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沁人心脾的甜香,毫不客气地灌满了同福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鼻翼翕动,脸上是那种混合了陶醉和精打细算的复杂表情:“额滴个神啊!这桂花香滴,闻一鼻子都感觉能省下二钱银子买香料咧!”
她手里那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活像在给这香气打着节拍。
大堂里,节日的气氛提前暖场。
李大嘴端着个硕大的托盘,上面堆满了刚出笼、热气腾腾的“实验品”——桂花流心月饼,小心翼翼地避开正拿着抹布旋风般擦拭桌椅的祝无双。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脆的嗓音带着点小得意,抹布舞得虎虎生风,差点扫到李大嘴的宝贝托盘。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悠着点儿!”李大嘴一个灵活的胖子闪避,托盘稳稳当当,“这可是我研究了三天三夜,融合了西域奶酪秘方和江南桂花精髓的‘月满西楼’!金贵着呢!”
他献宝似的把托盘往刚进门的邢捕头跟前凑。
邢捕头抽了抽鼻子,眼睛放光,手刚伸出去一半,猛地想起什么,又缩了回来,一脸严肃地咳嗽两声:“咳!亲娘啊…这、这影响仕途!额可是有身份的人!”
话是这么说,那眼神却像黏在了流心月饼上,撕都撕不下来。
旁边的燕小六立刻掏出快板,精神抖擞:“竹板这么一打啊,哎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大嘴哥这月饼,它香飘十里顶呱呱!吃了它呀,邢捕头办案腿脚快,亲娘哎,仕途顶呱呱,顶呱呱!”
“去去去!”邢捕头作势要踹他。
角落里,吕秀才摇头晃脑,对着手机屏幕深情朗诵:“my dear friends!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情此景,夫复何求?”
郭芙蓉正调试着挂在墙上的一个小巧的银色圆盘设备,闻言回头飞了个眼波:“酸秀才,别拽了,赶紧把直播设备调好!家人们等着看咱同福客栈中秋晚会呢!待会儿给你唱首新学的《月亮之上》!”
吕秀才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芙妹唱什么都如天籁之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白展堂鬼魅般地从后院溜进来,手里拈着一块刚顺来的月饼,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耳朵就被一只纤纤玉手精准地拧住。
“哎哟哟!掌柜的!轻点轻点!”佟湘玉杏眼圆睁:“好你个白玉汤!又偷嘴!额滴月饼!”
白展堂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贫嘴:“湘玉!我这不是替大家伙儿先尝尝咸淡嘛!‘月儿弯弯照九州,偷个月饼解心忧’!嘿嘿!”
“哗擦!爹,你又栽了!”白敬琪坐在楼梯上,麻利地擦拭着他那把锃亮的银色左轮手枪,小大人似的摇头晃脑。
旁边的吕青橙立刻模仿着电视剧里的腔调,奶声奶气却气势汹汹地对着白敬琪一指:“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吕青柠则捧着一本《大宋刑律辑要》,头也不抬,冷静地补充:“真相只有一个:白叔叔的作案手法太老套,破绽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莫小贝盘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精致的全息投影玉佩,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对着空气吐槽:“白大哥这‘轻功’,全用在偷吃上了,啧啧。”
阿楚和晏辰坐在靠窗的最佳“直播位”。
一个悬浮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碟形设备在晏辰指尖优雅地旋转着,将客栈内外的景象无死角捕捉。
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清晰的画面旁,一行行彩色弹幕飞快地向上滚动:
【佟掌柜的陕西话还是这么上头!想学!】
【无双姐姐好勤快!新发型美美哒!】
【大嘴哥求月饼空投!看着太馋了!】
【小贝女侠内力又精进了?玉佩都冒寒气!】
【青橙小宝贝好可爱!替我问侯我主治大夫(狗头)】
【青柠小侦探上线!期待今晚推理小剧场!】
【秀才的英语和古诗混搭风,绝了!】
【小郭姐!来首《最炫民族风》!】
阿楚正对着镜头,笑容明媚:“宝宝们中秋快乐呀!看看咱们同福客栈,过节的气氛拉满了有木有!掌柜的月饼管够,无双姐的卫生标准五星级,小贝女侠负责氛围组制冷……哦不,制冰!”
