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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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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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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大堂里,那点卯似的阳光刚斜斜地蹭过门槛。

一道影子便直挺挺地杵了进来,把门口那片暖黄的光斑拦腰截断。

来人一身青布直裰,浆洗得微微发硬,料子寻常得紧,可那张脸……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违和感。

眉眼清晰得像是用上好的徽墨刚勾画出来,皮肤紧实光洁,不见一丝纹路,可那双眼睛,深得仿佛两口汲干了月光的古井,沉淀着远超外表的、沉甸甸的疲惫,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移栽错地方的百年老松,苍翠得格格不入。

大堂里正懒散的各路神仙顿时被这凝固的空气激得支棱起来。

白展堂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柜台上。

佟湘玉捏着账本的手指忘了翻页。

郭芙蓉揉面的动作僵在半空。

连吕秀才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都滑落了几分。

那怪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离门口最近的邢捕头身上。

他拱了拱手,动作标准得如同礼部定制的木偶,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短暂的寂静:“敢问,此地可是同福客栈?在下……朝朝如念。”

这名字像颗小石子,噗通一声投入了心湖。

“哎妈呀!”邢捕头一个激灵,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腰包,仿佛那名字会吸人钱财,“这、这位……先生?您找谁啊?”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那身普通的行头和那张极不普通的脸,职业病让他脑子里警铃大作——不是骗子,就是妖怪!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放下账本,莲步轻移(带着十二分的警惕)上前几步,“这位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您这……面相可真年轻哈。”

她努力挤出个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忍不住在对方光滑得过分的下巴上溜了好几圈。

角落里,阿楚正窝在晏辰怀里,手指在悬浮于半空、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全息屏幕上划拉着,调整着直播镜头。

晏辰的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她的发梢。

“宝儿,有情况,”阿楚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门口来了个‘朝朝如念’,这名字……挺有网感啊?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平台的古风博主迷路了?”

晏辰低笑,胸腔的震动传到阿楚背上:“这年头,穿汉服不稀奇,穿出这种‘刚从坟里爬出来还自带保鲜膜’效果的,倒是头一份。”

他捏了捏阿楚小巧的耳垂,惹得她缩着脖子笑着躲闪。

“铁蛋,”阿楚头也不回地招呼,“查查这个‘朝朝如念’,什么来路?数据库里有记录没?”

她顺手把直播镜头焦点稳稳地对准了门口那位不速之客。

一直像尊门神般立在阿楚晏辰侧后方的铁蛋,闻言立刻应声:“好嘞,楚楚主人!”

他那张金属质感、线条刚硬的脸上,电子眼瞬间亮起深邃的蓝光,无数细微的光点在他眼球内部高速流动,如同星河流转。

他庞大的身体纹丝不动,但无形的信息流正以恐怖的速度接入某个超越时代的资料库进行检索。

【这扮相……剧组跑出来的?】

【气质绝了,眼神有故事!】

【三百块一天群演没这效果吧?】

【掌柜的懵圈表情包预定!】

【名字好怪,朝朝如念?念念不忘?】

悬浮的弹幕窗口在客栈一角无声地滚动着,五颜六色的字体快速刷过。

朝朝如念对邢捕头的防备和佟湘玉的试探恍若未觉。

他微微侧身,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大堂中央。

那深潭般的眼底,疲惫似乎又浓重了一分。

“我寻此处,”他开口,每个字都像浸透了陈年的苦酒,“只为求解脱。”

“解脱?”莫小贝刚啃完一个糖葫芦,腮帮子鼓鼓囊囊,闻言含糊不清地插嘴,“大叔,您看着挺精神的啊?有啥想不开的?”

朝朝如念的目光转向莫小贝,那眼神里竟掠过一丝极淡、极短暂的温和,随即又被沉重的暮霭覆盖。

“精神?”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那弧度僵硬,仿佛久未使用的生锈门轴,“皆因……活得太久。”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抛出的字眼却如冰雹砸落,“三百载寒暑,朝朝暮暮,不过囚笼。”

“噗——!”正在喝水润嗓子的燕小六直接喷了,呛得惊天动地,“三……三百岁?!哎哟我的亲娘嘞!”

