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同福客栈,喧嚣中透着一股子新奇的蓬勃劲儿。
佟湘玉紧盯着悬浮在半空的全息直播投影屏,脸上喜滋滋的。
“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彩色文字,嘴咧到了耳根,“这帮‘宝宝们’是真滴稀罕咱小郭唱歌!【小郭姐姐!爱你!再来一首《恋爱循环》!】啧啧啧,吕大秀才家的这位,那是真长脸!”
中央那方寸之地,俨然成了活力四射的小舞台。
祝无双腰肢扭动,踩着自带光效的地砖投影,双臂交叉一挥,气势十足:“放着我来!Everybody看这边——!老铁老妹儿嘎哈呢?同福烤串贼啦香,滋滋冒油嘎嘎香!一口下去魂儿丢,两口下去愁全忘!skr~!嘿!东北话rap谁最强?额说无双她最狂!”这词儿是她跟燕小六那半吊子东北味快板现学现卖的,唱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最后一个甩头,发丝在阳光下划过闪亮的弧度。
【卧槽!无双女神!这反差萌杀我!】
【掌柜的快看弹幕!无双姐姐要c位出道了!】
【七侠镇第一女rapper诞生!掌声呢家人们!】
【这词儿写得太接地气了,比老邢的冷谜语热乎多了!】
“厚礼蟹!”龙傲天坐在靠窗的雅座,面前的虚拟3d投影正展示着他新设计的机关兽,被祝无双嘹亮的rap和观众近乎刷屏的热情弹幕震得脑瓜子嗡嗡响,塑料普通话里压着暴躁,“吵咩啊吵!仲让唔让人做研究啦!”手指烦躁地在投影屏上划拉了一下,一个“静音”的图标闪了闪。
郭芙蓉毫不示弱地把麦克风(其实是小型声波收束器)怼到嘴边,用五音不全但气势如虹的调子接上:“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哦哦哦!吕家的爱情,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一边唱一边用胳膊肘捅捅身边一脸“吾命休矣”的吕秀才,“嘿,芙妹在此,吕大才子,子曾经曰过啥?速速助威!”
吕秀才苦着脸,眼镜的位置空落落的,他扶了扶额头,努力挤出文气:“娘子饶命…咳,子…子曾经曰过,‘非礼勿听’,也请诸位…呃…‘宝宝们’,文明观‘乐’,轻弹慢点!”
【秀才哥,你暴露了!非礼勿视在哪?】
【轻弹可还行,秀儿你的输入法暴露了!】
弹幕瞬间又是一阵精准打击的哄笑。
阿楚盘腿坐在楼梯上,手里摆弄着一个硬币大小、流光溢彩的全息投影仪核心组件,姿态带着御姐特有的飒爽劲儿。
她旁边,晏辰刚调试完直播设备。
晏辰收回点向全息屏的手指,对阿楚挑眉一笑,笑容温和又带点小坏:“效果杠杠滴,楚。你看掌柜的嘴角,快赶上扬子鳄大裂谷了。流量直接拉满,老白今晚估计又要嘚瑟他轻功数据破纪录了。”
白展堂倚着红漆柱嗑瓜子,听到这话立刻弹起来:“哎哟我去!晏辰老弟你是懂我的!今儿个状态绝了,风驰电掣说的就是哥!数据曲线那叫一个‘Awesome!’”他习惯性地想吹句英文,刚吐口又觉得不对,赶紧找补,“咳,就是贼拉牛逼的意思!”不忘狗腿地给佟湘玉扇风,“湘玉,你瞧瞧!咱这客栈,科技与狠活儿,传统与新派齐飞!是不是很上流?”
佟湘玉笑骂着拍开他的爪子:“奏你会上蹿下跳!”
