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伴随着几缕被扯断的丝线,重重摔在同福客栈大堂刚擦过的青砖地上,激起一小片扬尘。
他没穿破衣烂衫,可那身沾了尘土的月白色儒生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头发散乱,插着的竹簪子都歪斜了,衬着一张此刻写满惊恐和茫然的脸,像只被吓傻的鹌鹑。
整个大堂,有那么一瞬,陷入一片寂静。
阿楚正举着手里那个微光流转、未来感十足的直播球,原本对准的是佟湘玉训斥李大嘴偷尝新菜的日常。
晏辰斜倚在一旁,手指在悬浮光屏上点着弹幕展示设置。
铁蛋手里攥着一把瓜子,傻妞则摆弄着一个半透明的发光小玩意儿。
所有目光唰地都聚了过来。
张琪狼狈地挣扎着要爬起来,刚抬起头,就对上了佟湘玉因为过度惊吓和心疼地面而瞪圆的眼睛,以及她条件反射般的一声陕西方言拖长的惊呼:“额滴——个——神呐——”
这声喊如同开闸键。
“哗擦!”角落里练习拔枪动作的白敬琪手一抖,左轮手枪差点脱手。
“亲娘咧!”邢育森吓得原地蹦了一下,捂着心口,“这这这……影响仕途啊这!”
“唰!”燕小六反应奇快,唢呐不知怎么瞬间换成了腰刀,明晃晃抽出一半,警惕地扫视屋顶。
郭芙蓉本能地往吕轻侯身前一站。
莫小贝掌心微光一闪即敛。
白展堂的手快如鬼魅,已然按在张琪某个要穴附近,旋即又松开——这书生摔得虽狼狈,气息却还算稳定。
阿楚反应最快,直播球无声微转,精准地锁定了地上懵然的张琪。
悬浮在他身边的光屏上,瞬间被激增的弹幕彻底覆盖,层层叠叠,密集得几乎看不清内容。
阿楚兴奋地打了个响指,眼睛亮得像找到了绝世好料。
晏辰嘴角含笑,上前一步,对着镜头,声音温润:“家人们,快瞅瞅!现场版‘天降祥瑞’,还是带响儿的!看来同福客栈的玄学磁场,今天格外活跃啊!”
【卧槽!真·天外来客?!】
【看这架势,摔得不轻啊,主播送温暖啊!】
【感觉像哪个剧组的演员跑错片场了?】
【穿帮!绝对是穿帮!威亚痕迹太明显了!】
【头发丝儿都透着穷哈哈的气质,不会是被讨债的打飞过来的吧?】
【掌柜的快扶一下!地砖没事吧?】
【邢捕头: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
【替白敬琪问一句:哥,你这着陆姿势不行啊!】
【额滴神呐!这开场够本儿!】
张琪终于踉跄着爬起来,茫然四顾。
目光扫过客栈众人奇特的服饰(尤其是阿楚晏辰的现代休闲装),扫过铁蛋那魁梧得不像正常人的体格和傻妞手里的发光物件,最后定格在空中那片闪烁着陌生字符的光幕上,脸上茫然更重,脱口而出,带着哭腔:“此……此地何处?阴司地府乎?小生张琪,乃东武县一介寒儒……怎地就到了这般……这般光怪陆离之地?”
他腿一软,又要跪下去,正撞上疾步冲过来的祝无双。
“放着我来!”祝无双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胳膊,硬是把这个比她高些的书生稳稳架住。
佟湘玉总算从心疼地面回过神,习惯性地开始安抚(主要是安抚可能受损的财产):“哎呀呀,原来是位秀才老爷!甭怕甭怕,这里是七侠镇,同福客栈!快坐下歇歇,压压惊!大嘴!上点热汤!”
吕轻侯不愧是饱读诗书的秀才,职业敏感性瞬间被“儒生”二字点燃,习惯性地扶了扶他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微微闪光,显示着无线充电中),清咳一声:“咳嗯!兄台既为孔孟门徒,遭遇此离奇之事,当真…当真令人嗟叹!吾辈读书人……”
“停!”郭芙蓉及时伸手,一把捂住吕轻侯即将滔滔不绝的嘴,转头对张琪挤出一个爽朗的笑,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气氛,“甭理他!这位……张琪是吧?你是从哪儿‘降落’的?看你这身板,不像有轻功啊?”
动作麻利地拉开桌边的板凳。
张琪被祝无双扶着,抖抖索索地坐到凳子上,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众人身上扫过,又畏惧地瞥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光幕,喉头滚动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不……不是轻功……小生正在家中陋室秉烛奋笔疾书,忽觉一股极大的吸力从天顶而来,眼前一黑,如坠云雾……再一睁眼,便……便在此处了。此物……”
他怯生生地指了指光幕,“……是何方精怪?”
“精怪?”阿楚噗嗤一声笑出来,立刻意识到这不厚道,赶紧捂了下嘴,换上一副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凑近直播球,对着镜头,实则也是对张琪解释,“宝宝们听见没?这位张公子把我们跨世纪直播系统当妖怪了!”