他一边捶胸一边看向邢捕头,“师父!这、这影响仕途啊!咱管不管?”

邢捕头也惊得张大了嘴,下巴颏都快掉到地上了:“三……三百岁?娘咧!这可比上个月那个卖假仙丹的老道还能吹!”

“子曾经曰过,”吕秀才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位……呃,前辈?您这寿数,委实……惊世骇俗。可有凭证?”

【三百岁???】

【秦始皇:兄弟留步!私聊!!】

【长生不老药滞销了?帮帮我们!】

【这演技,奥斯卡欠他十座小金人!】

【三百年单身狗?兄弟受苦了!】

【主播快问问他怎么保养的!】

【同福客栈变神话客栈了?】

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的彩色文字几乎盖住了半边虚拟投影。

郭芙蓉一把将揉到一半的面团按在案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叉腰道:“喂!我说这位‘老’前辈!跑我们同福客栈来耍嘴皮子?要耍排山……”

她作势就要运气。

“芙妹且慢!”吕秀才赶紧拉住她,“听听他怎么说。”

“放着我来!”祝无双的声音清脆响起。

她端着茶盘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惯有的、想帮忙的热切笑容,“这位……先生,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有什么难处,慢慢说,我们同福客栈最是热心助人了。”

她将一杯清茶轻轻放在离朝朝如念最近的桌子上。

朝朝如念看了一眼那杯热气袅袅的茶,并未去碰,只是对着祝无双微微颔首,算是谢过。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众人,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麻木。

“凭证?”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光洁得如同少年。

只见他随意地、轻轻用指甲在坚硬的榆木桌角一划——没有刺耳的声响,没有木屑纷飞,桌角无声无息地缺了一块,断口平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削去。

那缺失的木块,竟在他指间化为细密如沙的粉末,簌簌落下。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连最聒噪的弹幕也凝滞了一瞬。

【卧槽!物理外挂?】

【这指甲比我家菜刀还快!】

【我开始信了怎么办……】

【替桌子问候你主治大夫!】

【三百年功力恐怖如斯!】

“铁蛋?”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手指在晏辰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晏辰立刻会意,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目光锐利地看向铁蛋。

铁蛋眼中的蓝光已经收敛,他转向阿楚晏辰,金属脸庞上竟罕见地模拟出一丝凝重的表情,声音低沉而肯定:“楚楚主人,晏辰主人。目标‘朝朝如念’,身份确认。核心数据库‘异常生命档案’最高密级记录:个体代号‘朝朝如念’,活跃时间跨度超过三个世纪。生理数据监测显示,其细胞活性、代谢水平……恒定于人类青年巅峰状态。目标……陈述基本属实。”

铁蛋的结论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近乎凝固的沉默。

长生!活生生的、三百岁的长生者!

这冲击力远超任何江湖传闻或志怪话本。

佟湘玉张着嘴,那句“额滴神”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

白展堂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微曲,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本能地摆了出来。

郭芙蓉忘了她的排山倒海,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平滑的断口和地上那堆木屑粉末。

吕秀才的眼镜彻底滑到了鼻尖,他浑然不觉,只是喃喃自语:“子、子曾经曰过……不,子没曰过这个……”

“哗擦!”白敬琪第一个蹦了起来,少年人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兴奋,“三百岁?真的假的?老白!咱家祖坟冒青烟……不对,是冒仙气了?遇上活神仙了?”

他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左轮枪套,仿佛想找个参照物比比。

吕青柠则抱着她那台贴满卡通贴纸的ipad,小眉头蹙得紧紧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嘴里念念有词:“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无论剩下多么不合理,那就是真相……可是长生……这不科学啊……”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朝朝如念,像在审视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谜题。

吕青橙没说话,只是默默往姐姐身边靠了靠,小拳头悄悄攥紧了,掌心似乎有微弱的气流在不安地旋转。

朝朝如念对众人的震惊视若无睹,那深潭般的眼眸里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

他挺直的脊背似乎也被那三百年的重量压得微微佝偻,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求死,非因厌世。只因……时光滔滔,永无止境。看尽沧海桑田,亲朋尽作尘土,唯我……独存。”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近乎哀求的情绪,那情绪如此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求诸位……助我解脱。刀兵水火,雷霆万钧……皆可。只求……一个终点。”

