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奇形怪状的影子,一长一矮,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同福客栈敞开的门洞。
一股浓重的水腥气和河底淤泥特有的腐败味儿随之涌来。
高的那个顶着溜光水滑、布满暗绿鳞片的鱼脑袋,两颗死鱼眼泡鼓得快要掉出来,鼻孔朝天,活像被人按着脑袋硬塞进特大号鲶鱼头套;矮的那个更离谱,顶着癞蛤蟆似的扁平宽脸,下巴几乎垂到胸口,阔嘴咧开,露出满口细碎尖利的黄牙,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涎水丝儿。
“苦——哇——!”高鱼头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干嚎,嗓子眼像卡了破风箱,呼哧带喘,“俺们兄弟,苦哇——!”
他一边嚎,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往外扯东西,动作笨拙得像刚长出爪子。
矮胖的那个连忙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哗啦”一声抖开一块皱巴巴、边缘沾着几根水草的粗麻布。
布上用黑乎乎、疑似锅底灰的东西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九九六是福报?压榨鱼命!强烈要求带薪休假!加班补贴!”
矮胖鱼精灞波儿奔吸溜了一下快要掉到地上的口水,瓮声瓮气地接腔,声音像闷在破水缸里:“对!俺们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给那黑心老龙王打了八百年工了!”
“巡海、守门、刮夜明珠上的苔藓…没日没夜啊!”
“连口热乎的虾米汤都没喝上过!俺们…俺们要反抗!要自由!要…要带薪年假!”
他说到激动处,蒲扇般的大手“啪”地拍在旁边榆木桌上,震得茶碗盖叮当作响。
整个大堂瞬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回音。
正准备给客人倒茶的祝无双,铜壶悬在半空,热水滴滴答答落在脚面浑然不觉,嘴巴张成圆圆的“o”字。
柜台后噼里啪啦拨算盘的佟湘玉,手指僵在算珠上,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那句“额滴个神啊”卡在喉咙里没蹦出来。
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白展堂,瓜子仁粘在门牙上,保持着张嘴的滑稽姿势,活像被葵花点穴手定住。
郭芙蓉手里的抹布“吧嗒”掉在地上。
吕秀才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眼神充满学术性困惑,似乎在思考“九九六”在四书五经里的出处。
“哗擦!”一声稚气未脱却硬要装老成的惊呼打破了这份安静。
楼梯口,白敬琪一个箭步窜下来,手里宝贝左轮手枪耍了个花哨枪花,枪口虚虚指向两条鱼精,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自以为)锐利地扫视全场:“何方妖孽?敢来同福撒野?小爷我这把‘追魂夺命枪’可不是吃素的!”
他手指飞快拨弄转轮,发出“咔哒咔哒”脆响,正往里压子弹。
旁边的吕青橙小脸兴奋得通红,攥紧小拳头,跃跃欲试,嘴里无声念念有词,显然在酝酿“惊涛骇浪掌”。
只有吕青柠还算镇定,小手扶了扶鼻梁上过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油灯的光,小大人似的嘀咕:“妖怪讨薪?行为动机异常…待本神探分析一二。”
“噗嗤!”阿楚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
旁边的晏辰也是一脸忍俊不禁,他伸手,宠溺地揉了揉阿楚的头顶,把她精心梳好的发髻揉得毛茸茸的:“我说阿楚,这年头,妖怪的维权意识都这么超前了?”
“连‘九九六’、‘带薪休假’都整明白了?”