她纤指一划,光幕上弹幕内容瞬间切换成了几个大大的中文字:<同福客栈>欢迎张公子。
旁边还附带了一个闪光的古代书生卡通形象。
【张公子莫慌!不是妖怪!是高科技!】
【主播小姐姐快解释解释!别把古人吓坏了!】
【秀才你脸红啥?是看到同行激动了?】
【这表情包绝了!复制张书生同款懵逼脸!】
【邢捕头:读书人…晕了赔钱不?】
【替他七舅姥爷三外甥女心疼一下…】
晏辰在阿楚旁边坐定,动作自然地接过傻妞奉上的一杯热气袅袅的奶茶,慢悠悠抿了一口,才温和地对张琪道:“张兄莫惊。此物名为‘实时交流光幕’,可连接千里之外。方才这些闪烁文字,便是无数‘远方友人’见你突降此地,与你打声招呼而已。并非精怪,只是……嗯,一种沟通方式。在下晏辰,这位是内子阿楚。”
他指了指阿楚,“那些弹幕里的朋友,我们都称为‘家人们’或者‘宝宝们’。”
“宝宝们?”张琪喃喃重复,苍白的脸上震惊稍稍褪去些许,却又被更深的迷惑取代。
他看着光幕上飞速划过的一行行关切或调侃的文字,试着抬起手,迟疑地挥了挥,嘴唇嚅动,挤出几个字:“众位……宝宝……安好?”
“哄——”大堂里瞬间爆出一阵欢笑声。
连平日里矜持的莫小贝都忍不住侧过身去偷笑。
郭芙蓉拍着桌子:“对!就这么叫!甭客气!”
邢育森捋着虚构的胡子,凑近了光幕,努力挤出自认为最和蔼(实则在燕小六看来异常狰狞)的笑:“额是七侠镇捕头邢育森!各位家人宝宝!多多关照!有冤的报冤……咳咳,那个,有事您说话!”
燕小六在旁猛点头,下意识想摸唢呐,发现腰间空空,赶紧抱拳行礼。
吕轻侯这才找到机会推开郭芙蓉的手,激动地凑到张琪面前眼镜都快怼到人家脸上:“兄台!方才言及家中奋笔疾书?不知所书何样雄文?能让兄台遭此异变,定是非比寻常!莫不是有神佛感应?抑或是天降大任之前的考验?子曾经曰过……”
佟湘玉赶紧拉开自家那个一看到同道就人来疯的掌柜夫君:“好啦好啦!人家刚摔下来,水都没喝一口咧!张公子,喝口热汤,缓口气儿,再慢慢说!”
李大嘴适时地端上一碗飘着油花和几片菜叶的汤。
张琪看着那碗朴实无华的汤,又看看周围一张张热切(虽然部分过于热情)的笑脸,再看看光幕上那些看不懂却莫名带给他一丝安慰和巨大荒诞感的“宝宝”们,眼眶突然有些泛红。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所有惊恐委屈和某种更深的执念都压下去,颤抖着双手捧起碗,小口啜饮。
热汤下肚,一股暖流在冰冷的身躯里散开。
他定了定神,放下碗,目光掠过那些或好奇、或关切、或戏谑的眼神,最终落在阿楚手中那个神秘的直播球上。
他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或者说是一股被压抑太久、终于遇到宣泄口的冲动,开口了。
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但那份孤愤却清晰地流露出来:“小生……张琪。本一介寒儒,家徒四壁,唯有几卷残书、半支秃笔相伴。此生……别无他长,唯有一腔痴念难平,化为笔尖一点墨痕……”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仿佛要从这光怪陆离的客栈里找到一丝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久困樊笼后渴望破壁的嘶喊:“吾之所求!不过是以这胸中所感、眼中所见、命中所历之凄风苦雨,汇成纸上淋漓之血泪!我要写尽这世间有情人难成眷属之苦!写尽那高门贵户重重帷幄之下佳人命薄如纸之哀!写尽我等读书人寒窗十载求功名而不得之愤!写尽权贵践踏良善而苍天无眼之怒!”
他猛地站起身,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面色因亢奋而浮上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双眼死死盯住前方虚空,仿佛那里就立着他笔下的万千悲魂:“我要天下人读我字,肝肠寸断!我要后世儿孙捧我书,涕泪横流!我要‘张琪’二字,成为悲情二字之化身!我要我书中所记之辛酸,成为千古绝响!纵使不能得中功名,光宗耀祖,我也要凭这一笔一砚,倾泻这满腔块垒,博一个后世‘悲剧之王’的悲名!”
最后一个字几乎吼了出来,客栈里落针可闻。
连光幕上不断滚动的弹幕都瞬间停摆,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大悲愤给震慑住了。
晏辰刚抿了第二口的奶茶停在唇边。
阿楚忘记了调整直播角度。
铁蛋嘴里的瓜子仁掉了出来。
傻妞手里的发光元件啪嗒一声掉桌上。
郭芙蓉瞪大了眼:“不是……你吼这么大声干啥嘛?”
吕轻侯张着嘴,眼镜滑到了鼻尖:“悲剧……之王?”
邢育森缩了缩脖子:“我的亲娘哎……这小伙子怨气冲天啊!莫不是中了邪?”
白展堂摸着下巴:“听着像书生意气,就是劲儿使大了点……”
佟湘玉捂着心口:“娃呀,你要写悲滴,也不用把自己整滴这么惨吧?”
