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站在了同福客栈敞开的门框里。
他一身大红箭袖,外罩石青排穗褂,面若中秋之月,鬓如刀裁,眉墨画就。
只是那双本该含情含愁的桃花眼,此刻燃烧着两簇愤怒的火焰。
他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大堂里错愕的众人,声音清越却带着劈裂的急怒:“谁?是谁窃了我的通灵宝玉?还来!速速还来!”
掌柜的佟湘玉手里一把刚嗑开的瓜子,“啪嗒”全掉在了柜台上。
她杏眼圆睁,嘴巴微张,愣了好几息才找回自己的调门,那调门带着七分惊吓三分难以置信:“额滴个神啊!这…这位公子哥,大清早的,比咱家秀才念子曰的时候还魔怔嘞?额们这正经客栈,谁拿你那啥宝玉咧?”
阿楚反应极快,几乎是宝玉话音落地的同时,手腕一翻,那个小巧却功能逆天的直播设备就悬浮在了半空,镜头无声地对准了门口这戏剧性的一幕。
旁边的晏辰默契地往她身边靠了半步,手指在旁人看不见的虚拟界面上飞快操作,启动了全息弹幕投影模式。
霎时间,半空中浮现出几行流光溢彩的字迹:
【卧槽!活的!活的贾宝玉!】
【这颜值,搁明朝妥妥顶流爱豆!】
【通灵宝玉丢了?这剧情我熟!】
【二哥哥别急!看看是不是掉怡红院了?】
“家人们!宝宝们!大清早的,有惊喜啊!”阿楚压着兴奋,对着镜头低语,声音清晰传入直播流。
“看见没?《红楼梦》c位男主,贾宝玉,贾二爷!看这架势,是丢了命根子——通灵宝玉!已经空降咱同福客栈兴师问罪了!刺激不刺激?”
郭芙蓉刚从后院练完功回来,额角还带着汗,一看这架势,柳眉一竖,习惯性就要撸袖子:“嘿!哪儿来的公子哥儿,大清早跑我们这儿撒野?排……”
她“排山倒海”四个字还没出口,吕秀才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芙妹!芙妹!使不得!使不得呀!”吕秀才急得直跺脚。
“此乃荣国府衔玉而诞的贵公子贾宝玉!子曾经曰过…呃…不对,是曹公笔下‘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的宝二爷!打不得!万万打不得!”
白展堂身形一晃,快得像道烟,已经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佟湘玉和孩子们前面,双手虚抬,指尖微绷,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情绪激动的宝玉。
他压低声音:“掌柜的,点子扎手,看着娇贵,这眼神可不像装的。小心为上。”
莫小贝扒着楼梯扶手,探出半个脑袋,大眼睛里全是新奇:“小郭姐姐,这人衣服真好看,比过年还红!他就是书上写的那个…那个爱吃胭脂的哥哥?”
她童言无忌,声音脆生生的,在紧张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宝玉一听“胭脂”二字,脸腾地一下红了,也不知是羞是怒。
他环视众人,目光扫过一脸懵懂的白敬琪、好奇打量他的吕青柠和吕青橙,最后落在角落——李大嘴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馒头,嘴巴张得能塞下俩馒头,傻愣愣地看着这出从天而降的大戏。
“尔等休要装模作样!”宝玉的胸膛起伏更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那玉,离了我便觉神思昏聩!定是你们…你们这客栈有古怪!快还我玉来!否则…否则…”
他“否则”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实质威胁的话,急得眼圈都微微泛红。
【破防了破防了!二哥哥要哭了!】
【快!谁有玉!快拿出来!看不得美人落泪!】
【同福客栈风评被害!邢捕头快查案啊!】
【赌五文钱,玉在李大嘴的馒头里!】
“否则啥呀否则?”郭芙蓉终于挣脱了吕秀才的手,没好气地叉腰。
“我们这客栈开了多少年了,童叟无欺!谁稀罕你那块破石头!有证据吗你?”
祝无双温温柔柔地走上前,习惯性地想去安抚:“宝二爷,您先别急,放着我来……”
她想说帮着找找,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更尖锐的嗓音打断了。
“亲娘咧!!!”
这声惨叫发自邢捕头。
他本来缩在靠墙的条凳上,打算看个热闹,顺便琢磨着能不能从这富贵公子身上刮点油水。
可就在郭芙蓉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猛地从条凳上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裤裆位置,一张脸吓得煞白,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只见一道温润柔和、莹莹流转的碧绿光芒,正顽强地从他捂得死紧的指缝里透射出来!
