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边的铜铃被撞得叮铃作响,正午的日头把同福客栈的青石板晒得能烙饼。
一个身着粗麻布短打的汉子踉跄着跨进门,裤脚挂着半干的泥浆,在地面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水痕。
他左手死死攥着根船桨,桨身上一道剑痕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蜈蚣。
右手在腰间摸来摸去,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嘴里反复念叨:“怪哉,怪哉!明明就在此处刻了记号,怎的就寻不到了……”
佟湘玉正用阿楚给的纳米清洁布擦柜台,那布子遇水就冒泡泡,把红木柜台擦得能照见人影。
她抬头瞥了眼来人,眉毛挑得老高,手里的布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看你这模样,莫不是从河里捞上来的?”
汉子闻言猛地转头,眼球瞪得像要从铜铃眼里蹦出来,粗声粗气地吼:“店家可知这附近有渡口?我那柄家传的宝剑,前日乘舟时不慎落入水中,当时便在船帮刻了记号,怎奈靠岸后寻遍周遭都不见踪迹!”
白展堂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从后厨出来,茶盖刮着杯沿发出清脆的响。
他斜睨了汉子一眼,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我说大哥,你这寻剑的法子倒是新鲜。船在水里走,剑沉在水底,你在船上刻记号有啥用?难不成剑会自己长腿追船?”
“休要胡言!”汉子把船桨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震得八仙桌腿都在颤,桌上的空酒碗跳了三跳。
他梗着脖子喊道:“老夫行船三十年,向来依记号行事,岂能有错?定是水流改了航道,或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阿楚正趴在晏辰肩头看他调试直播设备,屏幕上的弹幕像流水似的滚。
她突然笑出声,指尖在屏幕上戳了戳:“家人们快看,活的刻舟求剑本人欸!这波是历史照进现实,教科书成精了啊。”
晏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指尖带着点凉意:“说不定人家有独门秘法呢?比如……剑上绑了GpS,会自己跟着记号跑?”
阿楚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鼻尖蹭着他的耳垂:“那还不如说剑成精了,正游回来看它的傻主人呢。”
【这位壮士莫不是犯了迷糊?水流是活的,船也是动的呀。】
【小时候读这典故只觉得好笑,见了真人倒觉得有几分执着得可爱。】
【说不定那剑对他意义非凡,才如此钻牛角尖呢。】
【看他船桨上的刻痕,倒像是用钝刀硬划的,想必当时急坏了。】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日光。
他摇头晃脑地凑过来,手里还捏着本翻卷了角的《论语》:“这位仁兄,子曾经曰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河水奔流不息,船行剑沉,二者位移不同,以船为参照,何异于缘木求鱼?”
“你这酸秀才休要掉书袋!”汉子脸红得像庙里的关公,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指着船桨上的刻痕吼道:“我刻的记号分明在此,剑就该在记号正下方!定是你们这地方的水有古怪,专跟老夫作对!”
郭芙蓉正给吕青柠削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
她闻言“啪”地把水果刀拍在桌上,刀刃插进木桌半寸深:“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秀才说的是常理,你自己犯糊涂还怪水有问题?信不信我让你尝尝排山倒海的厉害?”
“芙妹莫恼。”吕秀才连忙按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虎口的薄茧。
他转头对汉子温言道:“兄台若信得过在下,不妨说说当时情形,或许能寻出些线索。在下不才,曾帮燕捕头破过几桩奇案。”
铁蛋端着盘冰镇西瓜从冰柜里出来,冷气在他身前凝成白雾。
傻妞紧随其后拿着牙签盒,金属盒上的小熊贴纸是阿楚给她贴的。
铁蛋把西瓜往桌上一放,突然冲傻妞眨眨眼,声音压得低低的:“你看这位大哥,比我上次修飞船时还认死理。当时我把螺丝拧错三个,他非说图纸印反了。”
傻妞抿嘴笑,眼尾弯成月牙:“别取笑人家了,许是真急坏了。你看他袖口磨破的地方,定是一路急着寻剑,没少费脚力。”
汉子见众人七嘴八舌,反倒愣了愣,像是没料到会有这阵仗。
他随即颓然坐下,木凳发出“吱呀”的呻吟,抓起块西瓜就往嘴里塞,汁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