祝无双小声补了一句:“额滴神……怪吓人的。”
白敬琪凑到吕青柠耳边:“姐,这哥们儿受啥刺激了?比隔壁老王被老婆揍了还惨。”
吕青柠扶了扶自己的小眼镜,镜片反光:“他需要……心理疏导。”
莫小贝小声嘀咕:“内力波动倒挺纯粹……就是方向歪了。”
燕小六手按刀柄:“邢头儿!他是不是要动手?保护嫂子们!”
【我的天!大型精神内耗现场!】
【这是被多少姑娘甩过才能憋出这么大的怨气?】
【心疼这个帅哥,但‘悲剧之王’这个title……中二爆表!】
【宝宝震惊.JpG】
【古代版发疯文学?行为艺术?】
【秀才:感觉遇到了职业生涯最大瓶颈……】
【掌柜的:娃啊,额有治疗失恋的鸡汤要不要?】
【替他申请个‘大冤种’古代版非遗头衔!】
【吕青柠小侦探快上线!真相在等你!】
短暂的安静后,张琪似乎耗尽了力气,那燃烧般的悲愤迅速褪去,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囊,又萎顿下去,喃喃道:“然……然而……写尽笔下凄凉,却知音难觅。所作书稿,无人愿阅,更有甚者……斥之为……无病呻吟,沽名钓誉……”
他抬起头,眼中蓄满真正的痛苦和无助,“今日遭此异变,落入此间,或为天意?天欲灭我之志?还是要告诉我,此路……根本不通?”
晏辰缓缓放下奶茶杯,和阿楚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楚眼里闪着光,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稀有猎物的兴奋。
晏辰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张公子,”阿楚声音陡然变得元气满满,带着能穿透阴霾的阳光感,“说啥丧气话呢!什么天意灭志?咱们不信这套!你这叫‘悲才’,稀缺人才!宝宝们!”
她转向光幕,“快看!现场捕获野生‘悲情派’创作大师一名!作品风格:绝对正宗、原生态眼泪榨汁机!他苦于无人欣赏!咱们怎么办?”
【盘他!哦不,帮他!】
【打投组呢!搞起来!】
【让他开直播间!名字就叫‘泪漫七侠镇’!】
【秀才!快点评下,跟你的‘子曰’流比起来谁更强?】
【上才艺!现场写一段!】
【@主播 上科技!分析下他的眼泪成分是不是更苦点?】
吕轻侯此刻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劲,激动地再次冲到前排,手指几乎戳上张琪的鼻子:“兄台!此言差矣!非汝之作不通!实乃……实乃知音难逢!曲高和寡!酒香巷深!吾一生钻研《诗经》《尚书》《礼记》《春秋》《论语》《孟子》……深知其中多少沉痛悲悯!兄台之悲情,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得了吧秀才!”郭芙蓉哭笑不得地把他往后拖,“你那些子曾经曰过的玩意儿,跟人家这‘要你命三千式’悲情不是一个路数!张公子,别听他瞎咧咧!”
她转向张琪,摆出过来人的大姐姿态,“要我说啊,你这纯粹就是……缺少懂你的读者!”
阿楚趁热打铁,一拍桌面:“没错!缺读者?缺反馈?小事儿!宝宝们,张公子需要一个舞台!需要一个能让所有‘眼泪值’爆炸,集体‘在线痛哭’的证明!对不对?”
【对!!!】
【搞个眼泪银行!收存他写书时流下的泪!】
【众筹给他出书!用防水的!】
【把他写的悲剧打印出来现场卖!包邮包哭!】
【求求了!让我看看古代虐文天花板长啥样!】
【@铁蛋 哥,整个悲伤值测试仪?】
阿楚打了个响指,眼神晶亮,带着一丝狡黠:“张公子,想不想看看,你的文字,是不是真如你所说那么有魔力?真的能让看的人心肝脾胃肾一起跟着抽抽?”
她看着张琪茫然又升起一丝好奇的眼神,微微一笑,转向身边高大魁梧的铁蛋,“铁蛋?活干了!”
“得嘞!老板娘瞧好儿吧!”铁蛋一挺胸脯,东北腔调敞亮极了,那双看着傻妞时总是冒着粉红泡泡的眼睛瞬间切换成精光四射的技术员模式。
他动作麻利地从腰间那个堪比叮当猫百宝袋的功能箱里拽出一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方盒子和一个结构精巧、布满微小探头的弧型银色支架。
铁蛋熟练地将支架往桌面一放,那支架如同活物般自动微调角度。
“扫描系统启动!对象设定:悲情文本,深度情绪诱导分析!”他声音干脆。
同时,那个金属方盒子投射出一束柔和的蓝光,精准地落在那支架前方的空间。
“这是什么?”张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盯着那凭空悬浮流转的蓝光,眼神像受惊的兔子。
晏辰优雅地抿了口奶茶,声音温和得像在介绍一件艺术品:“张兄别怕,此乃‘字里行间情绪感知仪’。能捕捉文字符号承载的潜在情绪能量波动。等下请你写下自认为最能催人心肝之绝笔,我们便可知其‘泪力’几何。”
“能知泪力?”张琪的眼睛里陡然燃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光亮,那份被现实打击得千疮百孔的文人心气,在这神秘光仪的刺激下,竟有死灰复燃之势!