【真·活腻了……】

【三百年孤独,想想就窒息。】

【理解,换我三百年也疯。】

【主播快答应他!这素材绝了!】

【技术流呢?分析下怎么杀?】

【弹幕护体!】

【替长生者问候阎王爷!】

“解脱?”白展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江湖人特有的警惕和试探,“这位……前辈?您这身子骨,刀砍斧劈怕是连个印子都留不下吧?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他眼神瞟向那平滑的桌角,心里直打鼓。

“亲娘哎!”邢捕头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这、这活祖宗要寻死?这差事……这差事它影响仕途啊!小六!替我照顾……算了,这事太大,二舅姥爷也罩不住!”

他急得原地转圈。

燕小六立刻挺直腰板,一脸“包在我身上”的悲壮:“师父放心!我……”

他习惯性地就去摸腰间的唢呐,似乎想吹个送葬曲壮胆,被佟湘玉一个眼刀制止了。

“额滴神啊!”佟湘玉拍着胸口顺气,定了定神,看向朝朝如念的眼神复杂极了,有惊惧,有同情,也有一丝生意人的精明,“这位……先生?您看啊,您这情况,它特殊!非常之特殊!寻死觅活,多不吉利,也伤身体不是?要不……咱再想想别的法子?比如……开个养生讲座?额看您这保养秘方,肯定能火!”

她试图把话题引向“钱”途。

“掌柜的!都什么时候了!”郭芙蓉忍不住了,她性子直,看着朝朝如念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一股侠气涌了上来,“人家都这么惨了!三百年啊!搁谁谁不疯?既然前辈信得过咱同福客栈,咱就得帮!”

“芙妹说得对!”吕秀才扶正眼镜,脸上也露出读书人的执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前辈所求,虽悖常伦,然其情可悯。吾辈当……呃,尽力一试!青柠,青橙,你们说呢?”

“真相需要验证!”吕青柠脆生生地道,抱着ipad,小脸严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先试试物理方法!”

她看向白敬琪。

白敬琪早就按捺不住了,闻言立刻兴奋地跳出来:“得嘞!看我的!”

他麻利地从腰间的皮套里掏出那把沉甸甸的、擦得锃亮的真左轮手枪,动作熟练地“咔哒”一声甩开弹巢,从口袋里摸出几颗黄澄澄的子弹,一颗颗仔细压入弹巢,再“啪”地一声合上。

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指向朝朝如念的胸口。

少年脸上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和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前辈!得罪了!您……忍着点啊?”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扣上了扳机。

【真枪实弹?!】

【小朋友玩火危险啊!】

【三百年肉身VS现代化武器】

【前排兜售瓜子花生!】

【替前辈默哀一秒(不是)】

【主播快开慢镜头!】

弹幕瞬间刷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佟湘玉吓得捂住了眼睛。

白展堂身形微动,随时准备救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客栈大堂里爆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硝烟味瞬间弥漫。

白敬琪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他手臂发麻,手腕生疼。

他定睛看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朝朝如念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胸前的青布直裰上,对应心脏的位置,只有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焦黑孔洞。

透过孔洞,能看到里面完好无损的、光洁的皮肤。

那颗威力巨大的子弹,竟像撞上了无形的铁壁,被挤压得完全变形,如同一个扭曲的铜疙瘩,正“当啷”一声,掉落在朝朝如念脚边的青砖地上,兀自冒着缕缕青烟。

而他本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哗擦……”白敬琪看着手里还在冒烟的枪,又看看地上那坨废铜,彻底傻了。

【卧槽!防弹皮肤?!】

【牛顿棺材板按不住了!】

【这防御力mAx!】

【物理攻击免疫实锤!】

【替子弹问候你主治大夫!】

【心疼枪一秒。】

“物理攻击无效?”吕青橙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她推开还在发呆的哥哥,上前一步,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前辈!得罪啦!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惊涛骇浪掌!”