她调皮地眨眨眼,顺手拿起桌上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小盒,轻轻一按,盒子里立刻投射出立体的、不断变换图案的微型烟花光影,引得弹幕又是一片新的内容。
【黑科技666!】
【想要同款!】
晏辰放下悬浮的直播球,它自动悬停在工作状态。
他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环住阿楚的肩,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老婆大人,你这波广告打得,佟掌柜得给你加钱。”
他手指轻轻点了下阿楚的鼻尖,“不过,比起这全息烟花,我还是觉得你眼睛里的小星星更亮,嗯?”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促狭。
阿楚脸一热,作势要掐他腰间的痒痒肉:“晏辰!你个‘骚话王’,不分场合是吧?家人们看着呢!”
她娇嗔地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晏辰敏捷地抓住她捣乱的手,迅速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动作流畅又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怕什么?家人们就爱看这个。这叫‘科研人员的浪漫’,量子级别的甜,懂不懂?再说了,”
他凑近阿楚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什么,阿楚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羞恼地捶了他一下:“要死啊你!虎狼之词!”
两人的互动引得弹幕一阵欢乐:
【晏老板又开始散发魅力了!】
【阿楚姐害羞了哈哈哈!】
【量子甜度超标!建议物理隔离!】
【学到了,这就去对我家那位说(狗头保命)】
正闹着,铁蛋和傻妞端着几杯热气腾腾、飘着桂花和枸杞的“高科技养生茶”走了过来。
铁蛋一身仿古劲装也掩不住他那股子东北大碴子味儿,把茶往晏辰和阿楚面前一放,咧嘴一笑:“老板,老板娘,整点热乎的!俺们老家那旮沓讲究这个,暖胃又暖心!”
他顺手把傻妞那杯推得更近些,语气瞬间切换成铁汉柔情,“妞儿,你滴,多加了红枣,补气血噻!趁热喝,莫要凉咯!”
傻妞接过杯子,一双灵动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川音软糯:“晓得咯,铁蛋哥,你硬是细心得很嘛!”
她轻轻吹了吹热气,小口啜饮。
【老铁这反差萌!爱了爱了!】
【傻妞妹子好甜!】
【机器人撒狗粮都这么专业?】
【养生茶看起来不错!求配方!】
突然,一直靠在窗边、抱臂欣赏后院那株巨大金桂的龙傲天猛地站直了身体,浓眉紧锁,粤语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厚礼蟹!后院!个人啊!几时喺度嘅?!”
他这一嗓子如同炸雷!
方才还热闹喧嚣的大堂瞬间寂静。
白展堂几乎是本能反应,身形一晃已挡在佟湘玉身前,指尖微抬,摆出了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眼神锐利如鹰。
佟湘玉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胳膊,惊魂未定:“额滴神啊!展堂!”
郭芙蓉歌声戛然而止,吕秀才的英文诗卡在喉咙里。
莫小贝指尖的寒气骤然一凝,目光如电般射向后院门。
李大嘴手一抖,差点把珍贵的“月满西楼”实验品扣地上。
祝无双攥紧了抹布,白敬琪的枪口瞬间抬起又被他强行按下,吕青橙躲到了姐姐身后,吕青柠则飞快地合上书,小脸绷紧,进入观察模式。
邢捕头“嗷”一嗓子,腰刀“唰”地抽出一半,看清后院方向后又赶紧往回插,手忙脚乱:“亲娘啊!吓死额了!这…这影响仕途!燕小六!保护现场!”
燕小六的快板都吓掉了,手忙脚乱去捡。
悬浮的直播球敏锐地将镜头转向后院门口。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什么情况?!】
【凭空出现?!轻功?】
【衣服好古旧!不像这个朝代的!】
【脸好白…眼神…好像没有焦距?】
【抱着个乐器?像琵琶又不是…】
【气氛突然恐怖片!】
后院门廊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青年男子。
他身形颀长却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身洗得发灰、式样极为古拙的深青色襕衫,布料纹理在客栈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从褪色的古画里直接走出来的人物。
最令人心头一凛的是他的双眼——空洞,茫然,没有一丝神采,像蒙着一层拂不去的尘埃。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件乐器,梨形的音箱,修长的琴颈,四根弦,造型典雅古朴,与众人所熟知的琵琶或月琴都不同。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用耳朵捕捉空气中的震动,脸上没有任何属于这个时空的惊慌或好奇,只有一片沉寂的、近乎凝固的哀伤。
仿佛他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道跨越了漫长岁月的伤痕。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阿楚最先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晏辰的手,两人交换眼神,都带着凝重和探索欲。
晏辰另一只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同时操控直播球将焦点稳稳地对准了这位不速之客。
铁蛋眼中蓝光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那是高速扫描分析的光芒。
傻妞则悄无声息地向前半步,以一种守护的姿态隐隐挡在晏辰和阿楚侧前方,能量核心在平静的外表下悄然提升着输出功率。
“这位…公子?”佟湘玉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和善,“您…您打哪儿来啊?咋个…悄没声息地就到后院咧?”
