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门板被风吹得嘎吱作响,乎乎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时不时就恶作剧般地钻进厅堂。
郭芙蓉叉着腰站在大堂中央,对着探头探脑的寒风中气十足地吆喝:“喂!老白!你这盗圣的名头让门缝啃啦?关严实点!屋里这点儿热气儿,跑得比你当年顺人家夜壶还快!”
白展堂脚底抹油,滋溜一下滑到门边,嘴里也不饶人:“姑奶奶,您当这是推磨呢?风老爷任性,我这轻功再好也架不住它往里硬拱啊!再说了,”他手上麻利地抵住门板,转头朝郭芙蓉飞了个媚眼,“顺夜壶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业务了,早金盆洗手——诶?”
一句未竟,头顶忽然“哐当”一声爆响!接着是稀里哗啦一阵碎响,好端端的窗棂被撞得粉身碎骨。
狂风瞬间找到了突破口,裹挟着一个花花绿绿的身影和大量木屑、碎纸片,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地一下冲了进来,稳稳当当地拍在客栈中间那张油腻腻的八仙桌上,连桌上莫小贝刚摆好的瓜子碟子都飞出去老远。
整个客栈瞬间定住。
佟湘玉正抱着暖手炉在柜台后算账,吓得差点把心肝宝贝炉子丢出去:“额的亲娘嘞!哪个不要命的敢拆老娘的店……哎呦喂!”她看着摔在桌上的人,以及漫天飞舞的彩纸碎片,心疼得直抽抽,“额滴百年楠木桌哟!还有这定州窑的碟子,一个顶你白展堂仨月工钱!”
烟尘木屑里,那闯入者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沾满灰尘的脸,两颊冻得通红,但那双眼睛却出乎意料的镇定甚至带点狡黠。
她麻利地抹了把脸,声音脆生生的,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对不住了掌柜的!晚点赔,晚点加倍赔!江湖救急,后面有狼撵!”她身上穿着件颜色鲜艳得晃眼的薄袄子,花花绿绿的像是把春天所有花朵都扯下来缝上了,脚上蹬一双镶着亮片的奇怪鞋子,此刻整个人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桌上,手却下意识地护着怀里一个油布包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包裹。
这动静太大,后厨的李大嘴拎着半只烧鸡就跑出来了,油光锃亮的嘴张得能塞个鸡蛋:“哗擦?天女散花?还是走错片场的七仙女?”
“是七仙女就不会砸桌子了!这姿势,练蛤蟆功的吧?”二楼栏杆处响起白敬琪那标志性的故作成熟腔调,小家伙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潇洒地插在不知啥时候新做的花布棉袄口袋里,小下巴扬得老高。
他身旁的吕青柠目光扫过闯入者怀里护得死紧的包袱,眼中亮了亮,下意识接道:“包裹体积规则,有明显棱角,内容物大概率是……书册?纸张?”
“管它纸张草纸!”郭芙蓉最是干脆利落,她一步冲过去,大大咧咧就去拽那姑娘的胳膊,“小妹妹,你先给老娘从桌子上下来!老娘的八仙桌那是能上桌吃饭喝茶聊天谈生意的多功能贵宾区!不是给你当临时避难所兼跳板的!白敬琪!把你那破左轮放下!人还没看清啥路数你就掏家伙?显摆你有枪?”