“这词儿听着比咱俩还像从2025年卷过来的打工人啊。”
阿楚好不容易止住笑,一双杏眼弯成月牙,俏皮地冲晏辰眨眨眼,又做了个“嘘”的手势,顺手从帆布挎包里掏出直播神器——一个闪烁幽蓝色金属光泽的悬浮球。
小球无声升到半空,自动调整角度,一道柔和光束投射下来,瞬间在客栈斑驳的土墙上展开一面巨大、清晰的光幕。
【卧槽!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真是西游记里那俩蠢萌鱼精?活的!会说话的!】
一行加粗加大还自带闪光特效的弹幕率先砸在光幕顶端,瞬间引爆直播间。
【横幅牛逼!九九六是福报?这横幅谁给写的?穿越者联盟吗?笑不活了家人们!】
【鱼精讨薪?这剧情走向我特么直呼内行!老龙王出来挨打!】
【左边那个高鱼头口水快流成河了,右边矮胖子拍桌子手不疼吗?塑料兄弟情实锤!】
【支持鱼权!支持带薪休假!妖精也要劳逸结合!】
【白敬琪小少爷又装逼了哈哈,耍枪姿势帅不过三秒!青橙妹妹好可爱,想rua!】
【青柠小侦探上线!真相只有一个:老龙王是黑心资本家!】
光幕上弹幕如钱塘江大潮般汹涌,五颜六色的文字几乎淹没整个墙面。
两条鱼精哪见过这场面?
奔波儿灞(高鱼头)鼓胀的死鱼眼珠艰难转动,试图聚焦在飞快滚过的文字上,满脸鳞片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些发光的虫子是什么”。
灞波儿奔(矮胖子)更是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往他大哥身后缩了缩,阔嘴微张,口水差点滴到佟湘玉刚擦干净的地板上。
“呃…这…这是何…何方法宝?”奔波儿灞指着光幕,声音有点发颤,刚才那股悲愤讨薪的劲儿被这高科技玩意儿冲散大半。
阿楚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专业主播的和蔼面孔,对着悬浮球方向:“家人们,宝宝们!看到没?如假包换的西游原着妖怪,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
“他们今天来同福客栈,不为别的,就为争取一个打工鱼的基本权益——拒绝九九六,要求带薪休假!”
她顿了顿,俏皮地冲两条鱼精眨眨眼:“二位鱼兄,跟直播间的家人们打个招呼呗?大家可关心你们了!”
奔波儿灞看着光幕上飞速掠过的【鱼兄好!】【支持讨薪!】【老龙王黑心老板!】之类弹幕,虽然大部分字认不全,但那份扑面而来的热闹和(他自以为的)支持让他精神一振。
他挺了挺布满鳞片的胸脯(如果那算胸脯的话),努力模仿刚才弹幕里一闪而过的“抱拳”表情,两只覆盖滑腻粘液、指间带蹼的手笨拙抱在一起,对着光幕方向拱了拱:“呃…多…多谢…多谢各位上仙捧场!”
“俺们兄弟…实在是…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啊!”
悲从中来,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看又要开嚎。
旁边的灞波儿奔却完全被另一条弹幕吸引:【鱼兄,讨薪得有证据!工资条有吗?劳务合同呢?光喊口号没用啊!】
他迷茫地挠了挠疙疙瘩瘩、像癞蛤蟆皮的宽大脑门,瓮声瓮气地问:“大哥…工…工资条是个啥?”
“咱那劳务合同…当年龙王招工,就…就拍了拍俺肩膀,说‘小子,以后跟爷混,包吃包住’,这…这算数吗?”
“啊?”奔波儿灞也懵了,死鱼眼瞪得更大,“拍…拍肩膀?没…没字据?”
兄弟俩面面相觑,两张怪脸上都写满“完犊子了”四个大字。
刚才好不容易凝聚的讨薪气势,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
讨薪讨了个寂寞?
“咳!”一声清朗的咳嗽适时响起,带着点忍俊不禁。
晏辰上前一步,站到阿楚身边,他身材挺拔,脸上带着温和又促狭的笑意,像看两个迷路的小朋友:“二位鱼兄,你们的情况,家人们都了解了。”
“这口头协议嘛,在俺们那儿…呃,在凡间,确实效力有限。”
他巧妙避开“2025年”这个敏感词,话锋一转:“不过呢,咱解决问题,不一定非得揪着合同不放,是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呃,条条水路通龙宫嘛!”