她的陕西口音在紧张下更重了几分。
那盲眼青年闻声,空洞的眸子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朝着佟湘玉声音的方向。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乐器,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
片刻,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感:“在下…阿阮。”
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并非有意惊扰诸位。只是…循着琴音而来。”
他微微抬起下巴,仿佛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这里…是否有一株…开得极盛的金桂?”
众人面面相觑。
后院确实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此刻开得正浓,甜香四溢。
可他一个盲人,如何“循着琴音”找到这里?又如何知道这里有桂花?
“桂花是有,”白展堂警惕未消,指尖内力暗蓄,“可这大晚上的,哪来的琴音?阿阮…公子,你这身打扮,看着可有些年头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对方那身明显不属于明朝制式的旧衣。
阿阮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恍惚,他抬起一只手,极其轻柔、甚至带着无限眷恋地抚过怀中乐器的琴弦,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情人的脸颊。
那琴弦发出几声极轻微、近乎呜咽的低鸣。
“琴音…在心中。”他喃喃道,空洞的眼中似乎有深不见底的悲伤在翻涌,“我在找一个人。一个…对我立下誓言的人。”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她说…无论生死轮转,沧海桑田…都会在这个地方,这个…飘满桂花香的地方,等着我。”
他微微转向众人,尽管看不见,但那姿态却像在无声地询问:“你们…可曾见过她?她叫…月娘。”
【月娘?好美的名字!】
【跨越生死的约定?泪目了!】
【这故事听着像千年等一回啊!】
【盲眼寻人…太虐了!】
【他抱的是阮咸吧?唐代就失传的乐器!】
【大佬!这都认得出来?】
【文物局的!这衣服形制…细思极恐!】
“月娘?”吕秀才低声重复,看向郭芙蓉。
郭芙蓉摇摇头,一脸茫然。
佟湘玉也皱眉思索:“额们这客栈开了这些年,来来往往的客人,没听说过叫月娘的姑娘啊。”
“你说她在这里等你?”吕青柠冷静地开口,小侦探的思维飞快运转,“这个地方,是同福客栈?你确定是这里?什么时候的约定?”
阿阮的脸上浮现出极深的困惑,他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极其遥远而模糊的梦境:“约定之时…此地尚不叫此名。只知…门前有河,院中有桂,檐角悬铃,风吹过时…声音清越…”
他描述的景象,竟与百年前此地旧驿站的记载隐隐吻合。
一直沉默扫描的铁蛋,眼中的蓝光骤然变得急促、明亮,甚至发出了轻微的“滴”声。
他猛地抬头,看向晏辰和阿楚,一向浑厚镇定的东北腔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老板!老板娘!扫描结果出来了!他的生物场波动…能量残余…我的天!这…这不可能!他…他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时空坐标!初步比对…他的生理信号残余印记…指向一个高度疑似…平行时空分支的…大唐天宝年间!而且…而且生命场显示…他这种形态的‘存在’…可能已经持续了…超过一千年!”
“噗——”李大嘴刚灌下去的一口茶全喷了,“啥玩意儿?!唐…唐朝?一千年?!”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像两个铜铃。
“亲娘啊!”邢捕头怪叫一声,腿一软,差点又去拔他那把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腰刀,“鬼…鬼啊?!这…这影响仕途!大大的影响仕途!”