白敬琪撇撇嘴,手指在插兜的地方勾了勾枪柄,到底没抽出来:“啧,娘亲教诲得是。”动作利落地翻过栏杆,稳稳落到楼下。
莫小贝刚心疼地追回她那碟被打翻的瓜子,闻言头也不抬:“小郭姐姐说得对,敢砸我嫂子店,甭管啥来路,先赔钱再说话!”她随手捏了颗瓜子,“咔吧”一声捏开,瓜子仁飞到空中,小嘴一张精准接住。
佟湘玉终于从柜台后挤了出来,脸上肉疼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换:“先别管赔钱!额滴桌子!额滴窗!额滴小祖宗你到底是惹了哪路的煞星?说出来大家帮你想想办法嘛!展堂!去门口堵着!青橙!盯着后院别让人翻了墙!额滴个神哟,今日这营业利润算是全砸进去了……”
这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又自带一股子同福特有市井烟火气的档口,角落里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阿楚不知何时已经调好了她那精致的微型全息直播设备,一片柔和的光幕在厅堂里舒展开来,密密麻麻的文字飞快地向上滚动。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兴奋地指向还趴在桌上的“花袄姑娘”:“家人们快看!明朝版特工零零七之——‘纸鸢撞店’!这个开场绝对是今天打赏榜第一名预定!”声音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雀跃。
晏辰站在一旁,轻轻掸掉飘到阿楚头发上的碎木屑,嘴角噙着温和又纵容的笑,顺手拨弄了一下阿楚耳垂上的蓝牙耳坠,帮她调整清晰度。
他还没说话,一个粗犷的声音就接上了:“老妹儿,你这出场方式挺带劲儿啊!自带bGm是不?”大块头的铁蛋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迷你音响,手指啪嗒一点,欢天喜地的《好运来》毫无征兆地在鸡飞狗跳的客栈大堂里嘹亮地响了起来:“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铁蛋!”傻妞没好气地飞过去一个眼神,“奏晓得添乱!把音乐关了!老板,老板娘,这人跑得脑壳上冒气,肯定有大麻烦撒!”
铁蛋嘿嘿一笑,麻利地关了音响,对着傻妞挤眉弄眼:“妞啊,这叫营造氛围感懂不?危机中彰显浪漫,风沙里坚持欢乐!”他拍了拍胸脯,“放心,咱这吨位,保护费……咳,保护人,专业滴!”
阿楚乐得更厉害了,指着光幕给花袄姑娘看:“来来来,宝儿,跟我们直播间的‘家人们’打个招呼!大家可都是你的后援团了!对了,掌柜的刚才问你叫啥来着?”
花袄姑娘狼狈地从桌上滑下来,站定了,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还真对着那个奇异的光幕挥了挥手:“家人们好!我叫肖鹿儿!野路子出身,‘借’了点不该看的东西,正被一群特别不好惹的家伙围追堵截!这账本,”她拍了拍怀里包裹,“能捅破不少黑心买卖的天!”
光幕上的文字像被沸水煮开了锅:
【野路子?能跑过正规军的都是狠人!】
【借东西?怕不是零元购到明朝了?】
【捅破天?这小姐姐胆子比郭芙蓉的排山倒海还壮!】
【账本在手,天下我有?坐等惊天大料!】
【掌柜的血压稳定吗?桌子窗户维修费记得挂她账上!】
吕秀才一直缩在角落里对着摊开的一本线装书碎碎念,大概是之乎者也来稳定心神,此刻听到“账本”两个字,耳朵“噌”地立起来,凑上前去,眼中泛起强烈的求知欲:“未知其详也!夫账本者,经济之脉络,往来之凭证,不知姑娘所‘借’之账册,记载何等重大阴私?可容小生一观?若能理清其脉络条陈,或可……”
郭芙蓉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的好秀才!还之乎者也!都什么时候了火上房了你还想查账?没听后面有‘狼’撵着吗?白展堂!你看看你堵的门!堵严实没有!”
“放心芙妹!”白展堂自信满满地拍着关紧的门板,“别说狼,就是头老虎,没我‘盗圣’……呸!没我老白同意,它也钻不进来!”他特意挺直了腰板。
结果老白同志那“进不来”的豪言壮语,连一个完整的拍胸脯动作都没做利索。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像是一头发狂的犀牛直接撞上了大门!结实厚重的榆木门板,连同后面白展堂顶门的那条板凳,瞬间化作一堆破碎的木片和扭曲的残骸,夹着雪沫的狂风汹涌灌入。
门口站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地在整个客栈里扫了一圈,最终牢牢钉在肖鹿儿怀里的包裹上。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人生疼。
他根本没看那些被轰飞的碎木残骸,也没管旁边被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的白展堂,只是缓缓踏前一步,靴子踩在破碎门板上的声音清晰刺耳,声音低沉,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交出来。活人带走。”
整个同福客栈仿佛瞬间被冻住了,只剩下北风在那破碎的洞口呜呜咽咽。
白展堂揉着被门板碎屑崩到的后脑勺,有点懵:“哗擦?!我这大门……刚换的铁木芯儿啊!你这出场费也太贵了!”他那点江湖老油子的圆滑劲儿在对上那汉子冰冷的视线时也打了个磕巴。
吕青橙正猫在后院通往前厅的门帘边看着,小脸绷得紧紧的。
一见大门被轰开,那黑汉子如入无人之境般踏进来,小姑娘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就冲上脑门了。
“哪儿来的野人敢砸小郭姐姐家门?!”她清脆地喊了一嗓子,小短腿在地上一蹬,竟像支小箭般冲了出来,人还在半路,两只小手就已经摆开架势,嘴里念念有词,“哈!新练的惊涛骇浪第一式——给我起!!”