那光芒纯净而奇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
“这…这…这玩意儿它…它咋自己跑俺裤兜里咧?!”邢捕头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活像裤裆里揣了个烧红的烙铁。
他手忙脚乱,又不敢真松开,那模样滑稽又惊悚。
满堂皆寂。
连愤怒的宝玉都忘了言语,目瞪口呆地看着邢捕头裆部那透出的奇异绿光。
佟湘玉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
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起手式僵在半空。
吕秀才的“子曾经曰过”卡在喉咙里。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内力差点走岔了道。
阿楚和晏辰交换了一个无比震惊的眼神,直播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邢捕头那捂裆发光的特写,以及他脸上那混合了恐惧、荒谬和极度肉疼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邢捕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玉先动的手!】
【裤裆藏雷升级版——裤裆藏玉!邢捕头,真有你的!】
【年度最佳喜剧效果!我头笑掉了!】
【宝玉:我的玉…脏了…(裂开.jpg)】
【封建贵公子 vs 明朝基层公务员!这波是跨次元降维打击!】
短暂的死寂被邢捕头自己破了功。
他像被烫了屁股的猴子,原地蹦跶起来,一边蹦一边试图把手伸进裤裆里去掏那发光的玩意儿,嘴里语无伦次地嚎着:“哎哟喂!烫…不烫!凉飕飕的!邪门!太邪门了!亲娘啊!这玩意儿它咬人!它吸俺!俺的清白啊!这影响仕途啊!!”
“噗嗤——”阿楚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晏辰嘴角抽动,强忍着笑意,伸手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用气声道:“邢捕头这波‘自爆’,属实是直播事故天花板了。”
宝玉终于从巨大的荒谬感中回过神,他看着邢捕头那猥琐又狼狈的动作,再想想自己那通灵剔透、象征身份命根子的美玉竟被揣在那等腌臜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悲愤直冲顶门。
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指着邢捕头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你…你这腌臜泼才!竟敢…竟敢如此亵渎我的宝玉!我…我跟你拼了!”
说罢,竟真不管不顾,一头朝邢捕头撞了过去!
什么世家公子的体统,此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哎哟我的妈!”邢捕头正跟裤裆里的“活玉”搏斗,哪里料到这看着文弱的公子哥儿会直接撞人?
猝不及防,被宝玉一头顶在肚子上,两人顿时滚作一团,在不算宽敞的客栈大堂里骨碌碌翻了好几个滚。
邢捕头捂裆的手下意识松开了些,那道碧绿的光芒瞬间大盛,几乎照亮了半个大堂!
“宝二爷!使不得!使不得啊!”吕秀才急得直跳脚,想上前拉架又不敢。
“老邢!撒手!快把东西还给人家!”佟湘玉拍着柜台尖叫。
白展堂身形一动,正要施展擒拿分开两人,异变陡生!
就在邢捕头和宝玉滚到靠近大堂中央那结实的榆木八仙桌旁时,那道从邢捕头裤裆里透出的、已经盛放到极致的碧绿光芒,猛地一敛!
仿佛所有的光华都被瞬间抽空、压缩。
紧接着,一道极其凝练、纯粹得如同翡翠之心的光束,“咻”地一声,从邢捕头松开的指缝间激射而出!
目标,赫然是八仙桌旁,正扶了扶自己那副小巧玳瑁眼镜,一脸凝重准备上前帮忙推理的吕青柠!
光束速度太快,带着一种冰冷的灵性,直刺吕青柠的眉心!
“青柠姐!小心!”一直紧张关注着姐姐的吕青橙,反应快到了极致!
小丫头才九岁,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体内那来自母亲郭芙蓉的澎湃内力轰然爆发,娇小的身体瞬间前冲,小小的手掌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决绝气势,朝着那道诡异绿光狠狠拍出!
“惊涛——骇浪!”
稚嫩的童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掌力狂潮,如同平地掀起的微型海啸,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后发先至,狠狠地撞上了那道翡翠光束!
轰——!!!
震耳欲聋的爆响!
狂暴的气流以撞击点为中心,猛地炸开!
那榆木打造的、承受过无数江湖汉子拍打都安然无恙的厚重八仙桌,首当其冲,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了一把,“咔嚓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四分五裂!
木屑、碎瓷片(桌上原本放着的茶杯)、还有邢捕头被气浪掀飞时口袋里掉出的几枚铜钱,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哎哟!”