娇小的身影瞬间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强悍气势。

她双掌在胸前急速交错,带起一股肉眼可见的、旋转的强猛气流,空气发出低沉的呜咽。

小小的手掌猛然向前推出!

“呼——!!!”

一股沛然莫御的掌力如同无形的怒潮,咆哮着轰向朝朝如念!

大堂里的桌椅板凳被这掌风余波扫得吱呀作响,向后平移。

地上的灰尘被彻底卷起,形成一道浑浊的烟尘龙卷。

掌力结结实实地撞在朝朝如念身上!

然而,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却如同泥牛入海。

朝朝如念的身体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丝。

他身前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最坚韧的屏障,那狂暴的掌力冲击在上面,只激起一圈圈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涟漪,旋即消散于无形。

只有他脚下的青砖,无声地蔓延开几道细微的裂纹。

吕青橙小脸憋得通红,显然用了全力,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山上,巨大的反震力让她自己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一脸的不服气。

【内力攻击也无效?!】

【魔抗点满了?】

【这挂开得过分了!】

【替青橙宝宝心疼一秒!】

【物理魔法双免疫?玩个锤子!】

【主播上高科技吧!】

“晏辰!”阿楚看得眉头紧锁,在晏辰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物理内力都不行……看来常规手段没戏了。”

晏辰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沉稳:“嗯。铁蛋,傻妞,该你们了。试试束缚和能量冲击,注意强度控制,别真把客栈拆了。”

“收到!晏辰主人!”铁蛋和傻妞同时应声,两人默契地向前一步,并肩而立。

铁蛋双臂平举,掌心向下。

只见他掌心复杂的能量纹路瞬间亮起炽烈的蓝光,无数道纤细却凝练如实质的蓝色能量束如同灵活的锁链,从他掌心激射而出,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精准地缠绕向朝朝如念的四肢和躯干!

这是高能粒子束缚索。

几乎在同一时间,傻妞双臂在胸前交叉,一个复杂的手印瞬间完成。

她双掌猛地向前推出,掌心爆发出刺目的亮紫色光芒!

一道纯粹由高浓度能量构成的光柱,带着毁灭性的气息和灼热的高温,如同咆哮的紫色雷龙,后发先至,狠狠地轰向被蓝色能量索缠绕住的朝朝如念!

目标直指其眉心!

量子脉冲炮!

蓝紫两色光芒瞬间将朝朝如念的身影吞没!

强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在大堂内肆虐,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桌上的碗碟哗啦啦乱跳。

【我瞎了!】

【这特效经费爆炸!】

【赛博斗法!】

【机器人夫妻档帅炸!】

【替客栈的碗默哀……】

【这波总该行了吧?】

光芒散去,能量余波平息。

铁蛋和傻妞依旧维持着攻击姿态,但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极其拟人化的震惊和不解。

朝朝如念依然站在原地。

那些足以撕裂钢铁战舰的蓝色能量索,此刻却像脆弱的玻璃丝,寸寸断裂,化作点点蓝色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那道轰向他眉心的毁灭性能量光柱,在距离他皮肤不到一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法逾越的无形之墙,被硬生生地折射、偏转了方向!

“轰隆——!!!”

被折射的紫色光柱狠狠撞在大堂角落一根粗壮的承重柱上!

坚硬的木柱瞬间被炸出一个脸盆大的焦黑窟窿,边缘的木头还在冒着青烟,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整个客栈都因为这剧烈的爆炸而摇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而朝朝如念,毫发无伤。

他甚至抬手,轻轻拂了拂被能量冲击波微微吹乱的衣襟,动作从容得令人绝望。

他看向铁蛋和傻妞,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外力……伤不了我。规则之内,凡俗之力,于我……皆为虚妄。”

佟湘玉看着那冒烟的柱子,心都在滴血,带着哭腔喊:“额的百年老榆木柱子啊!额滴神啊!这得赔多少钱啊!”