他不再犹豫,几乎是扑到佟湘玉递过来的纸笔前。
“好!笔墨伺候!”
李大嘴手忙脚乱地磨墨,吕轻侯激动地把自己的宝贝羽毛笔都贡献了出来。
张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毕生的凄苦都浓缩进笔尖,饱蘸浓墨,手腕悬停片刻——
“唰!”
宣纸撕裂空气,墨痕淋漓。
笔走龙蛇间,一种化不开的绝望与悲怆力透纸背:
金闺如海锁芳魂,玉楼弦断绝朱门。
彩笺空托青鸾信,血泪空啼孤雁群!
十载寒窗求凤诏,一朝名落泣孤坟!
薄情不覆痴情骨,青史茫茫葬断魂!
字迹刚劲与凄婉并存,最后一句收笔,笔锋如刀尖般刺入纸背。
最后一个“魂”字的墨点,竟晕染出一片深沉如血泪痕渍!
张琪笔停,胸膛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却燃烧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希冀之光,死死盯住那束悬停在纸张上方的蓝光。
【卧槽卧槽!我文盲我都看得揪心!】
【这绝句…字字带血泪啊!】
【@铁蛋 蛋哥!快测!我眼泪在眼眶打转了!】
【秀才!出来走两步!点评下韵律!】
【邢捕头:额滴个乖乖!这能上县志不?】
【青柠:真相只有一个——这字有杀气!】
铁蛋神情专注,手指在操作面板上飞快跳跃。
“锁定扫描对象!墨迹情绪信息深度解析中……”那幽冷的蓝光如同拥有生命,在张琪书写的每一个笔触、每一个因用力过猛形成的墨点晕染处细致扫描,仿佛在无声地解读着其中的密码。
突然!
“嘀嘀嘀嘀——!”尖锐急促的警报声猝然响起!
铁蛋猛地皱眉,瞪大眼睛看向解析屏上跳出的复杂数据和光谱图,整个人如遭雷击。
众人大骇:“怎么啦?!”
铁蛋指着解析屏上那些跳跃的线条和符号,那张铁憨憨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东北腔都变了调,指着张琪笔尖最后那个巨大的泪痕状墨点,声音拔高:“老板!老板娘!你们瞅瞅这……这他娘的啥玩意儿?!数据显示,这片‘情感爆炸点’最高刺激源分子类型……是洋葱碱?!浓度峰值……超标二十倍?!情绪诱导源主要成分:辛辣刺激物!天然致痛剂!根本不是什么‘悲情催化素’啊!”
整个同福客栈,瞬间陷入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诡异的安静。
佟湘玉端着小汤碗的手僵在半空,汤水漾出来都没察觉:“洋……洋葱?”
白展堂嘴角抽搐了一下:“难怪……味儿有点冲鼻子?”
郭芙蓉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不是……你刚才嚎那么深情,是为了挤出洋葱汁儿?”
吕轻侯嘴巴张得能塞进两个鸡蛋,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那张纸,眼镜滑到了人中上:“这……这……这非君子所为!非君子所为啊!孔圣人没教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婆郭芙蓉一巴掌捂了回去。
【洋葱???!!!】
【哈哈哈嗝~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
【反向泪流满面?物理催泪王者?!】
【所以千古悲情全是辣眼睛?科技打假现场!】
【宝宝滤镜碎了!说好的灵魂共振呢?】
【主播,求同款洋葱链接!这效果拔群啊!】
【秀才:信仰崩塌ing……】
【邢捕头:这算扰乱公堂气氛不?(懵)】
【真相只有一个:辣(物理)哭了!】
“不……不可能!”一声凄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撕破了客栈里的安静!
张琪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
脸上仅存的一丝血气瞬间褪尽,苍白得吓人,那双刚刚还燃烧着希冀火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绝望和疯狂的破碎感。
“不可能——!”他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一把推开想要扶他的祝无双,指着那还在闪烁“洋葱碱峰值”的数据光屏,声音扭曲变形,“你们撒谎!你们在骗我!嫉妒我的才华!嫉妒我能写尽人间悲苦!你们……你们和那些庸碌之人一样!是你们!是你们毁了我的心血!毁了我成名的路!毁了我的‘悲剧之王’!!”
他猛地后退一步,因癫狂而赤红的眼睛扫过堂中每一张错愕、震惊、困惑的脸,最后死死盯住阿楚,仿佛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突然,他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笑,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绝望和疯狂:“没有认可?无人能懂?好!好!好!!那这身悲骨,这腔无用的悲血,还给这污浊的世人!还给这瞎了眼的老天——!”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料到!
张琪手腕一翻,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他怀中竟滑出一把尺许长、寒光凛冽的防身短剑!
“张公子——!”佟湘玉失声尖叫!
“住手!”白展堂厉喝,身影化作一道残影!
但张琪离得太近,剑尖对着自己咽喉,决绝之意如同寒冰!
那剑锋已然迫近皮肤——
“哗擦!”一声刺耳的炸响几乎同时响起!
白敬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地拔枪!
手腕不稳,枪口微抬,“砰!”一颗流弹擦着张琪持剑的手臂上方掠过,打中了柜台后面一只……佟湘玉最爱的新花瓶!