“我的桌子!额滴百年老榆木啊!”佟湘玉心疼得直抽抽。
“亲娘诶!”邢捕头被气浪掀了个屁股墩儿,摔得七荤八素。
宝玉也被气流推得向后踉跄,撞在墙上,闷哼一声。
白展堂身影连闪,葵花点穴手化作一片虚影,精准地点飞了几块射向佟湘玉和莫小贝的大木片。
郭芙蓉排山倒海掌力一引,将射向吕秀才的碎瓷引开。
祝无双身形灵动,护住了李大嘴和案板上的食材。
阿楚和晏辰在气浪袭来的瞬间,铁蛋和傻妞已如鬼魅般挡在他们身前,无形的能量屏障轻松弹开了所有飞溅物。
【卧槽!真·惊涛骇浪!青橙女侠!】
【桌子:我招谁惹谁了?】
【绿光打眼镜?这玉成精了?目标明确啊!】
【青柠没事吧?她戴眼镜碍着谁了?】
【邢捕头:我只是个无辜的玉器快递员…(哭晕)】
烟尘弥漫。
吕青橙小脸煞白,保持着出掌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
吕青柠被妹妹挡在身后,毫发无伤,只是眼镜片上沾了些灰尘。
她迅速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绿光消散的源头——那块终于从邢捕头裤裆里滚落出来,静静躺在一地狼藉中的美玉。
通灵宝玉。
此刻它安静地躺在碎木屑里,温润的光华已然内敛,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击与它毫无关系。
玉体晶莹,上面似乎天然镌刻着模糊的字迹。
“青橙!好样的!”郭芙蓉冲过来,一把将小女儿搂进怀里,心有余悸地检查她的小手,“吓死娘了!没伤着吧?”
吕秀才也冲了过来,先看大女儿:“青柠,可有事?”
又看向小女儿,激动得语无伦次:“青橙!你…你…子曾经曰过,勇者无惧!好!太好了!”
白敬琪也跑了过来,看着吕青橙,想说什么,小脸一扬,努力做出酷酷的样子:“哼,还…还行吧。下次别这么莽,小爷我…我差点就拔枪了。”
只是他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刚才的紧张。
佟湘玉看着满地狼藉,尤其是那堆昂贵的榆木“尸体”,痛心疾首:“额滴神啊!额滴桌子!额滴银子啊!这…这损失算谁的啊?”
她幽怨的目光在邢捕头和宝玉之间来回扫射。
宝玉挣扎着从墙角爬起来,顾不上疼痛和满身灰尘,踉跄着扑向那块玉。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捡起它,紧紧捂在胸口,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脸上的愤怒被一种失魂落魄的悲伤取代:“玉儿…我的玉儿…你受苦了…是我没用…”
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完了,二哥哥碎了(心碎)】
【桌子:终究是我承担了所有…】
【掌柜的:我的钱啊!(呐喊)】
【所以玉为啥攻击青柠的眼镜?未解之谜!】
“咳,”吕青柠扶了扶眼镜,在一片混乱中保持着冷静的声线,清晰地指向关键,“宝二爷,玉找到了,您先缓口气。但刚才那道光,目标明确,直指我的眼镜。这绝非偶然。”
她目光转向被傻妞扶起来、还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邢捕头,“邢捕头,这玉,您到底从何得来?捡的?买的?还是…顺的?”
最后两个字,语气加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邢捕头身上,连沉浸在悲伤中的宝玉都抬起了泪眼。
邢捕头老脸一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这个…那个…亲娘诶…俺…俺昨儿个巡街,路过城西张记当铺…看…看它摆在柜台角落蒙灰,怪…怪可惜的…掌柜的说…说…说是死当,不值钱,俺…俺就花了…花了二十文…买…买来想着…盘盘…兴许能润…润手…”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十文?买通灵宝玉?张记当铺血亏!】
【邢捕头:我以为捡了个漏…(哭)】
【当铺掌柜:这锅我不背!谁知道是神器啊!】
【盘玉盘到裤裆里?邢捕头,你路子是真野!】
“二十文?!”佟湘玉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
“老邢!你…你…你真是饿死鬼投胎!啥便宜都敢占!这下好了!占出个活祖宗!额滴桌子!额滴银子!”
她气得直拍胸口。
宝玉闻言,更是悲愤交加,捧着玉的手都在抖:“二十文?二十文?!我这通灵宝玉,乃女娲补天所遗,吸日月之精华…竟…竟被尔等视若敝履,二十文贱卖?!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气得浑身发抖,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宝二爷息怒!”吕秀才连忙上前打圆场。
“此乃误会!天大的误会!当铺掌柜有眼无珠,邢捕头…呃…勤俭持家,都不识此玉神异!如今玉已归主,实乃不幸中之万幸!子曾经曰过…”
“子曾经曰过个屁!”郭芙蓉没好气地打断他,指着宝玉手里的玉。
“秀才,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是这玉刚才为啥要打我们青柠?它是不是成精了?还是里面藏了啥不干净的东西?青柠,你看出啥门道没?”
吕青柠再次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宝玉紧握的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玉有灵性,古书有载。但主动攻击…且目标明确是干扰物(眼镜),这不合常理。除非…它感知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或执念,而这种威胁或执念的源头…”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了情绪依旧激动、死死攥着玉仿佛那是他唯一依靠的贾宝玉。
就在这时,一直紧张戒备的铁蛋,金属质感的瞳孔中忽然掠过一串极其细微、高速流转的数据流光。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接收无形的信号,随即用他那惯常的、带着点磁性电子音的低沉嗓音开口,打破了僵局:“能量波动二次异常。检测到高浓度精神印记依附于目标玉器。波段特征分析…匹配度99.8%:晴雯。”
“晴雯?!”宝玉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失声惊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
“你说…你说晴雯?我的晴雯?她在哪?她在玉里?!”
