嘶声道:
“安欣!你他妈疯了?!阴魂不散!追到这里来?!这里是七侠镇!不是京海!没有你那些狗屁案子!”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二十年了!二十年还不够吗?!你非要揪着我不放?!我高启强能有今天,靠的是我自己!我没偷没抢!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他用力拍着桌子,试图用巨大的声响来掩盖内心的虚弱和恐惧。
“干干净净?”安欣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惨淡、饱含讥讽和痛苦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高启强,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徐江是怎么死的?老默是怎么被你用完就丢的?程程是怎么被你逼上绝路的?莽村那些地…是怎么到你手里的?还有老默的女儿黄瑶…你把她当棋子、当人质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安?!”他每问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分,字字如刀,直插高启强竭力掩盖的过往。
高启强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安欣抛出的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砸得他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那些被他深埋、用“江湖规矩”和“人情世故”精心粉饰的肮脏与血腥,被安欣毫不留情地、血淋淋地撕开!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血腥味和绝望的旧厂街雨夜。
“你…你血口喷人!”高启强目眦欲裂,手指颤抖地指着安欣,声音尖利,“证据呢?!安欣!你他妈查了二十年!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你就是公报私仇!”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咆哮着,试图用声音的洪流冲垮安欣的指控。
“证据?”安欣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刺得高启强心底发寒。
他猛地抬高了持枪的手臂,枪口依旧死死锁定高启强,另一只手却从夹克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U盘。
塑料外壳已经磨损得厉害,边角甚至有些掉色,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不知被摩挲过多少次。
安欣将这个小小的U盘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盯着高启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你以为…只有你懂得留后手?懂得‘护住碗里的饭’?高启强,这二十年,我安欣活得像个孤魂野鬼!像个边缘的笑话!可我没放弃!我收集的,不只是证据!是你高启强,是赵立冬,是你们那个盘根错节、吸着京海血长大的毒瘤集团,整整二十年作恶的铁证!都在这里!每一桩!每一件!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
他用力晃了晃那个小小的U盘,眼神悲怆而疯狂:“你以为逃到这里就安全了?做梦!只要我安欣还有一口气在,这案子,就翻不了篇!京海的太阳,总会照到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今天,在这里,就算没有法庭,没有审判席…我安欣,也要替那些被你害死、被你毁掉的人…讨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公道!”他眼中燃烧着殉道者般的光芒,手指缓缓扣向了扳机!
“不要——!”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声是佟湘玉,带着惊恐和绝望。
另一声,竟是来自高启强自己!
他眼睁睁看着安欣的手指扣向扳机,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即将喷出致命的火焰,看着那承载着他所有罪孽和恐惧的U盘在安欣手中晃动……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精心构筑的一切,连同他自己,都将在下一秒彻底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安欣的手指即将完成最后那致命的扣压动作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奇异嗡鸣,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同福客栈的大堂。
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直接作用于人的神经末梢。
声音响起的瞬间,安欣的动作猛地一僵!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又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像是被冻结了,僵在半途,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不止是手指,他整个持枪的手臂,甚至全身的肌肉,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麻痹状态!
只有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还能转动,里面充满了惊愕、愤怒和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一道快如鬼魅的白色身影(傻妞)已经出现在安欣身侧。
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柳梢的微风,指尖在安欣持枪的手腕某个极其隐蔽的穴位上轻轻一拂。
动作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
“嗒。”
一声轻响。
那把老旧但致命的制式手枪,如同被施了魔法,瞬间脱离了安欣麻痹僵硬的手指,掉落在傻妞早已摊开的、柔软的掌心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嗡鸣声消失了。
安欣身体一软,那股无形的束缚感骤然消失,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他惊怒交加地看向傻妞,又猛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铁蛋正缓缓收回那只发出嗡鸣的金属手臂,电子眼锁定着他,红光闪烁不定。
“你…你们……”安欣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带着被强行打断的愤怒和不解,死死盯着铁蛋和傻妞,又扫过挡在高启强身前、一脸戒备的白展堂和郭芙蓉(吕秀才死死抱着她),最后目光落在神色复杂的晏辰和阿楚身上。
晏辰走上前一步,挡在安欣和高启强之间。
他的表情异常严肃,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安警官,冷静!”他指了指被傻妞收走的手枪,“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这里是同福客栈,不是战场,更不是私人刑场!放下枪,有话,好好说。”他刻意加重了“好好说”三个字。
阿楚也赶紧跑过来,挡在晏辰旁边,小脸绷得紧紧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恳求:“安欣警官!别冲动!高启强是该死,但你不能在这里动手!你杀了他,你也完了!为了这种人渣搭上自己,不值得啊!”