“啪——嚓——!”
精美的景德镇白瓷花瓶化作漫天碎片,稀里哗啦砸了满地!
水、花瓣、碎瓷片四处飞溅!
这一声巨响,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张琪被枪声和近在咫尺的弹道气流骇得一哆嗦,刺向咽喉的剑势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瞬间!
“放着我来——!”祝无双的娇喝带着前所未有的果决!
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动作快到只留下残影!
在张琪因枪声震颤的刹那,她的双手已经探出,准确地捏住了张琪持剑的手腕!
四两拨千斤!如同灵蛇绕树!
咔哒!轻响!
“呃啊!”张琪只觉得手腕一麻一痛,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巧劲传来,手中短剑如同被磁石吸走般脱手飞出!
“当啷!”一声脆响,掉在几尺外的地上。
他整个人也被那股巧力带得踉跄前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瘦高的身影如狂风般冲至他背后!
“子曾经曰过——!!”
一声穿云裂帛的雄吼,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豁出性命的劲头,震得客栈梁柱都嗡嗡作响!
吕轻侯!这位平时细声细气、被郭芙蓉戏称“蚊子哼哼”的酸秀才,此刻状若疯虎!
他在张琪前扑失去重心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用一个极其不标准但无比迅疾的野蛮冲撞,整个瘦弱的身板重重撞在张琪后背!
他那副黑框眼镜都被震歪,滑稽地挂在鼻梁一侧!
“噗通!”张琪直接被撞翻在地,滚了两圈才停住,啃了一嘴地上的碎瓷片渣子和花瓣,彻底懵了。
祝无双已经稳稳落地,将那柄危险的短剑踢得滑出老远。
吕轻侯自己也一个没收住,跌坐在旁边地上,也吃了一嘴灰。
但他顾不上疼,一把扶正眼镜,声音因刚才那一吼和后怕而还在颤抖,却斩钉截铁:“——套路方能得人心!真情更胜催泪剂啊!!!张兄!!执迷不悟!误人误己!吾辈读书人,岂可为虚名而轻生?!可悲!可叹!更可恨!!!”
他最后那句“可恨”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读书人怒其不争的澎湃气概。
整个同福客栈,又一次,陷入了绝对的、夸张的、被雷劈中了似的安静。
只有地上破碎的花瓶、散落的花瓣、水渍和两个滚在地上的读书人,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惊心动魄的几秒钟。
【秀才威武!!!!!!!】
【我的妈!!!秀才冲上去那一下!我的小心脏!!!】
【无双女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吕青橙:我爹居然…这么猛?】
【白敬琪:我就知道打歪不怪我!(小声bb)】
【佟湘玉:额滴……额滴乾隆年官窑花瓶啊!(心碎无声)】
【卧槽卧槽卧槽!年度大戏!刺激!】
【邢捕头:额滴娘……刚才发生啥了?】
【燕小六:刀…好像没用了?(摸唢呐)】
【泪点在哪里?笑死我吧哈哈哈哈嗝~】
【悲情大师的表演道具被无情拆穿…】
【求心理阴影面积?】
白展堂的动作凝固在飞扑的半途,缓缓收回迈出的腿,擦了把额头的虚汗。
阿楚和晏辰同时长长吁了口气,刚才那一刻,两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晏辰握住阿楚的手,用力紧了紧,阿楚回了他一个惊魂未定的眼神。
张琪趴在地上,半边脸沾着水和泥,嘴里还含着半片菊花瓣。
他那悲愤扭曲的表情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被现实砸穿心防的茫然。
无双那一捏,卸掉了他暴起的凶器;秀才那声穿耳魔音和莽撞一撞,彻底撞散了他积攒的所有悲愤和自尊。
那引以为傲的、以“洋葱泪”浇灌的悲情城堡,在短短几息之间轰然崩塌,片瓦不留。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细碎如幼兽呜咽的哭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不再是之前嘶声竭力的咆哮,而是一种被剥去了所有伪装和倚仗后,彻底的、赤条条的痛苦。
眼泪混着泥水和花瓣汁液往下淌,不是精心调制的“洋葱涕”,是被戳穿伪装的羞耻和无处安放的委屈。
佟湘玉心痛地看着一地碎瓷片,看看趴地上哭的,再看看跌坐在地还在激动喘气的秀才,强忍心痛,上前几步:“大嘴!还愣着干啥!快扶两位秀才老爷起来!莫小贝!拿点干净毛巾来!”
郭芙蓉赶紧去扶自家英勇的夫君,一边帮他拍灰,一边又气又笑又有点后怕地数落:“哎哟我的秀才!你可真敢撞啊!平常抱本书都嫌重,今儿个跟小牛犊子似的!”
声音里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骄傲。
龙傲天,这位一直在角落里默默旁观、偶尔用粤语和老婆祝无双交流两句的机关术大师,看着地上涕泪横流的张琪,又看看光幕上那些欢乐的吐槽,终于忍不住走上前,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夹杂着几分“这都不是事儿”的豁达劝慰道:“哇!大佬!唔使咁搏命噶!咸鱼仲要睇边个蒸啦!我大佬都系靠‘放低渠!’甘样嘅气势,都捞到好老婆噶!”