他立刻低头,双手近乎虔诚地捧着那块通灵宝玉,凑到眼前,急切地呼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晴雯!晴雯是你吗?好晴雯!是你回来了吗?你应我一声!应我一声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佟湘玉忘了心疼桌子,郭芙蓉忘了生气,白展堂眉头紧锁,吕秀才张着嘴忘了子曰,连邢捕头都忘了屁股疼,伸长了脖子看着宝玉手里的玉。
大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宝玉那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呼唤在回荡。
一秒…两秒…三秒…
通灵宝玉安安静静,温润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宝玉眼中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悲恸淹没了他,他捧着玉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肩膀垮塌下去,喃喃道:“不是…不是她…她又骗我…她终究是…离了我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光洁的玉面上。
【呜呜呜…二哥哥别哭啊!】
【晴雯…撕扇子的晴雯…】
【铁蛋说是晴雯的精神印记?那刚才攻击是…?】
【好虐…顶不住了…】
“宝二爷,”吕青柠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铁蛋检测的是精神印记,并非魂魄实体。印记如同烙印,承载强烈的情感与记忆碎片。刚才的攻击,或许并非玉的本意,而是依附其上的、属于晴雯姑娘的某种强烈执念或未了情绪被意外触发,又恰好被我的眼镜镜片反射的光线所干扰,产生了过激反应。”
她的话条理清晰,如同拨开迷雾。
众人恍然。
“执念?未了情绪?”宝玉喃喃重复,眼神茫然。
“晴雯她…她有何执念?她…她恨我么?怨我没能护住她?”
这个念头让他痛苦不堪。
“恨?怨?”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傲然的冷哼,突兀地在大堂中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任何人的口中,更像是直接响在众人的脑海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紧接着,宝玉手中那块温润的玉,骤然爆发出比之前攻击吕青柠时更强烈、更纯粹的碧绿光华!
这光芒不再具有攻击性,却充满了灵性,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在宝玉身前的半空中凝聚、勾勒。
光芒流转,一个女子的身影由虚淡迅速变得凝实。
她身着素雅的绫袄,面容俏丽,眉眼间带着一股天生的风流灵巧和掩不住的傲气。
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正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俏丫鬟——晴雯!
她并非实体,身影半透明,散发着幽幽的碧绿微光,悬停在离地一尺的空中,居高临下,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意,俯视着下方震惊到失语的贾宝玉。
“宝二爷,”晴雯的魂影开口,声音空灵,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响,语气是宝玉记忆中熟悉的伶俐,却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漠然。
“奴婢怎敢恨您,怨您?您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我是那无根飘零的蒲柳。您说护我?呵,您连您自己园子里那点子污糟事儿都看不真切,泥菩萨过江,又拿什么护我?”
【晴雯!!!活的(魂?)晴雯!!!】
【这嘴!还是熟悉的味道!够辣!】
【二哥哥脸都白了…扎心了老铁!】
【晴雯姐姐杀我!这气场两米八!】
“晴雯!真的是你!好晴雯!”宝玉巨大的惊喜压过了被抢白的难堪,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伸手想去触碰那魂影,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失而复得却又触不可及的绝望狂喜:“我…我找得你好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真丢下我!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让她们欺负你!我再也不…”
“回来?”晴雯的魂影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嘲讽的轻笑,打断了宝玉的痴语。
“回哪儿去?回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富贵牢笼?回那处处是规矩、步步是陷阱的大观园?宝二爷,您醒醒吧!我晴雯,是病死的,是被人编排‘狐狸精’勾引您、气病老太太的罪名给撵出去的!是躺在破炕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着您,却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就咽了气的!”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宝玉的心上,也抽在每一个听着的人心上。
同福客栈的众人,哪怕是不太懂这些深宅恩怨的,也感受到了那股沉甸甸的悲凉和怨愤。
【卧槽…泪崩了…】
【晴雯至死都在等二哥哥…】
【大观园…听着就窒息…】
【宝玉渣男实锤?(狗头保命)】
“我…我…”宝玉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将他淹没,泪水汹涌而出。
“是我没用!是我懦弱!是我护不住你!晴雯,我对不住你!我该死!”