燕小六直接吓得把刚捡起来的快板又扔了,哆哆嗦嗦地往邢育森身后缩。
莫小贝指尖寒气骤然暴涨,空气中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她看向阿阮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警惕。
白展堂护着佟湘玉后退一步,脸色凝重。
祝无双握紧了抹布。
白敬琪下意识地握住了枪柄,吕青橙害怕地抓紧了姐姐的衣角。
吕青柠眉头紧锁,小脸上满是震惊和思索。
龙傲天倒吸一口凉气,一句“厚礼蟹”卡在喉咙里。
郭芙蓉捂住了嘴,吕秀才则是目瞪口呆,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oh my god! Unbelievable! 时空旅行…平行宇宙…子…子曾经没曰过这个啊!”
整个同福客栈,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深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只有全息投影上,弹幕如同海啸般疯狂滚动,彻底淹没了画面:
【平行大唐?!一千多年?!】
【我裂开了!科幻变玄幻?!】
【所以他是唐朝人?一直在找?找了一千多年?】
【月娘早轮回几百遍了吧?这等待太绝望了!】
【哭死!这是什么神仙爱情(虐恋)!】
【铁蛋的数据靠谱吗?太震撼了!】
【时空管理局呢?呼叫!呼叫!】
【他看起来好悲伤…心疼死了…】
晏辰也被铁蛋的数据震得瞳孔微缩,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感觉到阿楚的手心有些凉,用力回握了一下给予安慰。
他松开阿楚,上前一步,站在阿阮面前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刻意放得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阿阮兄,铁蛋的话,你…可听到了?”
阿阮的身体难以察觉地晃了一下,那张清俊却写满风霜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抱着阮咸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声。
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仿佛在努力理解这超越他认知极限的信息。
过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滞,他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平行…时空?”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枯叶摩擦,“大唐…已逝千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丝。
“那…月娘…”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一种巨大的、无声的绝望瞬间笼罩了他。
他那单薄的身躯微微佝偻下去,仿佛支撑千年的信念之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只余下无尽的茫然和废墟。
怀中的阮咸,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怆,发出低低的嗡鸣。
“阿阮兄,”晏辰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请听我说一个理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同样被悲伤笼罩的众人和疯狂滚动的弹幕,“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个概念,叫‘量子纠缠’。简单说,两个曾经紧密联系的粒子,即使相隔亿万光年,甚至跨越时空,它们的状态也是瞬间关联、相互影响的。”
他走近阿阮,声音放得更轻,却更清晰,“你和月娘,或许就是这样的粒子。你们的联系,你们的誓言,早已超越了时空的界限,成为宇宙法则的一部分。她存在与否,并非简单的生或死能定义。也许,她早已化作了你琴弦上的一个音符,你记忆里的一缕桂香,甚至…就在此刻,就在此地,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与你同在。你千年的寻找,并非徒劳,而是这种纠缠最深刻、最悲壮的证明。”
晏辰的话像一道柔和却奇异的光,穿透了绝望的迷雾。
阿阮空洞的眼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闪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
他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同在?…呵…我…我感受不到!我只知道…我找不到了…永远…找不到了…”
他抱着阮咸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件古老的乐器在他怀中发出无助的悲鸣。
“阿阮公子!”佟湘玉看着阿阮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都要碎了,那股子泼辣劲儿全化成了心疼,她拍板道,“今儿个是中秋!大团圆的节!甭管你是哪朝哪代来的,进了同福客栈的门,就是额们滴家人!月娘姑娘…额们不知道她在哪儿,但额们知道,她肯定不乐意看你这么糟践自个儿!”
她叉着腰,瞬间找回了掌柜的气场:“大嘴!把压箱底的桂花蜜、好酒好菜都拿出来!芙蓉!准备唱你最拿手的!秀才!把你那些个洋气的诗啊词的都准备好!无双!把院子再拾掇拾掇!展堂!护好场子!小贝!青柠青橙!敬琪!都打起精神来!龙大侠!麻烦您也露两手!咱们同福客栈!给阿阮公子!办个热热闹闹的中秋歌会!让他好好听听,这人间烟火气!”
“得令!”众人齐声应道,刚才的震惊和悲伤瞬间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冲散。
【佟掌柜威武!】
【人间有真情!】
【看哭了!这才是过节的温度!】
【量子纠缠太浪漫了!晏老板是懂安慰人的!】
【期待歌会!阿阮公子别难过!】
气氛瞬间活络起来。
祝无双动作麻利得像一阵风:“放着我来!”
她飞快地清理后院石桌石凳。
李大嘴嗷嗷叫着冲回厨房:“‘月满西楼’升级版!看我的!”