就在这时,客栈靠近后门那块一直空着的角落,毫无征兆地传来空气被极致压缩又释放的嗡鸣。
一团刺眼却不灼目的白光凭空炸开又瞬间消隐,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无声无息。
光芒褪尽,一个身影显露出来。
来人是个挺阔的中年男子,一身剪裁考究、但此刻皱巴巴得像隔夜腌咸菜的深色西装。
个子不算矮,体型却实实在在地发福了,尤其是那鼓凸的肚子,一看就是长期受酒色财气、外加久坐办公室联手催化的经典杰作。
梳得油亮、却明显稀疏的头发倔强地守护着最后的地中海防线。
那张焦黄浮肿的脸上嵌着一对红得能喷火的眼睛,正空洞又绝望地瞪着客栈里的空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星际大逃亡,身上的烟味浓得几乎能在空气中凝出“愁云惨雾”四个黑体加粗大字。
恰在此时,全场在光线异常变化中瞬间寂静。
连白展堂手里的瓜子都忘了磕,李大嘴举着锅铲愣在厨房门口,莫小贝手里转动的内力小球“噗”一声轻响消散无踪。
全息投影屏上,观众们也捕捉到了异样,弹幕炸得更凶:
【我擦!大变活人?】
【新特效?全息3d?也太真了吧!】
【这人谁啊?cos社畜吗?太入戏了脸都愁绿了!】
老威(我们姑且这么叫他)似乎被这诡异的寂静惊醒了。
他像个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生气的破风箱,先是猛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紧接着,一声石破天惊、带着金属拉丝般毛刺质感的咆哮撕裂了整个客栈的空气:
“嗷——!!!月供!一万二啊啊啊!!!”
他的声音太高太尖,最后那个“二”字带着撕裂的颤音直冲房梁,震得吕青柠和吕青橙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老威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仿佛被这巨大的经济压力抽干了所有力气:“二十年!!!利息高过山!!!银行那帮孙子,黑的比锅底还黑!额滴神呐!!”他猛地拍了一下旁边最近的八仙桌,“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人颓然跌进离他最近的条凳,双手痛苦地插进他那本就不富裕的发际线里。
这一刻,什么形象、什么修养,都被汹涌澎湃、几乎能溺死人的房贷焦虑撕得粉碎。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想起了另一个痛苦源泉:“还有那群王八蛋租客!拖租都拖出花儿来了!一毛钱都榨不出来啊!我还得给他们修水管通马桶,修!拿头修啊!!!”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这一下,连佟湘玉都忘了她“额滴个神”的口头禅,只是张着嘴,看看那全息屏幕上排山倒海、【感同身受!房贷侠!】【天!这哥们的怨气能养活十个聂小倩!】【同福客栈惊现现代社畜!他经历了什么?】的弹幕,再看看那个如丧考妣的胖子,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我去!这信息量……”白展堂倒吸一口凉气,“银行?月供?一万二?二十年?这都啥跟啥?”
就在众人被这石破天惊的哀嚎震得脑瓜子嗡嗡作响、还没缓过神来时——
“嘟~嘟~嘟哔哔!”一阵极其欢脱且辨识度极高的背景音乐毫无预警地响彻全场,调子正是那首让人灵魂出窍的《忐忑》。
只见铁蛋那张硬朗的机器人脸上,两颗拟真的眼珠以超越人类的速度灵活地上下左右乱飞,自带混响效果的金属嗓门以一种极其精准又极其荒谬的旋律无缝接入了老威那余音未散的尾音:
“他~愁愁愁愁愁愁愁愁愁啊~~(上扬转调)!利~息~高高高高高高高过山巅哟~~(疯狂颤音)!租客~欠欠欠欠欠欠欠欠租钱啊~~(绝望滑音)!日子~难难难难难难难难熬哟喂~~!唉嘿喂——呀依嘿哟!!!”
这模仿堪称灵魂复刻,每一个“愁”、“高”、“欠”、“难”字的尾音都带着山路十八弯的颤巍巍拖腔,配乐里还夹杂着极其专业的唢呐模拟声效和一个突兀却莫名协调的打嗝特效(铁蛋用内部气体循环系统精准模拟)。
全息屏幕卡顿了一下,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爆笑弹幕淹没:
【噗!铁蛋!神接歌!】
【哈哈哈哈我的妈,愁出了九曲十八弯!】
【愁愁愁愁愁!这节奏感带师!】
【已录屏!这要是不火我直播啃桌子!】
“噗——!”最先绷不住的是郭芙蓉,她本来还憋着准备唱两句,结果被这铁蛋灵魂演绎的一嗓子直击笑点,一口茶水毫无征兆地全喷在了无辜的吕秀才脸上。
“哗擦!咳咳咳!”白敬琪被呛得直咳嗽,眼睛瞪得像铜铃,“蛋哥!你这声卡是拿驴调的啊?太骚了!”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笑得直捶门板:“哎呀妈呀!愁得这山路十八弯,愁出个人间惨案!”