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
看着宝玉如此痛苦的模样,晴雯魂影脸上那层冰冷的傲然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有怨,似乎还有一丝残留的、无法彻底斩断的眷恋。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那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缓了些,带着一丝疲惫:“罢了。说这些作甚。横竖都过去了。如今我这一缕残念,因着这块玉,也因着你那滔天的悔恨执念,才得以留存片刻,并非真有什么未了心愿要托付于你。更非…更非要打搅这位戴眼镜的小姑娘。”
她说着,目光转向吕青柠,微微颔首,算是致歉:“方才情急,只觉得那镜片反光刺眼,扰了我清静,本能抗拒罢了。”
吕青柠扶了扶眼镜,平静地回视:“理解。执念深重时,外物干扰易生激变。晴雯姑娘不必介怀。”
【青柠大佬气场稳!】
【晴雯道歉了!她本质还是讲理的!】
【所以是宝玉的执念太强,把晴雯的魂念从玉里‘哭’出来了?】
【懂了,二哥哥是行走的招魂幡…】
“不!晴雯!不是残念!不是片刻!”宝玉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执着。
“你既在此,便是天意!是老天爷可怜我,把你送回来了!我们不走!我们再也不回那肮脏地方!我们就留在这里!同福客栈…对!同福客栈很好!佟掌柜心善,白大哥仗义,芙姑娘爽利…他们…他们都是好人!我们留在这里,重新开始!好不好?晴雯?求求你!别走!”
他几乎是匍匐着向前,对着晴雯的魂影苦苦哀求,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突如其来的、惊世骇俗的请求,让整个同福客栈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佟湘玉张着嘴,手里的算盘珠子都忘了拨。
白展堂嘴角抽搐。
郭芙蓉一脸“这公子哥是不是真疯了”的表情。
吕秀才扶额,感觉自己的子曰已经无法解释眼前这超纲的剧情了。
邢捕头捂着屁股,眼珠子在宝玉和晴雯魂影之间来回转,觉得今天这热闹看得实在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畴。
【???留…留下?】
【二哥哥你要在同福客栈当跑堂?】
【晴雯:???你有事吗?】
【掌柜的:额滴神啊!又来一个白吃白住的?额滴银子!】
晴雯的魂影也被宝玉这石破天惊的请求震住了。
她虚幻的身影似乎都波动了一下,脸上那复杂的表情瞬间被一种看傻子般的荒谬感取代。
她飘高了一点,仿佛要离这个脑子明显不清醒的主子远些,声音都拔高了,带着十足的匪夷所思:“宝二爷!您是真痴了还是魔怔了?留在这?我?一缕残魂?留在这客栈里?做什么?半夜飘出来吓唬客人?还是帮佟掌柜穿针引线?”
她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您省省吧!我这辈子,生是贾家的奴,死…呵,也早该魂飞魄散了!如今这点念想,不过是您自己放不下的心魔!与我何干?”
“不!不是心魔!是你!就是你!”宝玉固执地喊着,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我知道是你!晴雯!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你别走!让我看着你就行!让我赎罪!求你了!”
他跪在地上,仰着头,泪水混着灰尘糊了满脸,眼神里是近乎绝望的哀求。
看着宝玉这副卑微到极致的模样,晴雯魂影脸上的讥诮和冰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点点碎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悲哀。
她飘在半空,身影在碧绿的光华中显得有些单薄,俯视着地上那个曾是她整个少女心事的寄托、如今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和心痛的少年公子。
良久,她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落在大堂每个人的心上。
“痴儿…” 晴雯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再没了方才的尖利,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你口口声声说赎罪,可你连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从未明白过。”
宝玉浑身一震,茫然抬头:“你…你想要什么?晴雯,你说!只要你说!上天入地,我都为你寻来!”
晴雯的魂影微微摇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目光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屋顶,望向某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地方:“我想要…撕了那劳什子的卖身契,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想要…凭自己的本事活着,哪怕辛苦,不用看主子的脸色,不用防着姐妹的冷箭。我想要…像朵野花,长在太阳底下,自由自在,想开就开,想败就败…而不是被剪下来,插在精致的瓶子里,供人赏玩几日,就随意丢弃。”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那虚幻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更加透明、飘忽。
【卧槽…泪腺崩了…】
【晴雯要的是自由啊!灵魂的自由!】
【撕卖身契!做自由人!在那个时代…太难了…】
【宝玉给不了…他连自己的自由都没有…】
【刀!全是刀!】
宝玉如遭重击,僵在原地。
晴雯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割锯。
撕卖身契?做自由人?像野花一样?
这些念头,在他那被锦绣膏粱、风花雪月填满的脑子里,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出现过。
他自以为懂得晴雯的风流灵巧,懂得她的傲骨,却从未真正懂得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他给她的那些绢子、簪子、乃至自以为是的维护,在晴雯渴望的“人”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我…”宝玉喉咙发紧,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愧疚将他吞噬,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给她什么?