“实不相瞒,那剑是先父遗物,当年随他征战沙场,剑鞘上还镶着颗鸽血红。”他咽下西瓜,喉结滚动着,“前日渡河时突遇急流,我伸手去捞包裹,不慎连剑带鞘坠了水……”
莫小贝抱着本《西游记》从楼上跑下来,辫梢的红绳随着脚步甩动。
她嘴里含着颗糖,说话含含糊糊:“大叔,你就不会下水摸吗?我们村二柱子掉了铜板都能摸上来,他憋气能憋一袋烟的功夫。”
“小姑娘有所不知。”汉子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
他望着门外的河道方向:“那河段水深数丈,暗流湍急,去年还有个打鱼的被卷进去,尸首都没寻着。我本想等船靠岸,按记号寻个水性好的帮忙,谁知……”
晏辰突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指节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
他扬声道:“家人们有主意了——用声呐探测仪。铁蛋,把咱们那套水下三维成像设备拿来,就是上次找珍珠贝用的那套。”
铁蛋应声而去,金属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声。
傻妞则给汉子倒了杯凉茶,青瓷杯壁上凝着水珠:“大哥先别急,我们这设备能看到水下十丈的东西,石头缝里的小鱼都能数清,说不定能帮你找到。”
佟湘玉抱着白敬琪凑过来看热闹,孩子手里正摆弄着个阿楚给的玩具左轮,塑料子弹能粘在墙上。
她突然拍了下手,银镯子叮当作响:“哎对了,前几日邢捕头说下游发现个沉船,船帮都露在水面上呢,会不会是……”
正说着,邢捕头和燕小六一前一后走进来,后者还扛着他那杆不离身的唢呐,唢呐头上系着块红绸子。
“佟掌柜,听说来新人了?”邢捕头摸了摸肚子,腰带勒得肚子像个圆西瓜。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西瓜,喉结动了动:“哎我说这位壮士,你这船桨看着挺别致啊,卖不卖?我给你十文钱,正好给我家狗当磨牙棒。”
燕小六把唢呐往桌上一放,木头底座磕在桌面发出闷响。
他拱手作揖,动作学得有模有样:“本人燕小六,七侠镇捕头助理。壮士若需帮忙尽管开口,只是寻物这事……”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凑近汉子,神秘兮兮地说:“若是涉及河道纠纷,那可影响仕途啊。我这捕头助理还没转正呢。”
汉子见来了官差,忙起身作揖,麻布短打的袖子扫过桌面,带倒了个空碗。
“捕头大人明鉴,只求寻回先父遗物,绝无他图。”他腰弯得像张弓,“若是寻得宝剑,定当重谢衙门。”
铁蛋这时推着个银灰色箱子出来,箱子滚轮在地板上留下浅痕。
箱子打开,里面的仪器闪烁着蓝光,像装了片星空。
他按了几个按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河流的三维模型,水流的轨迹像条蓝色绸带:“输入事发地点坐标,越精确越好。”
汉子报出一串地名,还比划着当时的太阳方位:“那日辰时三刻,太阳刚过头顶,我在船尾左侧刻的记号,离舵盘正好三步远。”
晏辰在平板上快速定位,指尖划过屏幕时带起残影。
屏幕上的水流轨迹渐渐清晰,河底的礁石像沉睡的巨兽,只见一个红点在河床上静静躺着,周围还散落着些杂物。
“找到了!”阿楚拍了下手,银手链滑到腕间。
她突然凑近晏辰耳边,吐气如兰:“你说这剑要是锈成废铁了,他会不会哭?我包里还有包纸巾,要不先备好?”
晏辰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蹭过她的唇角:“哭了我就把你新买的那把钛合金匕首送他,就说是祖传的,比他那铁片子厉害百倍。”
阿楚伸手在他腰上拧了把,眉眼弯弯:“讨厌,那是我给你防身用的,你敢送试试?”
【这仪器好生神奇,竟能看穿水底?莫不是有什么法术?】
【看位置确实在沉船附近,说不定是被暗流卷过去了。】
【希望能完好无损吧,毕竟是念想。我爷爷的怀表丢了,他到现在还念叨呢。】
【这红点周围看着像碎木头,怕是沉船上的东西吧?】
白展堂突然摸着下巴道,指腹摩挲着胡茬:“我知道那地方,去年去捞过漂流瓶,水底下全是乱石,还有不少破船板,看着像是几十年前沉的。”
“那正好。”晏辰起身拿起潜水服,黑色的布料泛着光泽,“铁蛋,跟我走一趟。”
阿楚一把拉住他,指尖勾住他的腰带:“等等,戴潜水头盔,我可不想你上来变成落汤鸡,那发型我可梳不好。”
她帮晏辰系好安全绳,手指在锁扣上顿了顿,突然踮脚在他额头亲了下,唇印印在他的皮肤上:“早点回来,晚上给你做小龙虾,十三香的,多加麻多加辣。”
汉子见他们真要下水,顿时激动得直搓手,指缝里还沾着西瓜籽:“壮士大恩不言谢,若是寻得宝剑,必有重谢!我那船上还有两坛女儿红,回头给各位送来!”
铁蛋启动反重力装置,背后的推进器发出轻微的嗡鸣,蓝色的光带缠绕着他的手臂。
他带着晏辰从后门飞了出去,衣角在空气中划出弧线。
傻妞捧着救生衣追出来,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注意水压,别碰那些尖石头!晏辰哥的潜水服防刮,你那身合金壳子也别大意!”