他亲昵地拍了拍旁边祝无双的肩膀,动作自然得一批。
趴在地上正哭得昏天暗地的张琪,身体明显一僵。
祝无双脸蛋瞬间红透,带着小媳妇的娇羞,轻轻捶了龙傲天一下:“傲天~!”
【破案了!最强催泪剂是爱情的狗粮!】
【无双女神脸红杀!我没了!】
【龙大佬!满分安慰大师!】
【这才是‘放着我来’的正确打开方式!学到了!】
【秀才:子曾经曰过——爱情真香!(狗头)】
【掌柜的:碎瓶子和爱情故事…额滴损失谁赔?(叉腰)】
【快看张琪表情!哈哈哈怀疑人生了!】
龙傲天这无意间的秀恩爱,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刀,彻底划开了张琪为自己精心编织的悲情茧房。
他趴在那,眼泪鼻涕都忘了流,脑子里嗡嗡回响着那番话——是啊,洋葱催泪终是假。
那被人戳穿后的羞耻、无地自容是真的;那“无人欣赏”的自我怜悯被彻底击碎后,巨大的空虚和迷茫也是真的。
但此刻,看着周围这些人的反应——邢捕头劫后余生的庆幸,莫小贝递过来的干净毛巾里的善意,佟湘玉眼角瞅着碎片肉痛却又强撑的笑脸,吕轻侯眼镜歪了还大口喘气的狼狈,郭芙蓉扶着丈夫时眼底的骄傲,甚至白展堂擦汗的无奈,燕小六一脸“好像没我啥事”的懵懂……还有那个自称靠“放着我来”讨到老婆的机关师那句朴实到炸裂的话……一种奇怪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带着点荒诞的暖意,混着残余的尴尬和疼痛,悄悄弥漫上来。
“我……”他尝试着发出声音,嗓子沙哑得厉害,“我……”
晏辰拍了拍铁蛋的肩膀:“铁蛋,展示柜那个小装置,调出来。”
铁蛋立刻应声:“好嘞老板!”
他迅速在光屏上操作几下,一幅清晰的、张琪刚才书写的那四句绝命诗的笔迹动态分析图呈现出来。
旁边还列着情绪能量分布曲线。
“张公子请看,”晏辰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洋葱素的峰值,只集中在你最后落笔、形成巨大墨点的那个瞬间。”
他用指尖虚点着光谱分析图,“但在你前面描写‘玉楼弦断’、‘寒窗落第’的字迹上……情绪波动更平缓自然,是真实的沮丧和不平。尤其是‘痴情骨’这三字……”
晏辰放大了三个字的笔迹轨迹,墨痕间细微的波动和阻滞被高亮标出,“……这里蕴含的,是一种……深切的渴求,对纯粹情感的理解,对自己付出的那种‘痴’的委屈。”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你真正想要的,恐怕不是做个‘悲剧之王’,用洋葱汁惹人落泪。而是……”
晏辰的声音放得很缓,字字清晰,“是希望有人看到你文字背后那份真正的‘痴’,那份对纯粹之情的向往和…或许在现实中求而不得的失望。悲愤、控诉,只是表象。你真正想抓住和证明的,是那份‘痴’的价值,对吗?因为它似乎……在你的世界里,被无视了。”
张琪猛地抬起头!
脸上污渍还在,泪水还没干透,但那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死死盯住晏辰,呼吸都停滞了。
【大佬解读!直击心灵!】
【破防了……】
【这不就是我吗?表面嘴硬,内心软成狗?】
【洋葱是假!受伤的心是真!】
【秀才:感觉又被上了一课…(掏小本本)】
【真相只有一个:他只是个渴望被理解的痴情人。】
晏辰的话,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张琪内心最后一层坚硬但脆弱的外壳。
洋葱是假的,名号是虚的,那股深藏的、渴望被看见、被理解的“痴”,才是他所有悲愤的根源。
像被戳中了死穴,张琪整个人彻底僵住,连那点残留的呜咽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双瞪得极大、盛满了震惊和……被看透后无处遁形的迷茫眼睛。
“你……你……”他张着嘴,喉咙发出嗬嗬的气音,却说不出连贯的话。
阿楚眼神柔软下来,对着直播球轻声说:“宝宝们,看,这才是我们需要理解的张琪。”
她转向张琪,声音温暖却带着力量,“张公子,证明痴情,方法多得很。把那份痴劲儿、那份求而不得的失落和对纯真的向往,揉进你的故事里,让它感染人,不比制造眼泪工厂强?你看祝姐姐,”
她笑着指了指脸蛋微红的祝无双,“一句‘放着我来’,收获了龙大哥一辈子的珍惜。真情,无需雕琢。”
佟湘玉趁势上前,手里抖开一张纸。
那赫然是吕轻侯刚才匆忙间起草的“赔偿协议书”草稿。
佟掌柜努力把碎瓶的心痛藏好,挤出最“和善”的掌柜笑容:“娃啊!莫哭咧!碎个瓶瓶罐罐不打紧!人没事就好!额瞅你也是个有才情滴!这样!你这手字……端正带感!不如……”
她的眼睛扫过地上那四句绝笔,又扫过光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弹幕,一个大胆的念头成型,“帮额个忙?再把这四句,用你这饱含……呃……痴情和沧桑的笔墨,重新写一遍!就写在那张……那张……”
她手一划,指向傻妞刚刚飞快用3d打印机打出来的一块裁剪方正、带着粗糙纹理的厚实古风包装纸片上。
傻妞操着利落的四川话接口:“老板娘说滴对!写滴气势磅礴点!做成标签签!给咱们‘同福牌解忧秘制酱菜’当限量版赠品!保证火!”