郭芙蓉清清嗓子,酝酿情绪。
吕秀才翻找手机里的英文情诗。
白展堂精神抖擞,在院中游走戒备,同时不忘贫一句:“掌柜的发话,比圣旨都管用!哥几个,燥起来!”
白敬琪和吕青橙互相看了一眼,小脸上有点红,也跑去帮忙搬小凳子。
吕青柠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阿阮和晏辰。
莫小贝收敛了寒气,指尖轻轻一弹,一道柔和的内力拂过后院那棵巨大的金桂树。
霎时间,浓郁到极致的桂花香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更神奇的是,无数细小的金色桂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脱离了枝头,在空中缓缓飘落,形成了一场梦幻般的金色花雨。
【桂花雨!小贝女侠内力控场!太美了!】
【仙境啊!】
【这氛围感绝了!】
龙傲天抱着臂,看着这场面,酷酷地用粤语点评:“哼,算系有啲心思。”
他走到院中一角,手指看似随意地在几个石墩上敲击了几下,又踢了踢地面。
细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几个石墩竟缓缓移动、组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带着扩音效果的天然舞台。
【龙大侠的机关术!666!】
【这舞台浑然天成!】
铁蛋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搓了搓他那仿生手掌,憨厚的东北腔透着兴奋:“老板,老板娘,这气氛,不整点动静说不过去啊!俺申请来点背景音乐烘托烘托?”
得到晏辰点头,他眼中蓝光一闪,几道无形的声波定向扩散开。
悠扬、空灵、带着淡淡思念和古意的纯音乐(《故乡的原风景》意境)轻柔地在后院空间流淌起来,与桂花香、人声完美融合,丝毫不显突兀。
【音乐来了!这配乐绝了!】
【耳朵怀孕了!】
【铁蛋哥是懂氛围组的!】
阿楚拉着晏辰在阿阮旁边的石凳坐下。
阿阮依旧抱着他的阮咸,僵直地坐着,对周围的喧闹置若罔闻,仿佛沉溺在自己千年的孤寂里。
晏辰看着他那心死如灰的样子,悄悄捏了捏阿楚的手心,低声道:“老婆,看来光有环境还不够,得来点‘硬核’的共鸣。”
阿楚会意,清了清嗓子,对着直播球和院中众人,声音清亮:“宝宝们,家人们!中秋快乐!值此良辰美景,月圆人(暂时)圆之际,咱们同福客栈首届‘千里共婵娟’中秋歌会,正式开麦!下面,有请我们客栈的金嗓子——郭芙蓉女士!为大家带来一首…嗯…应景的《明月几时有》!掌声在哪里!”
她率先用力拍起手。
郭芙蓉立刻挺直腰板,走到龙傲天布置的小舞台上,清了清嗓子,先对着直播球和院中众人抱拳:“家人们!中秋快乐!一首《明月几时有》,送给大家,也送给…阿阮公子。”
她深吸一口气,歌声婉转而起,竟带着几分专业的美感:“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她的歌声清澈悠扬,带着对明月的疑问和对人间的眷恋。
歌声中,飘落的桂花似乎都带上了韵律。
吕秀才在下面听得如痴如醉,对着手机深情款款地同步翻译:“oh, the moon, how long have you been there, shining so bright? I raise my cup to ask the azure sky tonight…”
【秀才双语直播!666!】
【小郭姐唱功了得!】
【此曲只应天上有!】
郭芙蓉唱罢,掌声刚落,祝无双就跃跃欲试地跳上了小舞台,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放着我来!家人们!小郭姐姐唱得太好了!我给大家整点不一样的!来段即兴Rap!祝大家中秋快乐!团团圆圆!也祝…那位月娘姑娘,不管在哪儿,心都团圆!”
她说着,目光扫过阿阮。
快节奏的鼓点(铁蛋智能模拟)响起,祝无双踩着点,竟然真的来了一段有模有样的即兴说唱:“Yo!Yo!同福客栈大舞台,中秋佳节一起来!掌柜的月饼香又甜,大嘴哥的手艺真不赖!展堂哥轻功顶呱呱,就是偷吃习惯有点歪!小贝女侠内力强,桂花雨下仙气飘过来!青柠青橙小可爱,敬琪少爷有点小帅呆!龙大侠机关就是酷,傲天出手不用猜!秀才叔英文溜溜溜,芙蓉姨歌声是天籁!还有远道而来的客,琴声藏着千年的爱!月圆人圆心要圆,放下执着天地宽!Skr!”