她娇小的身体里涌出与其身形极不相称的庞然巨力,双掌猛地向前推出!一股凝练如同实质的劲风平地而起,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不是冲着门口的黑衣人,而是直直拍向她头顶上方!
哗啦——咔嚓嚓!
整个客栈的人下意识地猛缩脖子!只见头顶上方,一大片承重瓦顶被这股可怕的掌风硬生生掀飞!碎裂的瓦片、朽木、积雪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碾碎,然后带着骇人的声势,朝着门口那黑衣人和他身后的风雪世界兜头盖脸地猛砸下去!
动静之大,地动山摇。
佟湘玉在漫天灰尘和落雪中发出了心碎的哀嚎:“额的屋顶!!额滴大堂!!今儿个算是彻底开天窗见神仙了!额滴……额滴……阿楚啊!快帮额算算这损失多少两银子啊!”她想跳脚,却被漫天落下的灰呛得直咳嗽。
郭芙蓉一把捂住女儿的眼睛:“青橙!娘亲的小祖宗!让你练功夫不是让你拆家!你这‘惊涛骇浪’再练下去,我们家非成露天大排档不可!”
光幕上,弹幕已经被这离谱的拆家现场彻底点燃:
【暴力萝莉恐怖如斯!小郭基因牛逼!】
【房顶:我裂开了,物理上的!】
【青橙牌屋顶拆迁队,掌柜的有福了!】
【黑衣老哥:这波空袭是我没料到的】
【实名心疼佟掌柜钱包!】
那门口的黑衣汉子显然也没料到袭击来自头顶,密集的瓦砾碎木如同冰雹般砸落,他反应极快,闷哼一声,宽厚的肩膀猛地一沉,双臂交叉护住头脸,整个人如同一根铁桩定在原地。
碎瓦断木砸在他交叉的小臂和宽阔的肩背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只留下一些白痕和被震落的雪沫灰尘。
劲风扫过,他身上的黑色劲装被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岩石般的肌肉线条。
他抬脚跺了跺地上厚厚的碎屑,那双冰冷的眼睛穿透灰尘,精准地找到了躲在傻妞背后的肖鹿儿,再次重复:“账本,人。交出来。”
“交你奶奶个腿儿!”李大嘴抡起手里那只刚啃了一半的烧鸡就砸了过去,“当我们同福客栈是什么地方?街边大排档也得先点菜再上肉呢!轮得着你撒野?”半只烧鸡带着油光飞过去。
黑衣人脚步纹丝未动,只是面无表情地侧了侧头,那烧鸡便擦着他耳畔飞出门外,掉进了风雪里。
“讲不通咧!”祝无双杏眼圆睁,双手在身前快速虚点,“葵花点穴手——走你!”几道凝练的指风如同无形钢针,破空射向黑衣人周身几处大穴,她内力精湛,隔空点穴手法更是家学渊源,指风凌厉迅疾。
“放着我来——咳咳咳!”祝无双刚喊出口号,却被灰尘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几道指风碰到黑衣人身体,如同泥牛入海,只在他黑色劲装上留下几处极其细微的凹陷,瞬间又恢复平整,他那身衣服材质显然非同一般。
“点不动?”白展堂看得眼皮一跳,“这老铁,身上穿的怕不是龙鳞软甲吧?”