高启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把被傻妞收走的枪,又看看被铁蛋和晏辰拦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愤怒低吼的安欣,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荒谬感同时涌上心头。
他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在身后的条凳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
客栈里一片死寂。
只有安欣粗重的喘息声和高启强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声。
那沉重的、跨越了二十年时光的血债与追索,那几乎喷薄而出的复仇之火,被强行压制在这间小小的客栈里,如同被强行塞回潘多拉魔盒的灾难,危险而压抑。
【铁蛋!声波武器!牛逼!(破音)】
【傻妞夺枪!帅炸苍穹!这配合无敌了!】
【安欣:我枪呢?我那么大一把枪呢?!(懵圈)】
【晏哥: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霸道总裁脸)】
【阿楚小天使说得对!安警官别冲动!为了渣滓搭上自己太亏了!】
【高启强捂脸…是在哭吗?鳄鱼的眼泪?还是真的被吓崩溃了?】
【气氛压抑到爆炸…这比真开枪还让人窒息…】
【二十年恩怨情仇浓缩在这小小客栈…编剧出来挨夸!这剧情张力绝了!】
沉重的寂静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客栈里的每一个人。
劫后余生的喘息,未散的硝烟味(心理上的),以及那跨越了二十年光阴、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恩怨,沉甸甸地悬在头顶。
安欣的身体依旧因为愤怒和挫败而微微颤抖着,他死死盯着被傻妞收走放在远处柜台上的那把枪,又猛地转向瘫坐在条凳上、捂着脸的高启强,眼神里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抑,烧得更加痛苦和煎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厚重的榆木柱子上!
砰的一声闷响,木屑纷飞,他的指关节瞬间见了红。
“安警官!”佟湘玉被那声响惊得一哆嗦,看着柱子上的凹痕,心疼得直抽抽,却又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喊了一声。
高启强被那声闷响惊得猛地抬起头。
脸上哪里还有泪?
只有一片被巨大恐惧和绝望冲刷后的灰败,以及深重的疲惫。
他看着安欣流血的手,又看看柱子上的凹痕,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他惨笑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安欣…呵…安欣…二十年了…你还是这样…为了抓我…你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值得吗?”
“值得?”安欣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火的钉子,狠狠钉在高启强脸上。
他甩了甩流血的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高启强!你问我值不值?那我问你!徐雷死在水塘里的时候,值不值?!老默替你杀完人、最后像条野狗一样死在外面的时候,值不值?!程程被你逼得跳海的时候,值不值?!李响…李响他…”安欣的声音陡然哽住,那个名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喉咙里,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眼眶瞬间通红。
李响。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高启强的心口。
他灰败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离水的鱼。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用“江湖规矩”层层包裹的黑暗过往,被安欣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响坠楼时那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像噩梦一样瞬间攫住了他。
“不…不是我…”高启强下意识地、虚弱地反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涣散,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逃避,“李响…他是自己…是赵…”
“闭嘴!”安欣如同暴怒的雄狮,猛地打断他,一步踏前,几乎要冲到高启强面前,却被白展堂和铁蛋同时伸手拦住。
安欣隔着白展堂的肩膀,死死盯着高启强,眼中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他焚烧殆尽,“高启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推?!你敢说,李响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敢说,不是你一步步把他逼到了那个位置?!不是你,和赵立冬那些蛀虫,把他架在火上烤?!你敢说吗?!”