郭芙蓉抱着胳膊哼了声,鼻孔里喷出点气:“这俩人天天腻歪,也不嫌害臊。想当年我跟秀才……”
吕秀才连忙按住她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芙妹说的是,不过他们这设备确实厉害,比咱们的追踪术还管用。”
吕青柠突然指着屏幕道,小手指在玻璃上点出个印子:“爸爸你看,红点在移动!它往东边去了!”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见屏幕上的红点正缓缓向岸边移动,速度还不慢。
佟湘玉惊呼,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额滴神啊,难道这剑真成精了?还知道自己往岸边游?”
白敬琪摆弄着他的左轮手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又松开:“说不定是被大鱼叼走了,我上次就钓着条三尺长的草鱼,力气大得能把鱼竿拖走。”
吕青橙在一旁小声接,声音像蚊子哼:“我觉得是水流冲的,昨天我放的纸船,也是往那边漂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铁蛋带着晏辰回来了,两人身上还带着水汽。
晏辰手里捧着个锈迹斑斑的剑鞘,上面的铜饰已经发黑,里面插着柄古剑,剑身虽有划痕,却依旧寒光闪闪,像藏着片月光。
“找到了。”晏辰把宝剑递给汉子,指尖擦过剑鞘上的宝石,“卡在沉船的缝隙里,刚被暗流冲出来,再晚一步可能就被沙埋了。”
汉子颤抖着接过宝剑,指腹抚过剑鞘上的纹路,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抽出宝剑,剑身在日光下划过道银弧,见剑柄上的宝石依旧鲜红,像滴凝固的血,顿时老泪纵横,泪珠砸在剑身上溅开。
【果然找到了!这设备太给力了,比水里的夜叉还管用。】
【看剑的样式,倒像是战国时期的,剑格是云纹的,好东西啊。】
【老人家也算了却心愿了,看他哭的,我都跟着难受。】
【这剑保养得不错,看来平时没少擦拭,是真上心了。】
邢捕头突然凑过来,鼻子快贴到剑身上了:“我说壮士,这宝剑算不算文物啊?按律得上交……”
话没说完就被燕小六拽了拽衣角,少年凑到他耳边:“师父,人家祖传的,你忘了上次王大户家的传家宝,最后还不是归人家了?”
汉子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时露出里面的碎银,还有几枚铜板:“这点碎银不成敬意,还请壮士收下。若是不嫌弃,我船上还有些新鲜的河鱼,一并送来。”
晏辰摆手推辞,掌心对着汉子:“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不过你那刻舟求剑的法子,以后可别用了,真要记位置,不如画张图,标上两岸的树。”
阿楚突然笑着补充,手里转着个苹果:“就是,下次再掉东西,直接打我们直播间电话,比刻记号靠谱多了。我们这设备,天上的鸟都能定位,别说水里的剑了。”
汉子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掉了点:“受教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是老夫愚钝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好宝剑,剑鞘在怀里贴得紧紧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改日定当再来道谢!”
众人送他到门口,只见汉子上船后,并没有再刻记号,而是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仔细记下了GpS定位仪上的坐标——那是阿楚硬塞给他的,还教了他怎么用。
铜铃声再次响起时,夕阳正把河水染成金红色,像铺了层融化的金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汉子本性不坏。】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既找回了剑,也解开了执念。】
【不知道下次来的会是哪位典故里的人物呢?有点期待了。】
【同福客栈这地方真好,像个故事的十字路口,啥人都能遇上。】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看弹幕,手指在他手背上画圈:“你说下次会不会来个守株待兔的?我好提前准备点胡萝卜,再弄个兔子玩偶放树底下。”
晏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洗发水的香味:“那我们就得准备点胡萝卜了,最好再搭个棚子,省得人家等得中暑。”
铁蛋正帮傻妞调试新安装的星空投影仪,机器投出的星光在墙上闪烁。
他闻言接道:“最好再来个掩耳盗铃的,我好给他演示声波原理,让他知道捂不捂耳朵,铃该响还是响。”
傻妞推了他一把,指尖戳在他的胳膊上:“别总想着捉弄人,万一人家也是有苦衷的呢?”
白展堂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个茶杯:“依我看啊,来个叶公好龙的不错,正好让他跟小贝养的蜥蜴亲近亲近。”
佟湘玉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就你主意多,小心真招来些奇奇怪怪的人。”
郭芙蓉拉着吕秀才往厨房走,手里还提着个菜篮子:“管他来谁呢,先把晚饭做了。青柠青橙还等着吃我做的糖葫芦呢。”
吕秀才跟在她身后,嘴里念叨着:“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客栈里的笑声混着铜铃声飘向远方,河面上的船影渐渐变小,像片叶子漂向夕阳。
只留下那道剑痕在桨身,映着古今的月光,在水波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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