差点秃噜出个现代词儿,他赶紧刹住车。
阿楚默契地接上话茬,歪着头,俏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对呀对呀!晏辰说得对!咱得换个思路。”
“比如…化悲愤为食欲?你们看啊,”她说着,手指在悬浮球上飞快点了几下,动作行云流水,“家人们刚才不是有人提到‘鱼头泡饼’吗?还有‘剁椒鱼头’、‘酸菜鱼’…哎呀,想想就流口水!”
她故意咂吧了一下嘴,声音响亮。
“咕咚!”一声巨大、清晰的吞咽口水声,像块石头砸进平静水面。
来源正是灞波儿奔。
他阔嘴大张,眼睛死死盯着阿楚,黄澄澄的眼珠子都直了,一缕晶亮的口水丝终于不堪重负,“啪嗒”滴落在自己脏兮兮的衣襟上。
奔波儿灞虽然努力维持“苦大仇深讨薪者”形象,但喉结(如果鱼有喉结的话)部位明显上下滚动好几下,眼神不由自主往阿楚手上的悬浮球飘。
“啥…啥泡饼?啥…啥椒鱼头?”灞波儿奔的声音带着渴望的颤抖,刚才讨薪的委屈似乎被一股更原始、更强大的欲望暂时压制了。
“想看?简单!”晏辰打了个响指,笑容里带着点狐狸般的狡黠。
他接过阿楚的操作,指尖在悬浮球光滑表面快速滑动几下。
那面巨大的光幕瞬间切换画面,不再是汹涌的弹幕,而是变成一幅幅令人垂涎欲滴的动态影像——正是《舌尖上的中国》里关于鱼的各种经典烹饪镜头!
只见光幕上:
晶莹剔透的鱼生刺身,薄如蝉翼,铺在碎冰上,点缀着嫩绿的芥末和嫣红的玫瑰花瓣,旁边一小碟琥珀色的酱油泛着诱人油光。
乳白浓郁的鱼头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硕大的鱼头若隐若现,汤面漂浮着翠绿葱花和几粒鲜红枸杞。
火红油亮的剁椒厚厚覆盖在蒸得恰到好处的鱼头之上,热气蒸腾,辣香仿佛要冲破屏幕。
金黄酥脆的鱼块裹着浓稠的糖醋汁,被筷子夹起时拉出长长的、晶莹的丝线…
背景是磁性醇厚的旁白:“…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鱼肉的鲜甜,在舌尖绽放,这是来自江河湖海的馈赠…”
“嘶——哈!”
“吸溜——!”
两条鱼精的吸气声和咽口水声此起彼伏,瞬间成了大堂里最响亮的声音。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死死黏在光幕上,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两张怪脸上的表情从迷茫、震惊,迅速过渡到混合着极致渴望和世界观崩塌的呆滞。
奔波儿灞指着那道刺身,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生…生吃?这…这也能吃?还…还这么好看?”
他活了八百年,只知道清蒸、红烧,顶多再加个龙王宴席上的油炸小杂鱼,哪见过这种把鱼肉当艺术品摆弄的阵仗?
灞波儿奔更是彻底沦陷,直勾勾盯着那锅奶白的鱼头汤,阔嘴无意识张开,口水像开了闸的小溪,哗啦啦顺着嘴角淌下来,在脚前迅速积起一小摊亮晶晶的水渍。
他喃喃自语,声音如梦呓:“香…真香…比龙宫御厨炖的千年王八汤还香…俺…俺想喝…”
同福客栈的众人也看得入了迷。
李大嘴不知何时凑到最前面,搓着大手,眼睛放光,嘴里念念有词:“乖乖…这刀工…这火候…绝了!回头俺也试试这剁椒鱼头!”
莫小贝踮着脚尖,努力越过李大嘴的肩膀,小鼻子一抽一抽,仿佛能闻到诱人香气:“哇!那个糖醋鱼块看着好好吃!小郭姐姐,咱们中午能吃鱼吗?”