安欣的咆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高启强的心防上。
他无力地瘫在条凳上,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那是一种精神彻底崩溃的征兆。
他精心构筑的防御、他赖以生存的“人情世故”法则,在安欣这积压了二十年血泪的控诉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他仿佛又变回了二十年前那个在旧厂街菜市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鱼贩子,弱小、无助、充满恐惧。
“我…我…”高启强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狼狈不堪,“我不想…我也不想…我只是想…只是想让我弟我妹过上好日子…只是想…有口安稳饭吃…我不想这样的…安欣…安警官…我真的…真的…”他抬起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看向安欣的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动物般的乞怜和恐惧。
看着高启强这副彻底崩溃、摇尾乞怜的模样,安欣眼中燃烧的怒火,却奇异地、一点点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浩大的悲凉和疲惫。
那是一种追索了二十年、耗尽了自己所有热血和青春,最终却只看到对手如此不堪一击、如此卑微软弱时,所产生的巨大虚无感。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冷的柱子上。
挺直的脊梁仿佛被瞬间抽走,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用力地、反复地搓着自己花白而憔悴的脸,仿佛想搓掉那二十年的风霜和疲惫。
“安稳饭…”安欣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呵…好一个安稳饭…”他放下手,抬起头,目光不再锐利如刀,而是变成了一种看透世事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苍凉,缓缓扫过高启强,扫过客栈里一张张惊愕、复杂、或带着同情的脸,最后,定格在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上。
“二十年了…高启强,”安欣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像寒风刮过枯枝,“我追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案子。”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再次聚焦,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直直地看向蜷缩在条凳上、如同烂泥般的高启强。
“我追的,是那个大年三十晚上,在旧厂街派出所里,分我饺子的鱼贩子高启强。”安欣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海啸般汹涌的情感,“我追的,是那个眼神里还有光、还相信这世上有公道、还知道怕、知道疼的高启强!”
“我想把他找回来!”安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我想问问那个高启强!问他!看着他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满手血腥、连自己都不敢认的怪物!看着他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看着他连安稳觉都睡不了一个!看着他众叛亲离!看着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这不知名的鬼地方!看着他…看着他现在这副摇尾乞怜的恶心样子!”
安欣的声音哽咽了,他猛地别过头,用力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耸动。
再转回头时,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释然。
“可我今天…好像终于追到了。”他看着高启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恨,有鄙夷,有愤怒,但最深处,竟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重的怜悯和悲哀,“可我追到的…是什么?”他像是在问高启强,又像是在问自己,问这二十年蹉跎的岁月,问这荒唐的命运。
客栈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安欣这如同泣血般的剖白震撼了。
佟湘玉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郭芙蓉眼圈通红,紧紧抱着怀里的吕青橙。
吕秀才摘下眼镜,用力擦拭着镜片,掩饰自己的动容。
白展堂神情肃穆,眼神复杂。
连角落里的邢育森都忘了害怕,呆呆地看着。
高启强像是被安欣的话语彻底抽空了灵魂,瘫在条凳上,一动不动,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脸上糊满了鼻涕和泪水,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横梁,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躯壳。
月光不知何时已悄然洒落,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温柔地笼罩着安欣那佝偻、疲惫却依旧带着一身硬骨的身影,也笼罩着高启强那蜷缩在阴影里、如同败犬般的身影。
光与暗,追索者与被追索者,正义的执念与沉沦的罪孽,在这一刻,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形成了一幅充满了宿命悲怆感的画卷。
【泪崩!!!安欣这段独白杀我!!!】
【‘我追的是那个分我饺子的高启强’…爆哭!这什么神仙台词!】
【二十年孤勇者的执念…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那个迷失的人…哭死我了!】
【高启强彻底崩溃了…他伪装了一辈子的壳,被安欣几句话彻底击碎了!】
【月光下的安欣…背影太悲壮了!意难平啊!】
【这不是追捕,这是…一场迟到二十年的、对迷失灵魂的哀悼…】
【同福客栈:今日份心灵震撼已超标…】
【编剧出来!我刀呢!这后劲太大了!】
清冷的月光无声流淌,将客栈里凝重的空气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安欣佝偻着靠在冰冷的柱子上,仿佛耗尽了毕生气力。
高启强蜷缩在条凳的阴影里,像一滩被抽去了骨头的烂泥,只有偶尔无法控制的抽噎证明他还活着。
晏辰沉默地走上前,他的动作很轻,没有惊扰这沉重的寂静。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闪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方形盒子,只有巴掌大,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按钮或接口。
他走到安欣面前,将那盒子递了过去。
“安警官,”晏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是你那个U盘的读取器。”他指了指被傻妞放在远处柜台上的蓝色U盘,“我们的设备…可以兼容。里面的东西,我们不会看。但你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最终了结这一切的地方。”
安欣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还有一丝不解的茫然。
他看了看晏辰手中的银盒子,又顺着晏辰手指的方向,看向柜台上的U盘。
那承载了他二十年心血和血泪的东西,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沉甸甸的铅块。
“了结?”安欣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自嘲和深不见底的疲惫,“怎么…了结?把他…押回去?”他瞥了一眼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高启强,眼神复杂,“回到那个…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得的京海?”