她最后还加了个专业的手势收尾。
这段接地气又囊括了所有人的Rap瞬间引爆全场!
【无双姐姐slay全场!】
【这押韵!这flow!女侠rapper实锤了!】
【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情商天花板!】
【最后一句扎心了!阿阮公子听见了吗?】
“哗擦!牛啊无双姐!”白敬琪忍不住喊出声。
吕青橙也跟着拍手:“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太厉害了!”
吕青柠点头:“逻辑清晰,节奏准确,情绪到位,真相只有一个:无双阿姨很有天赋。”
莫小贝噗嗤笑出声。
龙傲天酷酷地哼了一声:“算你识货。”
佟湘玉乐得合不拢嘴:“好!好!无双这嘴皮子!利索滴很!”
气氛彻底被点燃。
吕秀才上去念了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英文版。
白敬琪拗不过起哄,红着脸和吕青柠、吕青橙合唱了一首跑调跑到姥姥家的《小星星》,萌翻全场。
李大嘴端上了他金光闪闪、流心诱人的“月满西楼”升级版月饼,引发一片惊叹和哄抢。
邢捕头和燕小六合作了一段“亲娘啊影响仕途”和“竹板这么一打”的混搭相声,笑果十足。
连龙傲天都被佟湘玉拱着,用粤语念了首他自己编的、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打油诗,惹得弹幕狂刷新内容。
【龙大侠霸气!】
【求翻译!】
音乐流淌,欢声笑语,桂香浮动,金色的花雨温柔地洒落,笼罩着每一个人。
阿阮依旧沉默地抱着他的阮咸,像一个局外人。
但仔细看去,他那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了少许。
那空洞的眼眸,偶尔会随着歌声或笑声,微微转动一下方向。
晏辰一直留意着他,见状对阿楚使了个眼色。
阿楚心领神会,端起一杯温热的桂花蜜茶,轻轻放到阿阮面前的石桌上,声音柔和得如同此刻的月光:“阿阮公子,尝尝这个?大嘴哥特制的桂花蜜,甜得很。今天月色真美,桂花也香,听大家这么热闹,心里…是不是也亮堂点了?”
阿阮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终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摸索着,端起那杯温热的茶,凑到唇边,小口地啜饮着。
甘甜温润的液体滑入喉咙,仿佛也带去了一丝干涸千年的苦涩。
他长久地沉默着,抱着阮咸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琴颈。
就在歌会渐入尾声,众人酒足饭饱,享受着月下温馨时,阿阮忽然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对着那轮悬于中天、皎洁圆满的银盘。
他摸索着,将怀中珍视了千年的阮咸,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横抱在身前。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
他干瘦却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时光的熟稔与深情,轻轻搭在了琴弦上。
第一个音符,如同水滴落入深潭,清脆、空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喧嚣过后的寂静中骤然漾开。
紧接着,一连串古朴、典雅、带着深沉韵味的旋律,如同月光下静静流淌的山涧溪水,潺潺而出,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这旋律,众人从未听过,却又奇异地觉得它就该属于这桂花、这圆月、这千古的思念。
乐声婉转低回,时而如泣如诉,仿佛在倾诉千年寻觅的孤寂与彷徨;时而清越悠扬,又似在追忆往昔相伴的甜蜜时光。
每一个音符都沉甸甸的,承载着化不开的浓情与化不开的哀伤。
【什么曲子?太美了!】
【天籁之音!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这就是阮咸的声音吗?古韵悠长!】
【他在用琴声讲述他和月娘的故事…】
晏辰和阿楚交换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极致的震撼和一种奇妙的预感。
阿楚下意识地抓紧了晏辰的手。
晏辰则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阿阮和他怀中那件仿佛活过来的古老乐器上。
铁蛋的扫描系统无声地高速运转,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个细微的能量波动。
傻妞也凝神戒备,能量核心发出低沉的嗡鸣。
琴声渐入高潮,阿阮的指尖在弦上飞舞,那份投入与深情,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融入这琴声之中。
就在这情感最为浓烈、思念最为刻骨的瞬间——莫小贝一直用内力维持的桂花雨,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围绕着阿阮和他怀中的阮咸,骤然加速旋转起来!