龙傲天此刻已从后院匆匆赶至,见多识广的他一口粤语脱口而出:“叼!呢件系‘乌金天蚕丝裹铁网’,点穴?你当佢系麦芽糖咩!”
“说人话傲天!”郭芙蓉急吼。
“点不动,硬得很,除非找到‘门’!”龙傲天眼神锐利地在黑衣人身上寻找可能的缝隙关节。
“门?没门!”邢捕头原本想躲在燕小六后面,此刻见同福众人接连出手,硬着头皮拔刀上前两步,腰刀在手里直晃荡,“燕小六!快!给他吹个送葬曲壮壮胆!这位好汉!有话好好说!在下可是朝廷命官!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岂容……”
“岂容你个脑袋!闪开吧我的邢大人!”阿楚眼疾手快地把正慷慨陈词的邢捕头往后一拉。
因为那黑衣人动了,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无视了其他人的挑衅和攻击,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投石机发射出的攻城锤,裹着风雪和碎屑,目标明确地直扑肖鹿儿!目标只有一个——账本!
吕秀才还试图张开双臂用他那单薄的身板护住身后的肖鹿儿,嘴里念念有词:“君子以理服人…以理服…哎呦喂!”还没说完呢,就被那黑衣人迎面带来的狂暴气流掀了个屁股墩儿。
“我的!”黑衣人低喝,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音,抓向肖鹿儿怀中的油布包裹!
电光石火之际,傻妞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只是闪电般地斜移一步,刚好插在肖鹿儿身前,白嫩的小手抬起,掌缘精准地切在黑衣人抓来的手腕内侧一个极细微的衔接处。
同时,她空着的另一只手,细长的手指在那黑衣人小臂某处不起眼的、似乎与其他地方材质略有不同的地方屈指一弹!动作轻描淡写得像拂去尘埃。
“咔嚓!”一声轻而脆的爆响。
黑衣人凶猛前抓的动作猛地一僵,手腕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软软垂下,手背上鼓起一个突兀的疙瘩!那坚不可摧、抵御了葵花点穴手的恐怖手腕,竟被这看似随意的一指弹得衔接错位!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错愕。
“妞儿!牛逼!”铁蛋操着大嗓门狂吼一声,像个肉弹战车就撞了上来,他那沉重的合金躯体直接撞在黑衣人错位的那一侧肩膀,同时不忘大喊提醒肖鹿儿,“老妹儿!麻溜跑啊!还傻愣着等宵夜呢!”
肖鹿儿被铁蛋这一嗓子吼醒,转身就想往后院跑。
光幕上弹幕飞滚:
【傻妞女神!一指破防!】
【衔接技专治各种铁罐头!】
【铁蛋这撞击看着就疼!物理驱动力max】
【跑错方向了小姐姐!后院没门!】
“后门早就让莫小贝练七伤拳震歪了!关不上!跑这边!”莫小贝嘴里叼着瓜子,含含糊糊地嚷了一嗓子,小手指的却是通往后厨的通道。
肖鹿儿硬生生刹住脚步,抱着包裹朝着李大嘴油腻腻的后厨方向狂奔。
但黑衣人反应快得惊人,错位的剧痛似乎只是激起了他更深的凶性。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猛然旋转发力,那错位的手臂竟被强行甩正复位!
紧接着,他完好的那只手快如鬼魅,带着残影,不是攻向铁蛋或傻妞,而是一把抓住了旁边被撞倒的一根顶梁柱斜支出来的沉重酸枝木凳子腿!将近百斤重、实木打造的方凳被他单手抡了起来!
呼——!
那沉重的方凳带着恐怖的毁灭风声,如同攻城锤般脱手飞出,目标——直直砸向肖鹿儿后背!这力度要是砸实了,别说人,就是块石碑也得四分五裂!
“小娃娃小心!”佟湘玉尖叫声都变调了!