郭芙蓉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豪气地一挥手:“排…呃,想吃就安排!秀才,记下来,中午加菜,做鱼!”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地掏出小本本:“子曾经曰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记下了,芙蓉鱼…呃,具体做法待考…”
佟湘玉看着两条鱼精那副馋涎欲滴、魂不守舍的模样,又看看墙上让人食指大动的画面,精明的小算盘在心里噼里啪啦打得飞快。
她扭着腰肢走上前,脸上堆起职业化、热情过分的笑容:“哎呦喂!额滴个神啊!看看!看看!这才叫生活!”
“二位鱼兄啊,在龙宫受那鸟气干啥?九九六?呸!”
“在咱同福客栈,讲究的就是一个劳逸结合,心情舒畅!你看大嘴兄弟,”她一指旁边还在研究光幕上刀工的李大嘴,“干活麻利,待遇从优!”
最重要的是——”佟湘玉故意拖长调子,手指风情万种地撩了下鬓角,“顿顿都能吃上好的!这鱼啊,在咱这儿,不是苦命的劳工,那是…那是尊贵的食材!艺术的化身!”
“食材?化身?”奔波儿灞被这两个词砸得有点晕乎。
他茫然地看看光幕上那精美的鱼生,又低头看看自己布满鳞片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职业荣誉感”混杂着“被端上桌的危机感”在他简单的鱼脑子里打架。
“对!尊贵!艺术!”佟湘玉趁热打铁,声音拔高一个八度,“二位这身板,这气度!一看就是…就是顶级食材…呸!顶级人才!”
“留在龙宫刮夜明珠上的青苔?屈才!太屈才了!”她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
“不如留在咱同福,跟大嘴师傅学两手!把这江河湖海的馈赠,做成让…让家人们都流口水的美味!”
她说着,还不忘对着悬浮球方向,抛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噗!佟掌柜这挖墙脚技能mAx!从讨薪直接拐到招聘厨子了?】
【神特么‘尊贵的食材,艺术的化身’!鱼精兄弟快跑!这是要把你们忽悠瘸了然后下锅啊!】
【大嘴师傅收徒弟吗?我想学做那道刺身!打赏走起!】
【支持鱼精转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当厨子比当巡海小妖有前途多了!】
【注意看灞波儿奔的口水!已经能养金鱼了!笑死!】
光幕上的弹幕再次沸腾,一半是爆笑,一半是起哄。
两条鱼精的脑子彻底成了浆糊。
奔波儿灞看看墙上诱人的鱼,看看热情似火的佟湘玉,再看看身边口水流成河的兄弟,最后目光落回自己布满鳞片的手上。
一个荒谬又带着点诱惑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一样,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当…当食材…不是,当厨子?好像…也不错?至少…闻着香?
就在这思想激烈斗争、气氛诡异又搞笑的当口,一直像忠诚卫士般立在阿楚身后的铁蛋,线条硬朗、充满金属质感的脸上,那双高度拟真的电子眼突然闪烁起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恶作剧般的蓝光。
他微微侧过头,用只有身边傻妞能听到的、带着磁性的气声低语:“妞,看哥给他们整点氛围感。”
话刚说完,也不等傻妞反应(傻妞只是温柔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微翘),铁蛋体内某个隐藏的发声单元猛地启动!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一首旋律极其欢快、喜庆到近乎魔性的《好运来》毫无征兆地、以最大音量炸响在整个同福客栈!
那高亢嘹亮的女声,配合着强劲的鼓点和电子配乐,瞬间盖过一切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哎——呀!”佟湘玉首当其冲,被这平地惊雷般的歌声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扭了腰。
但下一秒,那深入骨髓的、属于客栈掌柜的“人来疯”基因被这极具感染力的神曲彻底激活了!