金色的花瓣不再是缓缓飘落,而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梦幻般的漩涡!
就在这金色漩涡的中心,阿阮身前半步之遥的月光下,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地荡漾起来!
光影扭曲、汇聚,一个极其模糊、半透明的女子身影,在无数飞舞的桂花中,由淡至浓,缓缓凝聚成型!
那身影穿着与阿阮同样古拙式样的衣裙,身形窈窕,面容在光影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温柔似水,带着穿越时空的眷恋与释然,清晰地“望”着近在咫尺、却浑然不觉的盲眼琴师。
【!!!】
【出现了!!!】
【是月娘?!】
【我的妈呀!泪崩了!】
【量子纠缠显灵了?!】
整个后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理解的景象惊得忘记了呼吸!
佟湘玉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瞬间涌出。
白展堂僵在原地,指尖内力都忘了凝聚。
郭芙蓉紧紧抓住吕秀才的胳膊。
李大嘴张着嘴,手里的半块月饼掉了都不知道。
邢捕头“亲娘啊”卡在喉咙里。
莫小贝指尖的寒气失控般逸散,满脸惊骇。
白敬琪和吕青橙吓得抱在了一起。
吕青柠小嘴微张,震惊得忘了推理。
龙傲天第一次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祝无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燕小六直接瘫坐下去。
阿楚和晏辰也震惊得无以复加,晏辰下意识地将阿楚护在身后,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阿阮的琴声并未停止,反而因为这奇异能量场的共鸣,变得更加空灵、辽远,仿佛直达宇宙深处。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指尖的力度微微变化。
那半透明的女子身影——月娘,静静地悬浮在光与花之中。
她看着阿阮,看着他专注而悲伤的侧脸,看着他指下流淌的、诉说着千年思念的琴音。
她的身影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她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抬起半透明的手,似乎想要触碰阿阮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及的刹那停住,仿佛害怕惊扰了这幻梦。
一个极其空灵、如同天籁、直接响彻在每个人心灵深处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柔、心疼和最终释然的解脱,清晰地传来:“阿阮…我的…痴人…”
这声音让阿阮的琴音猛地一颤,一个高亢的音符破空而出!
月娘的身影在琴音中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充满了诀别的意味:“笨蛋…你的琴声…我从未离开过啊…”
“别再找了…放下琴…也…放下我…”
她的声音如同融化的冰雪,带着无尽的温柔与不舍,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这…明月…千年…”
最后一个音符从阿阮指下流淌而出,带着悠长的余韵,缓缓消散在夜空中。
就在琴音止歇的刹那——围绕着阿阮的桂花漩涡骤然散开!
金色的花瓣失去了力量的牵引,缓缓飘落如常。
而那个半透明的、由光与花凝聚成的月娘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在皎洁的月光下,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粒子,无声无息地向上飘升,融入那浩瀚的星海与无垠的月华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只余下空气中,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和一句萦绕在众人心头的、永恒的告别。
【她走了…】
【哭成狗了!】
【她说她一直在琴声里…】
【让他放下…】
【这结局…爆哭但释然了…】
【量子态的爱…永恒了…】
琴声的余韵彻底消失。
后院陷入一种绝对的、震撼灵魂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风吹过檐角铃铛,发出几声清脆悠远的叮咚,像是在为这场跨越时空的诀别敲响最后的音符。
阿阮依旧保持着怀抱阮咸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空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月娘身影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灵魂也随着那消散的光点一同抽离。
一滴晶莹的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古老的阮咸琴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阿阮的身体难以察觉地晃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耗尽了一生力气般,松开了抱着阮咸的手臂。
那件承载了千年思念的古老乐器,从他膝上无声地滑落,掉在铺满金色桂花的柔软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抬起颤抖的双手,摸索着,抚上自己的脸庞。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泪痕时,他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无声的哽咽,如同受伤野兽的低鸣,随即,那压抑了千年、足以撕裂时空的悲恸终于冲破了堤坝——“嗬…嗬…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号,如同孤狼啸月,骤然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那不是寻常的哭泣,那是灵魂被生生剜去一部分后,从生命最深处爆发出的、最原始也最绝望的哀鸣!
千年寻觅,千年孤寂,千年等待,最终换来的,是亲耳听闻爱人劝自己放下的诀别!是亲眼“见证”(以心见证)爱人以另一种形态的彻底消散!