“我地个娘!你砸人别砸我炉灶啊!”李大嘴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鹿儿姐趴下!”吕青橙急得又想发掌,却被郭芙蓉死死按住。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人影动了,晏辰的身影像一抹淡青色的流光,迅疾而飘逸地插入肖鹿儿和那呼啸而至的“凳锤”之间。
他没有硬接这雷霆万钧的一击,而是在凳子即将临体的刹那,身体极其柔软地一折一旋,手掌在凳子侧面极其快速地一抹一引!空气中似乎有肉眼难辨的蓝色电光闪过,极其微弱。
那灌注了庞大动能的沉重木凳就像被抽掉了脊椎骨的蛮牛,轨迹突兀地发生了偏转!
嗖——!
沉重的酸枝木方凳擦着肖鹿儿的后脑勺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后颈生疼,结结实实地砸进了李大嘴心爱的红砖灶台里!
轰隆!!!
灶台塌了半边,红砖碎裂,锅碗瓢盆连同李大嘴珍藏的半锅秘制老卤汤瞬间埋葬其中,浓郁复杂的香气混合着尘土弥漫开来。
“额滴老卤汤!!!”李大嘴发出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惨嚎,扑向他的灶台废墟,那表情,比死了亲爹还凄惶,“二十年!二十年的老汤头啊!!你个杀千刀的!爷跟你拼了!!我地个亲娘老爷呀!”他哭嚎着,从废墟里扒拉出一根炸断的烧火棍就想冲上去拼命。
郭芙蓉和白展堂赶紧死死抱住这个快要疯魔的大嘴。
佟湘玉的眼前开始冒金星:“灶台……老汤……还有刚才滴桌子……窗子……房顶……额地同福……完了……全完了……开、张、吃、三、年……”
光幕上弹幕在报损求援:
【老汤之殇!舌尖上的惨案!】
【晏老板这太极四两拨千斤帅炸!】
【损失评估:一张百年楠木桌+一扇窗+半边屋顶+半边灶台+一锅二十年份老卤汤≈同福破产】
【邢捕头呢?你的法律武器呢?】
【掌柜的挺住!直播收益分你一点!】
现场一片狼藉混乱,黑衣人一击落空,眼看着肖鹿儿再次拉远距离,眼中凶光爆闪,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那短刃式样奇特,带着锯齿状的怪刃!
突然,整个乱哄哄的大堂里响起一个嘹亮到近乎穿云裂帛的唢呐声!
“滴——哩哩哩哩——滴滴答——!”
声音尖锐高亢,毫无旋律可言,更没有丝毫美感,完全是凭着肺活量和唢呐最原始的音量,炸裂在所有人的耳膜边!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恐怖噪音简直堪比精神攻击!连正扑向肖鹿儿的黑衣人和抱着李大嘴的郭芙蓉白展堂,都忍不住被震得身形一滞,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原来是燕小六!这位总在关键时刻能吹出惊世“妙音”的官差,显然被刚才那一连串的巨响和破坏彻底激发了“演奏”的欲望,也可能是想帮忙?总之,他一脸肃穆,腮帮子鼓起老高,死命地吹着那支黄铜唢呐,试图用噪音压制一切不和谐!
就是现在!
混乱、噪音、遮挡的灰尘、惊愕的空隙……肖鹿儿眼中精光一闪!她知道自己带不走账本了,再强行留下只会给同福客栈带来灭顶之灾!她抓住这电光石火的混乱瞬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借着躲避一张被气流掀飞的破椅子,身体猛地在空中一拧,双臂狠狠用力!
嗤啦——!
那个被油布和一层坚韧兽皮裹得严严实实的四方账本,被她直接撕开!接着是狠狠的一扬手!
“想要?拿去吧!!”
刹那间,漫天的纸张如同被激怒的雪片,伴随着呼啸灌入的北风,在破碎屋顶漏下的天光里疯狂飞舞、盘旋!每一页纸上似乎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绘着神秘的图样,散落的速度快如飞蝗!