晏辰摇了摇头,眼神平静而深邃:“不。是回到‘原点’。”他的手指在银盒子光滑的表面上轻轻一点。
嗡的一声轻响,盒子顶端投射出一道柔和稳定的蓝色光束。
光束中,无数细微的、闪烁着的数据流如同星河般缓缓流淌、旋转,最终汇聚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深邃的漩涡。
漩涡中心,光线扭曲,隐隐呈现出模糊的景象——那是一条嘈杂、潮湿、弥漫着鱼腥味和市井气息的狭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破旧的“旧厂街派出所”灯箱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
“时空坐标已经锁定,”晏辰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京海市,旧厂街派出所门口。时间锚点:2000年,除夕夜,晚上十一点零五分。”他看向安欣,目光锐利而通透,“这是你第一次遇见他,分给他饺子的时间点。也是…一切开始偏离轨道的时间点之前。”
安欣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旋转的、映照着旧厂街模糊景象的时空漩涡上!
他布满皱纹和疲惫的脸上,表情剧烈地变幻着。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茫然、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种种情绪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中飞速轮转!
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比刚才更加剧烈。
二十年!
二十年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跋涉,追索的不过是一个渺茫的“也许”。
而眼前这个小小的漩涡,却像是一道撕裂无尽黑暗的曙光,给了他一个…重来的机会?
一个挽回一切的可能?
“回…回去?”安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回到…那时候?回到…什么都没发生…李响还活着…老默还在…程程…徐江…”一个个名字从他颤抖的嘴唇里滚落,每一个名字都承载着沉重的血泪和无法挽回的遗憾。
“理论上可行。”铁蛋那毫无波澜的金属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性,“该时空通道基于目标U盘内储存的、具有强烈时空锚定效应的核心事件记忆数据流逆向构建。稳定性预估:87.3%。目标时空点定位精度:±5分钟。能量维持窗口期:48小时。请注意,穿越行为本身具有不可预知的时空涟漪效应,对目标时空线及自身存在状态的影响超出当前计算模型。风险等级:极高。请慎重决策。”
高风险!
铁蛋冰冷的数据分析像一盆冷水,浇在安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他眼中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挣扎。
回去,意味着可能改变一切,挽回那些逝去的生命,阻止那些发生的悲剧,甚至…把那个迷失在权力和欲望深渊里的高启强,拉回正轨?
可失败呢?
失败意味着可能连现在的存在都化为乌有,意味着这二十年的追索彻底失去意义…甚至可能引发更可怕的时空灾难!
巨大的诱惑和恐怖的未知风险,如同两条冰冷的巨蟒,紧紧缠绕住安欣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盯着那个旋转的蓝色漩涡,看着漩涡中心那模糊却无比熟悉的旧厂街景象,仿佛那是地狱的入口,也是唯一救赎的天梯。
另一边,一直如同烂泥般瘫着的高启强,在听到“2000年除夕夜”、“旧厂街派出所”这几个词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
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条凳上抬起了头!
那张糊满泪痕和鼻涕、狼狈不堪的脸上,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
那光芒极其复杂。
有最深切的恐惧——对那个改变了他一生、让他双手从此沾满血腥的夜晚的原始恐惧!
有最强烈的渴望——对那个贫穷却相对干净、弟弟妹妹还在身边、生活虽苦但还有盼头的时光的疯狂渴望!
更有一种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不顾一切的希冀!