什么鱼精讨薪,什么妖怪转行,统统抛到脑后!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双手往腰间一叉,踩着那“咚咚锵锵”的鼓点,腰肢一拧,就扭起了极具乡土气息的大秧歌!
大红绸子不知何时已抓在手里(天知道她从哪里掏出来的),随着夸张的舞步上下翻飞。
“额滴神啊!好日子来咧!”佟湘玉一边扭一边眉飞色舞地高喊,“都愣着干啥?扭起来呀!”
“傻妞!来,跟姐一起!铁蛋兄弟,你这调调选得忒带劲了!”
傻妞掩口轻笑,动作却毫不含糊。
她轻盈地滑步向前,身姿曼妙,瞬间从现代保镖切换成古典舞姬。
水袖轻扬,足尖点地,一个优雅的旋转,再一个柔美的下腰,与佟湘玉那豪放不羁的秧歌形成奇妙又和谐的混搭。
她对着佟湘玉眨眨眼:“掌柜的,这曲子…够劲儿!”
这突如其来的“歌舞升平”彻底把两条鱼精整不会了。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群魔乱舞(在他们看来)的景象。
震耳欲聋的“好运来”,扭得花枝乱颤的老板娘,翩若惊鸿的机器人舞娘…八百年枯燥的龙宫生涯,哪见过这种阵仗?
那欢快的节奏像是有魔力,咚咚咚地敲在他们简单的心脏上。
灞波儿奔那只阔嘴无意识地咧开,露出黄牙,口水暂时忘了流,粗短的腿竟然跟着鼓点,笨拙地、一抖一抖地动了起来!
奔波儿灞僵硬地扭了扭布满鳞片的脖子,死鱼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叫做“懵懂的好奇”的东西。
白展堂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哎哟喂!老铁!收了神通吧!耳朵要聋了!”
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节奏微微晃着肩膀。
郭芙蓉一把拉起还在懵圈的吕秀才:“呆子!别子曰了!蹦跶两下,活动筋骨!”
说着就拽着秀才加入了乱扭的行列。
莫小贝最开心,拍着手又蹦又跳:“好哦!开舞会咯!”
白敬琪努力想维持他“小爷”的酷帅形象,抱着左轮枪,但小脚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点着地。
吕青橙和吕青柠这对小姐妹更是手拉着手,咯咯笑着转起了圈圈。
整个同福客栈,瞬间变成一个巨大、欢乐、荒诞无比的迪斯科现场。
妖怪讨薪?这会儿没人记得了!此刻只有魔性的音乐和群魔乱舞!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我笑到邻居报警!《好运来》战歌起!】
【佟掌柜秧歌yyds!傻妞古典舞绝美!这混搭我磕了!】
【快看两条鱼!灞波儿奔在踩点!奔波儿灞在扭脖子!妖怪蹦迪实锤!】
【铁蛋哥!你是我的神!这氛围组组长当得称职!打赏火箭!】
【同福客栈欢乐多!鱼精讨薪秒变广场舞大赛!年度最佳喜剧片预定!】
墙上的弹幕彻底疯了,各种礼物特效疯狂刷屏,几乎要把画面淹没。
阿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晏辰一边笑,一边伸手揽住她的肩,防止她笑倒在地。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又无比欢乐的一幕,凑到阿楚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一丝只有她能懂的宠溺:“亲爱的,你说…咱这算不算用魔法打败魔法?不对,是用神曲感化鱼精?”