郭芙蓉立刻拍板:“我看行!秀才那字儿太娟秀,撑不住场面!”
吕轻侯刚被扶起来,闻言推眼镜反驳:“吾之字承袭二王风骨……”
“边儿去!”郭芙蓉把他拨开,对着张琪,“张公子!发挥你的特长!来点带劲儿的!别洋葱了!整点真情实感的签名!”
【同福酱菜!带货!就现在!】
【张公子的专属签名字帖!收藏版!】
【老板!搞限时秒杀!我要抢带签名的解忧酱菜!】
【秀才的书法地位岌岌可危!】
【写!快写!家人们钱包准备!】
【邢捕头:这瓶子……还得赔点吧?(小心翼翼)】
【燕小六:我能吹唢呐助兴不?(摸唢呐)】
众人的目光和光幕上汹涌的期待,再次聚焦在张琪身上。
这一次,没有悲愤,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强行从泥潭里拔出来、硬塞了一支笔的茫然和新奇。
地上的碎瓷片提醒着他刚才的荒唐。
晏辰的剖析剥开了他深藏的柔软。
那瓶“解忧酱菜”的名字和傻妞手中粗糙的纸片,透着一种无比真实的市井烟火气,和他构想的“千古悲名”天差地别,却又…奇异地让他心口微热。
他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佟湘玉赶紧把毛笔塞回他手里,李大嘴重新磨好墨(默默把砚台拿远了点怕再打翻)。
张琪看着那块硬邦邦的酱菜包装纸片,粗糙的纹理仿佛在嘲笑他过往的文弱和矫情。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中冲撞。
有点赌气,有点破罐破摔,也有点……被强行点燃的好胜心?
他抓起笔,这次没有任何酝酿悲情的过程,更没有幻想洋葱水的加成。
笔锋落纸!
刷!力道十足!
“薄情不覆痴情骨”?不!太扭捏!
换!
——痴情不惧酱菜咸!!!
笔锋一顿!
他猛地抬头,赤红带泪的眼睛扫过全场,又看向直播镜头方向,几乎是吼了出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自暴自弃般的悲壮与喜感并存的气势:“同福客栈!解忧秘制酱菜!食之!烦恼尽消!情愁……拌饭更香!!!”
字如刀劈斧凿,力透“纸”背!
狂放又带着点走投无路的豪气!
写完最后那个香字,笔几乎戳破了那张厚实的包装纸!
然后,他撂下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大口喘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是羞的、气的,还是某种异样的解脱。
安静只维持了一瞬间。
“好!!好字!好词!”佟湘玉第一个鼓掌叫好,眼睛放光地冲过去捧起那张纸,“这广告词!绝咧!又扎心又……下饭!有深度!”
她仿佛看到碎掉的花瓶钱正源源不断地飞回来。
“哗擦!牛!”白敬琪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邢育森立刻从“赔偿”的阴影中走出,拍着肚子一脸赞赏。
郭芙蓉哈哈大笑:“有点意思!比那些酸诗强!”
吕轻侯扶正眼镜,看着那龙飞凤舞的狂草,又看看张琪的表情,竟认真地点点头,来了句:“此乃……大巧不工!境界自生!”
“嘀嘀嘀!”傻妞手中一个类似盖章机的设备发出提示音。
她麻利地将那张签了“巨着”的包装纸片塞进去,“咔嚓”一声轻响,边缘自动切割整齐并封塑,一张带着同福logo和张琪“绝句”的限量版酱菜签新鲜出炉!
【哈哈哈卧槽!痴情不惧酱菜咸!神转折!】
【酱菜界的文案天花板!!!】
【下单!必须下单!给我配这签名版!】
【主播!上链接!我钱包管不住了!】
【张公子!带货奇才!出道吧!】
【秀才:甘拜下风!】
【邢捕头:额滴酱菜份额买一赠一行不?】
【替他问一句:酱菜…解什么忧?恋爱脑?】
张琪瘫在椅子上,听着周围的叫好声、调侃声,看着光幕上那些疯狂刷屏的“带货下单”和对自己那临时起意题词的惊叹(以及吐槽),再看看傻妞手里那张包装精美过的、印着自己笔迹的酱菜签,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羞耻感还在燃烧,但另一种陌生的、带着点荒诞的暖意,以及……一种诡异的成就感,却在心底悄悄滋生。
晏辰看着他那既想哭又想笑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拿起桌上那张写着张琪“绝笔”原稿的宣纸,抖了抖(动作优雅地避开了水渍),递到张琪面前。
“张公子,”晏辰声音温和,“旧稿,要么付之一炬?要么……带回去做个念想?”
张琪看着那张曾承载了他所有悲情野心的纸,上面“洋葱泪”的墨点犹在。
他瞳孔微缩,下意识想拒绝。
但目光瞥到那张崭新的、带着包装的酱菜签,再看看周围一张张或大笑或鼓励或好奇的脸……
他猛地伸出手!