他连自己都是贾府这架华丽马车上一颗身不由己的螺丝钉。
看着宝玉哑口无言、失魂落魄的样子,晴雯眼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也沉淀下来,归于彻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宝二爷,”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疏离,却不再有怨怼,如同隔着一层雾。
“放下吧。也放过你自己。我不是你的债,你也不是我的救赎。我的路,早已走到尽头了。这块玉…”
她虚幻的目光投向宝玉紧握在手中的通灵宝玉,那玉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微微亮了一下。
“…它承载了你太多的痴念妄念,也困住了我这一缕不该存在的残念。今日机缘巧合,借这客栈众人之力,特别是这位小姑娘(她看向吕青橙)一掌惊涛骇浪,震散了玉中束缚的怨气,也让我得以清醒片刻,把该说的话说尽。”
她的身影越发淡薄,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时辰…到了。宝二爷,珍重。勿念。也…勿寻。”
“晴雯!不要走!”宝玉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白展堂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肩膀。
晴雯的魂影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佟湘玉的方向,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属于大观园丫鬟的告别礼。
然后,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直播的镜头,对着那看不见的万千“家人们”、“宝宝们”,虚幻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极清澈、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笑容。
“走了。” 轻轻两个字落下。
碧绿的光芒骤然收敛,如同长鲸吸水,瞬间全部没入那块通灵宝玉之中。
晴雯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唯有宝玉掌心那块玉,似乎比之前更加温润内敛,仿佛洗尽了尘埃。
大堂内一片死寂。
只有宝玉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低低回响。
【呜呜呜呜呜晴雯走好!】
【魂飞魄散…彻底解脱了…】
【这结局…刀得我猝不及防…】
【二哥哥哭死我了…】
【自由…她终于自由了…】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了沉寂。
铁蛋不知何时走到了晏辰身边,金属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慰。
晏辰眼圈也有些发红,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阿楚。
阿楚会意,对着直播镜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浓浓的敬意:“家人们,宝宝们…都看到了吧?晴雯姑娘…她走了。带着她想要的自由。或许,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结局。在那个时代无法挣脱的枷锁,在这一刻,在大家的见证下,她终于…放下了。”
她顿了顿,看向地上那堆八仙桌的残骸,“佟掌柜,损失…我们补。”
她又看向失魂落魄的宝玉,“宝二爷…”
“铁蛋。”晏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
铁蛋那闪着幽蓝光芒的电子眼微微一闪,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
他抬起一只金属手臂,掌心向上,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出来,并未播放任何激烈的电子音,而是直接流淌出一段旋律——那旋律清越、哀婉、缠绵悱恻,带着古琴的悠远和洞箫的空灵,正是《枉凝眉》!
悠扬哀伤的曲调如同潺潺流水,瞬间填满了寂静的同福客栈,也流淌进直播的每一个角落。
那“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的意境,仿佛为晴雯的离去,也为宝玉那无望的痴念,奏响了最后的挽歌。
宝玉听到这熟悉的、刻入骨髓的曲调,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泪水更加汹涌,但他没有再哭嚎,只是紧紧攥着那块玉,指节发白,任由那哀伤的旋律将自己淹没。
【《枉凝眉》!暴击!】
【音乐一起,眼泪直接决堤!】
【铁蛋…你是懂插刀的!】
【晴雯是仙葩,宝玉是美玉…终究是虚化…】
就在这哀婉的琴箫合鸣声中,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怅惘之时——
“哗擦!吵死了!小爷我受不了啦!”一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烦躁和某种刻意掩饰情绪的吼叫突兀响起!
是白敬琪!
这半大少年似乎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又或是被那哀乐刺激得心烦意乱,猛地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他动作快得惊人,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唰”地一下,从后腰拔出了那把被他盘得油光锃亮、视若珍宝的左轮手枪!
枪口并非指向任何人,而是带着一种发泄似的冲动,直直指向头顶的房梁!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枉凝眉》的哀婉旋律,也震得整个同福客栈嗡嗡作响!
“敬琪!你疯啦!”佟湘玉吓得魂飞魄散。
“兔崽子!枪口不准对人!”白展堂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啊!”郭芙蓉和祝无双同时惊叫。
吕青橙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了姐姐吕青柠的手。
然而,更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那颗呼啸而出的子弹,并未如白敬琪所想射向房梁。
就在它脱离枪口、高速旋转着射出的刹那,宝玉手中那块刚刚沉寂下去的通灵宝玉,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或是感召,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碧绿的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流转,而是如同爆炸般瞬间膨胀,形成一个直径数尺的光球,将宝玉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光芒之盛,刺得人睁不开眼!
而那颗疾射的子弹,一头就撞进了这骤然爆发的、凝实如翡翠屏障的碧绿光球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没有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也没有火光四溅。
只有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波被高速物体穿透的“嗡”鸣!
所有人,连同直播镜头,都清晰地看到:那颗黄澄澄的子弹,在闯入碧绿光域的瞬间,速度骤然锐减!
它像是陷入了粘稠无比的琥珀,带着肉眼可见的螺旋形气浪,艰难而缓慢地向前推进,弹头甚至因为与高浓度能量场的剧烈摩擦,开始变得赤红!
它前进的方向,正对着光球中心——贾宝玉的额头!
“宝二爷!”吕秀才失声尖叫。
“小心!”阿楚和晏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铁蛋和傻妞瞬间能量全开,但距离太近,变故太快!