黑衣人瞬间放弃了肖鹿儿,猛地扑向那片纷飞的书页!“账——本——!”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气急败坏。
“哗擦!下雨还是下银子?”白敬琪下意识就要去接头顶飘下的纸片。
“不能碰!有毒没毒还不知道呢!”吕青柠赶紧喝止。
“都给额抢下来!一张都不能少!那可是证据!值钱的证据啊!”佟湘玉看着漫天飞舞的“纸钱”,心痛之余又燃起一线挽回损失的希望,挥舞着手臂指挥着,结果被一张纸糊了一脸。
吕青橙反应最快,小嘴一鼓,猛吸一口气,对着空中乱飞的纸片就是一阵猛吹:“呼——呼——!”试图把它们吹到一起。
白展堂则施展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身形在飞舞的纸页间如同穿花蝴蝶,想尽力拦截。
傻妞和铁蛋也加入了争夺,拦截那黑衣人。
混乱达到了顶点!纸页、呼喝、唢呐、哭泣(李大嘴的老汤)、指挥(佟湘玉)、尖啸的风声,还有那黑衣人为了抢夺账页发出的怒吼……
肖鹿儿趁机退到了后院的断墙边,深深看了一眼那乱成一锅粥的大堂中央,那几页似乎被特别关注、有特殊标识的纸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时,一片最大的纸页碎片,上面用红朱砂画着一个复杂诡异的符号,飘飘悠悠,如同有灵性一般,借着佟湘玉指挥带起的动作气流,好巧不巧地,正好飞到了捂着耳朵躲避燕小六魔音灌耳的邢捕头面前,几乎要糊住他的胖脸。
邢捕头下意识地张嘴就想骂:“哪个不开眼的……”一句话没骂完,那片纸页被风一送,直接滑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唔?!咕噜!”邢捕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那纸片竟被他下意识地,真给囫囵吞了下去!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喉咙,脸憋得通红,随即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惊恐的表情立刻换成了一副大义凛然:“咳!咳咳!保护证物!额这是替朝廷……替朝廷保管重要证据!密封保存!绝对保密!”他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光幕炸了:
【邢捕头吞证物?人体硬盘?】
【加密方式过于硬核!】
【神秘符咒:这辈子值了!】
【掌柜的:纸都吞了?老娘还要不要赔偿金?!】
肖鹿儿看到这一幕,紧绷的嘴角竟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她不再犹豫,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哨子,用力吹响!
“哔——!”哨声尖利短促,穿透混乱。
院外北风中传来一阵奇异的、并非自然的风声,更像是某种高速旋转的金属叶片在切割空气!一个造型古怪的、由黄铜和某种木质结构结合成的、约莫一人高的木鸢形机械鸟,灵巧地穿过被青橙轰开的屋顶破洞,盘旋着冲了下来!
肖鹿儿抓住那木鸟下方延伸出的铜环绳索,纵身一跃,脚尖在断墙上一点,人就如同燕子般轻盈地挂在了木鸟下。
“下次还账,保管用‘支付宝’!童叟无欺!”肖鹿儿的声音被狂风扯得有些变形,她朝着下面混乱的大堂用力挥了挥手,随即那木鸟发出一阵更为密集的嗡鸣,尾部的铜质叶片急速旋转,拖曳着她,化作一道不太流畅的流光,迎着凄厉的北风,倔强地、摇摇晃晃但却坚定无比地冲入了漫天风雪深处,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黑衣人在空中徒劳地抓下几张零散的废纸,眼睁睁看着目标消失在风雪尽头。
他缓缓落地,冰冷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同福客栈,扫过捂着喉咙、脸色古怪的邢捕头,扫过抱着瓦片欲哭无泪的佟掌柜,扫过所有神色各异的人。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俯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明显是从账本里掉出来的一小块不起眼的黑色铁牌(大概只有半只铜钱大小),看了一眼上面的纹样,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若无其事地揣进了怀里。
“账本在衙门嘴里。”他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随即转身,踏过破碎的门槛和门板,再次融入呼啸的风雪中,他来时如猛虎下山,去时却悄无声息,只留下客栈里一地鸡毛和满脸懵然的众人。
喧嚣与搏杀如同退潮般骤然远去,只剩下风雪的呜咽和残破客栈里粗重的喘息。
佟湘玉一屁股瘫坐在还完好的板凳上,看着那敞开的、呼呼灌冷风的大门破洞,眼神发直:“额滴门……额滴窗……额滴屋顶……额滴灶台……额滴……老卤汤……”她机械地掰着手指数,声音越来越飘忽,最后汇聚成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唤,“额滴老天爷呀……”她猛地捂住心口,“哎呀……心绞痛犯了……”
白展堂连忙上去拍背顺气:“掌柜的……掌柜的?湘玉?我的乖乖你挺住啊!李大嘴!李大嘴人呢?快点!先别管你那锅仙汤了!人参!人参须子给掌柜的含一根续命!快!”