不是接过那张旧稿,而是一把抓起旁边一支干净的笔!
“不!”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就在自己那张精心酝酿的“绝命诗”下方,墨迹淋漓的空白处,笔走龙蛇,刷刷刷又写下一行大字。
这一次,字迹不再悲怆或狂放,竟带了几分破开阴霾的洒脱和……认命般的自我调侃?
像落水后终于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酱菜签和这张盖了印的纸片,看着那几行字,喃喃念了出来:“……痴情泪墨假亦真,同福酱菜解千钧。诸位恩情铭五内,张琪……此生……卖字为生!!”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点咬牙切齿又豁出去的劲儿。
客栈里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笑声和掌声!
连白展堂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佟湘玉眉开眼笑,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对头对头!卖字!咱客栈招牌啥的,以后都找你写!包吃包住!”
郭芙蓉补充:“签名版酱菜也算你分成!”
傻妞脆生生地说:“阔以阔以!我再打点签名标签签!库存管够!”
【哈哈哈官方认证卖字为生!】
【新职业诞生:同福御用悲情书法家!】
【主播!签名酱菜捆绑书法服务套餐!懂?】
【张琪:被迫营业.jpg但好像挺香?】
【秀才:感受到了职业危机!(推眼镜)】
【邢捕头:写状纸能打折不?】
【燕小六:求签名!写我唢呐上!(激动)】
张琪紧紧攥着酱菜签和那张盖了同福印章、附赠“卖字为生”宣言的纸片。
它们温热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味道。
周围的笑声、佟湘玉亲热的许诺、郭芙蓉的分成计划、甚至傻妞那叠打印出来的空白标签的沙沙声响……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地将他包裹。
一股暖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脱力感、被看透又意外被接纳的复杂情绪,以及一种“如此活着似乎也没那么糟”的诡异感觉,缓缓从丹田升起。
他脸上的僵硬和羞赧渐渐融化,变成了一个极其复杂、想笑又想哭的扭曲表情。
最终,一个极为短暂、却真实得毫无防备的笑容,突然弯过他的嘴角,瞬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绷着脸,但眼神深处那层冰冷的绝望,已悄然褪去大半。
突然,他想起什么,猛地看向邢育森:“捕头大人!那……那碎掉的瓷器……”
邢育森此刻看张琪的眼神完全是看“财神爷”了,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大肚腩一挺,大手一挥:“嗨!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小意思!就当给咱客栈添点新……嗯,新柴火!张公子你安心写字!”
他偷瞄了一眼张琪手里的酱菜签和盖印的纸,心里盘算着这签名纸能转手卖多少银子。
佟湘玉闻言笑得像朵花:“就是!不打紧!等你字儿一出名,十个瓶瓶都换回来咧!”
她把手里那张刚盖好印的“痴情不惧酱菜咸”签名版爱不释手地摸着,“这字儿多好!有劲儿!够味!”
张琪喉头滚动了一下,那份被强行“卖身抵债”的感觉在掌柜的热情攻势下奇异地淡化了。
他看着邢育森搓着手的期待,看着佟湘玉满意的笑,看着傻妞已经又麻利地打印出了一叠空白标签,甚至看到角落里的龙傲天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带着点“你终于上道了”的赞许)……
他慢慢站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但腰背挺直了一些。
他对着众人,特别对着阿楚手中的直播球方向,认真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声音不再凄厉,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沙哑与平静:“谢……谢诸位援手之恩!此恩……张琪记下了!必以……以笔墨偿还!”
阳光透过同福客栈敞开的门窗,在地面的碎瓷片和花水上跳跃。
张琪将那张盖了同福印章、证明他“卖字抵债”兼“酱菜代言”身份的纸片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另一只手里还紧攥着那张签名酱菜签。
佟湘玉热情地招呼他就在客栈住下,郭芙蓉已经开始和白敬琪讨论给他腾哪个房间、顺便添置笔墨纸砚。
李大嘴擦着汗,琢磨着要不要研究个“痴情酱菜”配方。
阿楚手中的直播球缓缓转动,捕捉着这尘埃落定却又充满戏剧性新开端的一幕。
光幕上,家人们的热情仍未消散,弹幕飘过:
【卖身契get!同福喜提悲情写手一名!】
【酱菜滞销!帮帮我们!(不是)】
【秀才:压力好大,今晚背孔孟典籍冷静下!】
【青橙:小贝姐!他字那么凶,能教我写吗?】
【小贝:内力注入毛笔会不会太欺负人?】
【敬琪:姐!帮我写个签名在枪上!要帅!】
【真相只有一个:瓶子的牺牲价值千金!(青柠)】
【邢捕头:下班得买瓶酱菜尝尝!】
【燕小六:替七舅姥爷……算了,买瓶酱菜!】
全息投影关闭前,一条与众不同的彩色弹幕慢悠悠地从底部浮现,带着调侃:【酱菜管饱墨管够,痴情郎变写文狗。冤魂散去同福暖,下个穿越……能修网吗?】
晨光熹微晓雾轻,客聚同福笑语盈。
悲喜痴缠皆过往,明朝墨海起新程。
一纸签名酱菜热,满屏弹幕世相清。
人间烟火皆解药,何苦自困做孤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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