子弹顶着巨大的阻力,距离宝玉的眉心,只有寸许之遥!
它旋转着,赤红的弹头与碧绿的光盾激烈对耗,迸发出无数细碎如星火般的能量光屑!
宝玉呆立在光球中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和玉的异变彻底震住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空洞,竟忘了躲避。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二哥哥!快躲开!】
【玉在护主?!】
【白敬琪你个熊孩子!!!】
【要出人命了!!!】
千钧一发!
就在那赤红的弹头几乎要吻上宝玉眉心的皮肤,灼热的气息甚至已经撩动他额前碎发的一刹那——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脆响。
那颗饱含动能、灼热赤红的子弹,就在宝玉眉心前一寸的空中,在碧绿光芒最浓郁的核心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住,然后…
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蓬极其细碎、闪烁着七彩星芒的金属粉尘!
粉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微型的光雨,飘洒在宝玉呆滞的脸上和光洁的额头上,留下几点微不可察的晶莹痕迹,转瞬又被玉的光芒净化,消失无踪。
而那颗致命的弹头,连同它所承载的杀机,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碧绿的光球在完成这神迹般的守护后,光华迅速内敛、消退,重新缩回宝玉手中的通灵宝玉内。
宝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中的玉却依旧被他死死攥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死寂。
比之前晴雯消散时更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维持着惊骇欲绝的表情,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宝玉眉心前那片空荡荡的空气,以及地上那点迅速消失的七彩微尘。
《枉凝眉》的余音袅袅,还在空气中哀婉地盘旋,与这惊悚又玄幻的一幕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咕咚。”邢捕头咽唾沫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白敬琪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脸色惨白如纸,握枪的手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我…我看到了啥?】
【子弹…变…变成烟花(粉尘)了?】
【玉挡子弹?!还tm是物理超度(湮灭)?!】
【通灵宝玉:都说了我是女娲补天剩下的!懂?】
【二哥哥:谢…谢谢玉兄救命之恩?(懵)】
【白敬琪:亲娘咧…我差点成弑神(仙?)者了!】
“额滴…额滴个神啊…”佟湘玉腿一软,要不是白展堂眼疾手快扶住,差点瘫倒在地。
“这…这玉…它…它真…真是神仙宝贝啊?额滴桌子…额滴银子…值…值了?”
她语无伦次,显然被冲击得逻辑混乱了。
郭芙蓉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排…排山倒海…也…也打不碎子弹吧?”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武力值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吕秀才扶了扶快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干涩:“子…子曾经曰过…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更贴切的词了。
吕青柠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电,飞快地扫过宝玉手中的玉、他额前消失的粉尘痕迹,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白敬琪身上,冷静地下了判断:“高密度能量场瞬间实体化,分子级湮灭。原理不明。结论:敬琪,你欠宝二爷一条命,也欠佟掌柜一张新桌子。”
“我…我…”白敬琪被吕青柠点名,小脸涨得通红,又是后怕又是羞窘。
他猛地收起枪,梗着脖子想维持最后一点“小爷”的尊严,声音却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懊悔:“我…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谁知道那破玉…它…它…”
他“它”了半天,也没“它”出个所以然,最终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扭头就跑上了楼,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青柠大佬在线判案!】
【敬琪:社会性死亡(物理未遂版)】
【桌子:终究还是我扛下了所有…】
【所以这玉到底还有多少功能没解锁?】
跌坐在地上的宝玉,似乎终于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惊悸和玉的异变中缓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掌中这块失而复得、又展现出神鬼莫测之能的通灵宝玉,再看看地上那堆八仙桌的残骸,还有周围一张张惊魂未定、表情各异的脸孔,最后目光扫过半空中那哀婉未散的《枉凝眉》旋律(铁蛋很应景地调低了音量,但未停),以及那些依旧在无声滚动的、流光溢彩的全息弹幕。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荒谬感和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富贵温柔乡?大观园?痴情?悔恨?自由?生死?神异?
这一切,在眼前这鸡飞狗跳、充满烟火气却又光怪陆离的同福客栈里,在经历了邢捕头的裤裆藏玉、吕青橙的惊涛碎桌、晴雯的魂影诀别、白敬琪的走火子弹、通灵宝玉的湮灭神迹之后…都显得那么遥远,那么虚幻,那么…不值一提。
他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奇异地没有了悲伤,也没有了激动,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茫。
“呵…呵呵…”宝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先是压抑,继而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癫狂的苦涩和解脱。
“通灵宝玉…通灵宝玉…原来你通的是这般‘灵’!见的是这般‘玉’!好!好得很!”
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这一次,他没有再死死攥着那块玉,而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目光看着它,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惊掉下巴的动作——他随手一抛,像丢开一块烫手的山芋,又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将那价值连城、刚刚才救了他一命的通灵宝玉,丢向了柜台后面惊魂未定的佟湘玉!