【规则之内?啥意思?】

【凡俗之力无效?那啥有效?】

【柱子:我招谁惹谁了?】

【替掌柜的心疼柱子一秒!】

【无解了?】

【主播想想办法啊!】

阿楚看着那冒烟的柱子,又看看纹丝不动、仿佛亘古磐石般的朝朝如念,秀气的眉毛拧成了结。

她忽然在晏辰怀里转过身,双手捧住他的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大眼睛眨巴着,闪烁着灵动的光:“辰辰,硬的软的都不吃……你说,他是不是缺个‘体验卡’?比如……‘死亡体验’豪华套餐?”

晏辰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低头,飞快地在阿楚光洁的额头上啄了一下,低语道:“心有灵犀。铁蛋,傻妞,启动‘彼岸花’全息幻境系统!最高拟真度!给他……造一场‘大梦’!”

“明白!”铁蛋和傻妞眼中光芒一闪,立刻执行。

两人身上的能量纹路再次亮起,但这次的光芒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波动。

无形的力场以他们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迅速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堂。

众人只觉得眼前的光线微微扭曲了一下,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静谧。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景象在所有人眼前铺陈开来——

温暖明亮的同福客栈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纯白虚无。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痕迹。

只有绝对的寂静和空茫。

朝朝如念孤零零地站在这片虚无的中心,他脸上那三百年来早已凝固的麻木,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一丝茫然,一丝无措,悄然爬上他的眼底。

【我靠!场景切换?】

【全息投影这么牛了?】

【这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氛围感拉满!】

【孤独感溢出屏幕了!】

【代入感太强,我已经开始窒息了……】

虚无并未持续太久。

景象再次变幻。

这一次,是极致的黑暗。

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沉重地挤压着感官。

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深入骨髓。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消亡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勒紧心脏。

朝朝如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的影子。

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想抓住些什么,但四周只有吞噬一切的虚无。

【妈耶!吓死宝宝了!】

【这心理暗示绝了!】

【黑暗恐惧症犯了!】

【长生者也会怕黑?】

【替前辈捏把汗!】

【主播玩得有点大啊……】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眼前出现的,是朝朝如念无比熟悉的景象——一间简陋却整洁的茅屋,屋前几畦碧绿的菜蔬,竹篱笆上攀着几朵野花。

一个荆钗布裙、笑容温婉的妇人正倚着门框,向他招手,眼神里满是温柔和期盼。

那是他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几乎不敢触碰的画面——他早逝的发妻!

她身后,似乎还有几个模糊的、孩童欢快奔跑的身影……那是他从未亲眼见过、只在想象中勾勒的孙辈?

“阿念……回来吃饭了……”妇人轻柔的呼唤,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清晰地传入耳中。

朝朝如念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虚幻的身影,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声响。

三百年来筑起的心防,在这最柔软、最锥心的幻象面前,轰然崩塌。

他踉跄着向前扑去,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的温暖。

“阿芸……儿……孙……”破碎的哽咽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血的味道。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虚幻身影的刹那,整个温馨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剧烈地扭曲、碎裂!

茅屋、妇人、孩童、菜畦……一切的一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画,瞬间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虚无之中。

他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中只有一片空无。

“不——!!!”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朝朝如念的胸腔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绝望和不甘,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刺穿了幻境,也刺穿了现实,狠狠撞在客栈里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那三百年的沧桑、三百年的孤独、三百年沉淀下来的、足以压垮山岳的痛苦,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汹涌滚落,顺着他光滑却刻满无形皱纹的脸颊,砸在青砖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不再是那个深不可测的长生者,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珍宝、被遗弃在时光尽头、痛彻心扉的可怜人。

【破防了!泪目!】

【三百年思念一朝爆发……】

【这幻境太狠了!杀人诛心!】

【原来长生最怕的是回忆……】

【替前辈擦擦眼泪(递纸巾)】

【孤独才是永恒的毒药。】

全息幻境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

温暖的光线、熟悉的桌椅、客栈里众人惊愕担忧的面孔……一切又回到了现实。

朝朝如念依旧蜷缩在地上,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

那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埋着的臂弯里传出来,撕扯着空气。

阿楚从晏辰怀里挣脱出来,走到朝朝如念身边,蹲下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块印着小熊图案的、干干净净的棉质手帕,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晏辰也走了过来,站在阿楚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那个崩溃的长生者。