这悲号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佟湘玉早已泪流满面,捂着嘴压抑着哭声。
郭芙蓉扑在吕秀才怀里,肩膀耸动。
白展堂眼圈发红,紧紧搂着同样泣不成声的佟湘玉。
莫小贝别过脸去,指尖寒气缭绕,似乎在强行控制情绪。
李大嘴用袖子使劲擦着眼睛。
邢捕头难得地沉默着,重重叹了口气。
燕小六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
白敬琪和吕青橙、吕青柠三个孩子也被这巨大的悲伤感染,眼圈红红。
龙傲天抱着臂,仰头望着月亮,喉结滚动了几下。
祝无双早已哭成了泪人。
阿楚的泪水也无声滑落,紧紧依偎着晏辰。
晏辰将她搂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在月光下蜷缩着、仿佛要碎裂开来的单薄身影,轻轻拍着她的背。
铁蛋眼中蓝光稳定地闪烁,低沉地汇报:“老板,老板娘,高维能量残余已完全消散。空间稳定。目标…情绪崩溃中,生理指标剧烈波动,但生命体征无碍。”
傻妞也轻声用川音道:“他滴心…痛惨咯。”
阿阮的悲号渐渐转为嘶哑的呜咽,最终化为无声的颤抖。
他蜷缩在冰冷的石凳上,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仿佛要将那巨大的空洞和寒冷锁住。
千年风霜刻画的孤独背影,在满地金桂和清冷月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渺小和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月亮都微微西斜。
阿阮的颤抖终于慢慢平息。
他极其缓慢地、僵硬地直起身。
脸上泪痕未干,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中极其艰难地、微弱地萌生出来。
是解脱?是茫然?还是更深、更无法言说的孤寂?
或许都有。
他摸索着,弯下腰,指尖触碰到地上冰冷的阮咸琴身。
他没有再抱起它,只是用指腹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琴颈、琴弦、梨形的音箱…
仿佛在抚摸爱人最后残留的温度,在做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告别。
最终,他停下了抚摸。
指尖停留在琴弦上,微微用力,绷紧。
“铮——”
一声短促、清越,却带着决绝意味的琴音响起,仿佛斩断了最后的牵绊。
阿阮猛地收回了手,像是被那琴音烫到。
他不再看地上的阮咸(尽管他看不见),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
他扶着冰冷的石桌,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身形依旧单薄,脊背却挺直了一些,带着一种被彻底淘洗过的、劫后余生的疲惫。
他转向众人所在的方向,尽管双目无神,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郑重的注视。
他抬起手,用那身破旧襕衫的袖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勉强的笑容。
那笑容里,是揉碎了的悲伤,和一丝强行凝聚的、微弱的平静。
“诸…诸位…”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努力维持着清晰,“阿阮…谢过…诸位高义。”
他深深作揖,动作依旧带着古礼的优雅,却沉重无比,“此间…事了。千年执念…今日方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此琴…名‘长相守’…留于此地…或…或可…不再…长相思…”
说罢,他不再停留,也无需人指引方向,只是凭着某种直觉,或者说,是凭着对这片土地最后一丝“月娘曾在此立誓”的模糊感应,踉跄着,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却又无比孤独地,朝着客栈敞开的后院门外,那被月光和桂花香浸透的朦胧夜色走去。
他的背影融入清辉,越来越淡,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地上那把名为“长相守”的唐代阮咸,静静地躺在金色桂花之中,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像一颗被遗落千年的心。
【他走了…】
【放下了琴,也放下了执念…】
【长相守…不再长相思…】
【哭死我了!】
【这结局…唉…】
【他要去哪里?】
【不知道,但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后院中,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吹桂花,沙沙作响。
晏辰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沉寂。
他走过去,弯腰,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把承载了千年爱恋与悲欢的阮咸。
琴身冰冷,触手却仿佛带着一丝未散尽的余温。
他看向阿楚,又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悬浮的直播球和满屏的弹幕上,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唏嘘的弧度:“量子纠缠,老婆,”
他晃了晃手中古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些粒子,分开即是永恒的联系。而有些寻找…”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阿阮消失的、月光流淌的门口,“…它的意义,就在于找到那个放下的路口。”
桂花香浓如酒,月色铺满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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