“掌柜的,”宝玉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劳什子…赔你的桌子。余下的…就当我的房钱饭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些流光溢彩的弹幕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又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笑容:“此地…甚好。比那园子…干净。”
说罢,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管那被他随手丢出的宝玉是否安全落袋,更不去理会佟湘玉手忙脚乱接住宝玉时那副“额滴神啊这可比桌子贵一万倍”的惊恐表情,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朝着通往后院的楼梯走去。
背影萧索,却挺直了些许,仿佛抛掉了一块背负太久的大石。
【???????】
【宝玉把玉…扔了?当房费?!】
【掌柜的:这泼天的富贵…它烫手啊!】
【二哥哥这是…顿悟了?看破了?】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富贵病、相思病、中二病…】
【宝二爷: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悠扬哀婉的《枉凝眉》旋律,在铁蛋的操控下,恰到好处地缓缓收尾,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客栈略带尘埃的空气里。
佟湘玉捧着那块温润却又重若千斤的通灵宝玉,双手抖得像得了鸡爪疯,哭丧着脸,对着宝玉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喊:“宝…宝公子!这…这太贵重了!额…额不敢收啊!桌子…桌子不值钱!”
可哪里还有宝玉的回应?
白展堂看着掌柜的那副样子,无奈地摇头,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拿”过那块玉(动作快得佟湘玉都没反应过来),掂量了一下,随手丢进柜台装碎银的抽屉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掌柜的,甭嚎了。人家宝二爷赏的,收着呗。改明儿请个好木匠,打张更结实的桌子。”
郭芙蓉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尤其是那堆木屑,撇撇嘴:“排山倒海都省了,让个小丫头一掌给干稀碎…这桌子质量,啧。”
她拍拍还有些发愣的吕青橙的小脑袋,“不过,青橙,干得漂亮!有娘当年的风范!”
吕青橙小脸一红,刚才的勇猛劲儿早没了,害羞地往姐姐身后缩了缩。
吕青柠扶了扶眼镜,看着抽屉的方向,若有所思:“通灵宝玉…分子湮灭…精神印记…有趣的能量载体。值得研究。”
她的学霸之魂开始燃烧。
邢捕头揉着摔疼的屁股,凑到柜台边,眼巴巴地看着那装着宝玉的抽屉,舔着脸:“掌柜的…那玉…俺那二十文…”
“滚!”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异口同声,连李大嘴都挥舞着锅铲瞪了过来。
邢捕头脖子一缩,讪讪地躲到墙角画圈圈去了。
燕小六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刚才的惊险一幕他似乎错过了,此刻看着一地狼藉,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唢呐,一脸茫然:“这…这是咋地了?刚谁家放炮仗了?要…要不要俺吹一曲,替你们…呃…压压惊?顺便替我二舅姥爷…”
“放着我来!”祝无双赶紧上前,一把按住燕小六摸向唢呐的手,笑容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小六哥,收拾残局这种活儿,还是我来吧。您…歇着就好。”
她可不想再受一次唢呐的魔音灌耳。
莫小贝蹦蹦跳跳地跑到那堆桌子“尸体”旁,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雕花木板,大眼睛亮晶晶的:“小郭姐姐!这木头花纹好看!能给我做个小木剑不?”
阿楚和晏辰看着这迅速回归“同福日常”的一幕幕,相视一笑。
晏辰伸手,轻轻刮了下阿楚的鼻子,低声道:“比邢捕头藏私房钱的地儿还精彩的一天?”
阿楚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可不,这直播效果,杠杠的!家人们今儿算是值回票价了!”
她看向悬浮的直播镜头和依旧在滚动的弹幕。
铁蛋默默地走到傻妞身边,金属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小心翼翼又无比珍视地,揽住了傻妞纤细的金属腰肢。
傻妞没有抗拒,只是微微侧头,冰冷的金属脸颊似乎柔和了一瞬。
铁蛋低沉的电子音带着只有傻妞能解析出的温柔电流:“亲爱的,人类的情感数据库,今日又扩容了百分之三百七十点五八。备份已完成。”
傻妞眼中数据流平静划过,回以一个极其细微的、只有铁蛋能懂的“点头”。
【这就…结束了?】
【宝玉顿悟归隐同福客栈?这结局我服!】
【掌柜的喜提传家宝!血赚!】
【青柠大佬要研究宝玉了!期待!】
【敬琪呢?躲楼上自闭了?】
【青橙小可爱害羞了!awsl!】
【无双姐姐还是那么贤惠!】
【小贝要做木剑!可可爱爱!】
【铁蛋傻妞又在悄悄撒糖(机油?)】
【所以…通灵宝玉以后就是同福客栈的镇店之宝了?】
【下回直播啥时候?坐等新剧情!】
【恭送宝二爷!愿你在同福找到真清净!】
【恭送晴雯!愿你在天地间,真正自由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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