过了许久,那剧烈的颤抖才慢慢平息。

呜咽声渐弱,只剩下沉重的、压抑的抽气。

朝朝如念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泪水在他脸上肆意纵横,冲刷出沟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红肿不堪,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迷茫,以及……一丝被强行撕开伪装后,赤裸裸的痛苦和无助。

他看着眼前阿楚温和关切的眼神,又看看那块带着稚气图案的手帕,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发出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原来……刀兵加身……雷霆万钧……并非酷刑……”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原来……求死……并非厌倦这天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

“只是……只是这无涯的时光……太冷……太寂寞了……”他闭上眼,两行清泪再次滑落。

“我……只是……想有人……记得我……想念我……如同……我念着他们……”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百年的重量,最终竟浓缩成了“寂寞”二字。

客栈里一片寂静,只有那压抑的余韵在空气中回荡。

连最跳脱的弹幕,也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破大防了……】

【孤独才是终极boSS】

【三百年无人记得……想想就可怕】

【泪崩了家人们!】

【长生诅咒实锤!】

【替所有被遗忘的人叹息。】

吕青柠抱着她的ipad,小脸上没了之前的探究,只剩下深深的难过。

她小声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真相……有时候真的很沉重。”

她轻轻点开屏幕上的番茄免费小说App图标,翻找着什么。

莫小贝眼圈红红的,把手里剩的半根糖葫芦默默递了过去,又觉得不合适,讪讪地缩了回来。

佟湘玉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走到柜台后,拿出一个干净的粗瓷碗,倒了一碗温热的米酒,默默地放到朝朝如念面前的地上,低声道:“喝口吧……暖暖身子……也……暖暖心。”

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柔和悲悯。

朝朝如念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米酒,又看看佟湘玉,再看看阿楚放在地上的小熊手帕,红肿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他没有去碰碗,只是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挺拔的身姿不再,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无尽的萧索。

他抬手,用袖子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对着客栈里的众人,深深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动作依旧标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疲惫和释然。

“朝朝如念……谢过诸位。”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那深潭般的眼底,痛苦依然在,但似乎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死水,多了一丝微弱的、名为“理解”的涟漪。

“今日……如梦方醒。长生非福,寂寞蚀骨。所求非死,所求……不过是这红尘烟火里,一丝暖意,一声回响。”

他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客栈里每一张鲜活的面孔——佟湘玉的关切,白展堂的警惕下的松动,郭芙蓉的直率与同情,吕秀才的思索,祝无双的善良,李大嘴的懵懂,莫小贝的纯真,邢捕头的纠结,燕小六的茫然,白敬琪的震撼,吕青橙的懵懂,吕青柠的难过……还有阿楚晏辰的智慧与悲悯,铁蛋傻妞的可靠。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悬浮在半空、无声滚动着弹幕的全息投影上。

那些来自未知时空的、陌生却鲜活的文字。

他忽然对着那片弹幕,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疲惫,有苦涩,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

“也谢过……诸位‘宝宝’、‘家人’。”他学着阿楚之前的称呼,语气有些生涩,却异常认真,“你们所言……亦是良药。”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朝朝如念,此名……终可休矣。吾名……李念尘。”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那张光滑如青年、不见丝毫岁月痕迹的脸庞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笑纹。

那并非衰老的皱纹,而是仿佛凝固的时光终于开始重新流淌,在他身上刻下了第一道属于“凡人”的、温暖的痕迹。

那身浆洗得发硬的青布直裰,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步履依旧缓慢,却不再沉重如枷锁,反而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虚浮和轻快。

夕阳的金辉从敞开的客栈大门涌入,正好落在他走向门口的背影上,将那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融进那无边的光里。

客栈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送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晕中。

没有人说话,只有夕阳的光线在空气里缓缓流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与淡淡的怅惘。

【他……笑了?】

【李念尘……好名字!】

【朝朝如念,终成念尘】

【脸上的笑纹……他‘活’过来了?】

【泪目!最好的结局!】

【长生者找到了他的药。】

【记住你了,李念尘!】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包括长生寂寞)】

【下个故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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