阿楚笑得说不出话,只能靠在他怀里,胡乱点头。
她眼角余光瞥见,在震天响的《好运来》和群魔乱舞的掩护下,邢捕头和燕小六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
邢捕头那双小眼睛精光四射,正偷偷摸摸地、极其精准地用筷子夹起桌上果盘里最大最水灵的一颗葡萄,迅速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还不忘对着光幕方向,努力想挤出一个“亲民”的笑容,结果被葡萄汁呛得直咳嗽。
燕小六则是一脸紧张和兴奋,一只手紧紧按在腰间的破刀柄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跟着音乐节奏拍着自己的大腿,眼睛瞪得溜圆,嘴里还无意识地跟着哼:“…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那调子跑得,亲娘都认不出来。
这场由铁蛋一首《好运来》引发的、史无前例的同福客栈“妖人共舞”狂欢,足足持续了将近五分钟。
当最后一个高亢的尾音终于落下,余音似乎还在梁上嗡嗡作响时,大堂里已是东倒西歪,笑喘一片。
佟湘玉累得香汗淋漓,扶着老腰直喘气,脸上却洋溢着运动后的红晕和满足:“哎…哎呦…可…可累死额咧…不过…痛快!”
她看向两条鱼精,眼睛亮得惊人:“咋样?二位鱼兄?在咱这儿,干活是干活,该乐呵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跟着扭!”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还沉浸在刚才那魔性节奏的余韵里,两张怪脸上表情呆滞,眼神发直,身体还残留着不自觉的轻微晃动。
好半天,奔波儿灞才梦游般开口,声音虚浮:“扭…扭…是挺…挺得劲儿的…”
他晃了晃硕大的鱼头,试图把里面嗡嗡作响的“好运来”甩出去,终于找回一点被震散的思绪。
他看看地上被自己兄弟口水浸湿的那一小块地方,又看看墙上光幕里早已切换回弹幕、但还残留着美食影像余韵的画面,再看看旁边累得直喘气却满脸兴奋的佟湘玉和笑靥如花的傻妞…
“唉!”奔波儿灞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像破风箱拉到了底,带着八百年的辛酸和一种认命般的释然,“罢了!罢了!八百年了…刮苔藓刮得俺鳞片都磨薄了!老龙王…忒不地道!”
他挺了挺胸脯(虽然效果不明显),努力做出一个“爷想通了”的豪迈姿态,只是那鼓胀的死鱼眼和歪斜的鱼嘴让这姿态显得无比滑稽:“俺们兄弟…不回去了!”
“对!不回去了!”灞波儿奔立刻声援,他抹了一把下巴上残留的口水,阔嘴咧开,露出满口黄牙,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跟着掌柜的!学…学做那个…那个啥…刺身!还有泡饼!香!”
讨薪?什么讨薪?在美食和欢快的“好运来”面前,那点委屈算个鱼泡泡!
【成了!佟掌柜成功拐带西游在编妖怪两名!】
【鱼精兄弟弃暗投明!欢迎加入同福大家庭!】
【所以…这是要开全鱼宴庆祝入职吗?(狗头保命)】
【强烈要求直播大嘴师傅教妖怪做鱼!这教学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劳动纠纷和平解决!美食与音乐是宇宙通用语言!撒花!】
弹幕一片欢腾,充满了庆祝胜利的气氛。
佟湘玉乐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到“同福客栈特色鱼生”名扬七侠镇的盛景:“好好好!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大嘴!”
她高声招呼。
李大嘴早就摩拳擦掌了,闻言立刻挺着肚子站出来,拍得胸脯啪啪响:“掌柜的放心!包在俺身上!俺一定把二位…呃…鱼师傅,教得明明白白!”
“保管让咱客栈的鱼,成为七侠镇一绝!”
他看向两条鱼精,眼神热切得像看两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食材版):“鱼兄!咱先从刮鳞去内脏开始?这可是基本功!”
“刮…刮鳞?”奔波儿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冰凉的鳞片,一股凉气从尾巴骨(如果他有的话)直冲天灵盖。
灞波儿奔也缩了缩脖子。
“咳!”吕秀才清了清嗓子,关键时刻展现读书人的严谨,“大嘴兄,此言差矣。子曾经曰过,因材施教。”
“二位鱼兄…天赋异禀,或可跳过此等基础步骤,直接传授高深烹饪技法,比如…火候掌控?调料配比?”