“回…回去?”高启强的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极度的急切。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条凳上爬起来,身体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摇晃着,像个醉汉一样跌跌撞撞地扑向那道旋转的蓝色光门!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安欣,也无视了铁蛋警告的“高风险”,眼睛里只剩下那个通往“过去”的漩涡!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高启强嘶吼着,涕泪横流,状若癫狂。
“安警官!安警官!求求你!让我回去!”他扑到安欣面前,几乎要跪下去,双手胡乱地想要抓住安欣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最卑微、最彻底的乞求,像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了唯一的浮木。
“我改!我一定改!我不卖鱼了!我带着小盛小兰走得远远的!”
“我离徐江远点!离赵立冬远点!离所有那些人都远点!”
“我做个好人!我做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求求你!让我回去!!”
安欣被高启强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摇尾乞怜、只想回到过去的男人,再也不是那个叱咤风云、心狠手辣的黑道大佬,只是一个被悔恨和恐惧彻底压垮的可怜虫。
安欣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无力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了宿命轮回的苍凉。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沉重全部吸进肺里。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去扶高启强,而是稳稳地、用力地抓住了高启强一只胡乱挥舞的手臂。
高启强猛地一僵,抬起泪眼模糊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安欣。
安欣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越过癫狂的高启强,落在晏辰手中的那个小小的银盒子上,落在那旋转的、通往旧厂街除夕夜的蓝色漩涡上。
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深海。
那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痛恨,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走吧。”安欣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客栈里。
“高启强。”
他抓着高启强的手臂,不再看他那副乞怜的狼狈相,而是用一种近乎拖拽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姿态,拉着他,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地,走向那道旋转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时空之门。
高启强被安欣拖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走。
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是呆呆地看着安欣那花白的头发、佝偻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又看看近在咫尺的蓝色漩涡中那越来越清晰的旧厂街景象——熟悉的嘈杂人声、隐约的鞭炮声、还有那诱人的…饺子香气?仿佛穿透了时空扑面而来。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巨大的恐惧和同样巨大的渴望交织着,最终化为一片茫然的空白。
他像个提线木偶,任由安欣拖拽着前行。
客栈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默默地看着这宿命般的两人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归途。
佟湘玉捂着嘴,眼泪无声滑落。
白展堂神情肃穆。
郭芙蓉紧紧抱着女儿,眼神复杂。
吕秀才扶着眼镜,喃喃自语:“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乎?”
在即将踏入那旋转的蓝色光晕的前一刻,安欣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遍整个寂静的客栈:
“替我跟他们说一声…”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艰难。
“…谢谢。”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手臂用力,拉着浑浑噩噩的高启强,一步踏入了那幽蓝深邃的时空漩涡之中!
嗡——
蓝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瞬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光芒剧烈地闪烁、扭曲了几秒钟,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后激荡的涟漪。
然后,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收缩回晏辰手中的银盒子顶端,最终彻底熄灭。
客栈里恢复了原有的光线。
那道旋转的蓝色漩涡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臭氧味道,以及一片沉重的、恍如隔世的寂静。
柜台上,那个承载了二十年血泪追索的深蓝色U盘,静静地躺在那里。
旁边,是傻妞放下的那把老旧的手枪。
清冷的月光依旧温柔地洒落,照亮了空无一人的门口,也照亮了客栈里一张张神情各异、久久无法回神的脸庞。
【爆哭!!!安欣最后拉高启强那一下!!!】
【‘走吧,高启强’…这五个字,承载了二十年的重量!】
【回到一切的起点…这是救赎,还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安欣最后那句‘替我说声谢谢’…泪崩!他记得所有人的好!】
【强哥最后那个眼神…空洞又渴望…他真的能改吗?】
【时空门关闭了…留下的只有U盘和枪…象征着他俩二十年的纠缠…】
【同福客栈:今日份史诗级情感大片落幕…纸巾告罄!】
【月光下的空门…意境拉满!编剧加鸡腿!】
【家人们…我哭得停不下来…这结局后劲太大了!】
【敬二十年孤勇,敬一场穿越时空的救赎(或审判)…】
《双生魂记》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趣趣阁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趣趣阁!
喜欢双生魂记请大家收藏:(m.ququge.com)双生魂记趣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