李大嘴还趴在灶台的废墟上,闻言抬起一张混合着黑灰、油污和泪痕的绝望大脸,眼神空洞:“人参?……厨房……厨房都让那个天杀的夯货砸塌了半边……人参……人参在废墟下面压着呢……二十年老汤都……都没了……呜呜呜……”这铁塔般的汉子,竟真的呜呜哭了起来。
祝无双默默地开始收拾地上零散的不起眼的纸片碎片,一边捡一边叹气:“放着我来收拾吧……希望能拼回点啥……龙大哥,你眼力好,能认出这是什么纸吗?”她把一片边缘焦黑、像是曾被火烧过的纸片递给龙傲天。
龙傲天皱着眉接过来,指腹在纸的纹理和边缘焦痕上摩挲着,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片刻后,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些许凝重:“呢种纸……火浣布芯,外托特等麻桑皮……专门畀朝廷钦天监同工部造‘密档’用嘅。”他顿了顿,看向邢捕头,“邢大人,你吞落肚嘅嗰张……上面系唔系有个红印印章?”
邢捕头正使劲儿揉着还不太舒服的喉咙,闻言一哆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龙……龙大人慧眼!额……额记不清了……感觉……是有点儿烫?”
所有人看向邢捕头的眼神都变得极其复杂。
郭芙蓉撇撇嘴:“得,这下好了,唯一的活证物,保管到邢大捕头的‘密封档案袋’里去了。”
光幕上的弹幕在狂风中依旧坚挺地滚动着:
【总结:黑衣男获神秘铁牌,邢捕头消化关键证据】
【掌柜的年度财报:血亏!】
【同福客栈新春特惠:露天雅座】
【这账本到底啥来头?工部密档?!】
【邢捕头:人在证在,证在胃里!】
角落里,吕青柠目光扫过燕小六还没收起的那支唢呐,似乎对那个声音极其敏感,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欲言又止。
白敬琪则走到后院的断墙边,望着肖鹿儿消失的北风方向,小脸上没了之前的耍帅装酷,反而有点难得的少年忧虑。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晏辰轻轻握住阿楚的手,微凉的手指传递着一种无声的默契。
佟湘玉在白展堂的拍背、李大嘴的哭嚎以及所有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颤巍巍地吐了出来。
她望向那空荡荡、依旧破着大洞的门口方向(虽然门早就没了),又低头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和被冷风吹得呼啦啦作响的账本废纸碎片,眼神里的绝望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属于小市民坚韧的生命力。
“额滴个神啊……”她这声喟叹,包含了太多情绪,但语气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明个……额看明个也不用开门了。展堂——!!”
“哎!掌柜的!”白展堂一个激灵。
“去找……找西街的张木匠!刘瓦匠!还有东市的李铁匠!让他们……报上最好的价!”
“明白!”白展堂眼神一黯,这估计是要大出血了。
佟湘玉又吸了吸鼻子:“还有——大嘴!”
李大嘴还沉浸在老汤的悲伤中,呜呜咽咽:“……哎?”
“晚上……炖个……白菜豆腐汤!”佟湘玉咬着牙,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再敢提卤味一个字……额扣你全年工钱!!”
风雪灌入残破的厅堂,卷动着地上一页残缺的纸片,那上面模糊地画着几道扭曲的线条,像是有河流在黑暗中奔涌,最终凝成一首诗:
雪尘未落瓦先崩,
旧案随鹰入九重。
残账难销春酒债,
铜炉犹暖待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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