他推了推眼镜,努力给新同事挽尊。
“对对对!秀才说得对!”佟湘玉立刻打圆场,“咱不刮鳞!咱…咱学点高端的!比如…片鱼生?那个讲究!”
她可不想新员工第一天就被吓跑。
两条鱼精这才松了口气。
奔波儿灞想了想,突然伸出他那覆盖着粘液和鳞片的手,在怀里摸索起来。
摸了半天,掏出一个湿漉漉、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几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莹白光泽的珍珠!
个头虽然不算顶大,但颗颗圆润,品相极佳。
“掌柜的,”奔波儿灞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珍珠往前递了递,死鱼眼不敢看人,“刚才…刚才俺兄弟流口水,弄脏了地面…还有…拍桌子可能…可能拍裂了点缝儿…这个…赔…赔您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俺们…俺们现在没钱…就…就这点私房…夜明珠上刮下来的粉攒的…您别嫌弃。”
大堂里又是一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几颗在油灯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珍珠。
邢捕头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呼吸都粗重了,手不由自主就往腰间的刀柄上摸去,职业病差点发作。
燕小六更是“噌”地一下把腰刀拔出了一半,寒光闪闪,嘴里结结巴巴:“珍…珍珠!贼…贼赃?”
“放下!”佟湘玉一声断喝,柳眉倒竖,狠狠剜了邢捕头和燕小六一眼,“什么贼赃!这是二位鱼兄的心意!是赔偿!懂不懂?”
她转过头,面对两条鱼精时,脸上瞬间又堆满了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变脸速度堪称一绝:“哎呦喂!鱼兄太客气了!这么点小事…还赔啥呀!”
“不过…既然是心意,额就厚着脸皮收下咧!回头镶个簪子,美得很!”
她动作极其自然地接过珍珠,手指捻了捻,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戴着珍珠簪子招摇过市的模样。
【珍珠!龙宫特产!鱼精兄弟是实在鱼啊!】
【邢捕头职业病晚期没救了!看到珍珠就想抓贼!】
【佟掌柜这变脸绝技…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所以赔偿到位了?同福客栈的桌子地板身价暴涨!】
【新员工入职还自带‘赔偿金’?这企业文化我爱了!】
光幕上的弹幕充满了欢乐的调侃。
奔波儿灞见佟湘玉收下了珍珠,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感觉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再次看向那面光幕,看着上面飞速掠过的、他大部分看不懂却莫名感到亲切的文字。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有点酸涩,有点轻松,更多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敞亮。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式一点,对着那光幕的方向,笨拙地再次拱了拱手:“那个…家人们?宝宝们?俺…俺奔波儿灞,和俺兄弟灞波儿奔,今天…谢谢你们了!”
他顿了顿,组织着匮乏的语言:“虽然…虽然带薪休假没讨着…但…但俺们明白了!俺们鱼…也是有选择的!不能老搁一个黑心老板那旮沓死磕!”
“俺们…俺们要换个活法!”他越说越顺,死鱼眼似乎都亮了几分。
“以后…以后俺们就在同福客栈,跟大嘴师傅好好学!把俺们鱼…呃…把鱼,做出花儿来!让…让家人们都吃上好的!”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兄弟。
灞波儿奔立刻用力点头,瓮声瓮气地接话,语气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对!做好吃的!香!”
两条鱼精站在同福客栈温暖(虽然有点鱼腥味残余)的灯光下,身后是表情各异但都带着善意的众人,身前是流淌着无数陌生却充满善意的文字的发光墙壁。
奔波儿灞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难看却无比真诚的笑容。
讨薪之旅,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拐向了充满烟火气的新起点。
【鱼兄加油!看好你们成为七侠镇特级厨师!】
【从巡海小妖到掌勺大厨!励志!】
【坐等同福全鱼宴直播!鱼生!鱼头泡饼!我全都要!】
【原来妖怪也配拥有新生活!泪目了家人们!】
【所以…东海的劳动仲裁庭还开不开?(手动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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