祝无双笑得扶着桌子站不稳:“铁蛋哥!你这愁绪……很费丹田气啊!哈……”她学着铁蛋的调子想调侃,一句没学完自己又笑软了腰。
就连一直绷着脸研究投影的莫小贝也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假装严肃地咳嗽两声,但眉梢眼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佟湘玉捂着心口,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额的个亲娘嘞!这一个愁字喊滴,额这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滴!”
全场气氛瞬间从惊吓无缝切换成了欢乐的海洋,唯独那引发风暴的老威,一脸懵圈地看着铁蛋,又看看四周爆笑的人群,插在头发里的手都忘了抽出来,愁苦的表情里混杂着一丝被整不会了的茫然。
只有铁蛋依然一本正经,金属腔调稳如老狗:“献丑了各位,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愁,它也是一种节奏!这共鸣,杠杠滴!”
一片爆笑声浪中,窗边的雅座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拍桌巨响!
“厚——礼——蟹——!!!”
龙傲天蹭地站了起来,那张一直专注于机关兽投影的俊脸上,此刻写满了被严重打扰后的暴怒。
塑料普通话里的“蟹”字拉得又长又重,简直要把屋顶掀翻。
他怒目圆瞪,指着站在中央、被铁蛋唱得一脸懵圈的老威,手指头都在哆嗦:
“扑你个街!叼你个七!喺度鬼叫咩啊鬼叫?!个脑系咪生左草?!(粤语咆哮:骂你这混蛋!脑袋是不是长草了?)给你三秒时间!立刻!马上!同我收拾包袱——滚蛋!!!”
最后一个“滚蛋”吼出来,带着内家高手特有的穿透力,震得桌上的茶盏嗡嗡作响。
一股狂暴无比、肉眼几乎可见的淡金色气浪猛地从他身上炸开,如同出海的狂龙,毫无顾忌地朝着屋顶咆哮冲去!
那气势,分明是要把这聒噪之源和他制造的噪音一起,连屋顶带人轰上天!
“师兄!冷静!”祝无双离得最近,惊得脸色一变。
“哗擦!傲天叔!”白敬琪下意识想掏他那宝贝左轮。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笑声戛然而止。
佟湘玉捂嘴失声:“额滴个神!快看房顶!”
那凝练刚猛的劲气眼看就要撕裂客栈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房瓦与檀木横梁——
就在那淡金色的恐怖气浪即将触碰到屋顶古老木梁的前一毫秒,异变陡生!
哧——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奇诡节奏的嗡鸣不知从客栈何处响起。
紧接着,以屋顶即将被击中的区域为中心,空气瞬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起来!
不是扩散,而是猛地向内坍缩!
一道柔和、流淌着液态金属般光泽的湛蓝色光膜,在不足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凭空浮现,恰好拦在那狂暴气浪的必经之路上。
轰——滋!!
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并没有出现。
那足以开碑裂石、断金截玉的可怕气劲,结结实实轰在了那片湛蓝色的光膜上,竟像是滚烫的铁棒插入了粘稠的熔岩!
震波瞬间被那幽蓝光层吸收、瓦解、引导向四面八方均匀扩散开去。
整个客栈只是微微一震,窗户纸簌簌抖动了几下,落下了些微灰尘。
而那片光膜,在被轰中的刹那亮到了极致,清晰地呈现出无数玄奥繁复、交织流动的深蓝色几何纹路。
仅仅坚持了一秒,那层看似柔和实则坚不可摧的光膜便仿佛完成了使命,连同那些诡异的几何纹路一起,无声无息、如同从未存在过般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屋顶那几片被气浪余波刮松动的瓦片,在哗啦啦的滑落声中稳稳复位!
那根被重点关照、眼看就要断裂的主梁,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没留下,依旧稳稳地承载着岁月的重量。
整个过程中,晏辰甚至没抬头看他心爱的屋顶一眼,手指在手腕一个不起眼的银色环带上轻轻一拂,动作流畅得像在拂去一粒微尘。
阿楚倒是微微斜眼瞄了一下,嘴角挂着一丝了然又戏谑的弧度,仿佛在说:切,小意思。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真正的鸦雀无声!
整个同福客栈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除了悬浮在半空的全息投影还在无声地疯狂滚动弹幕:
【我擦擦擦擦!!这他妈也行?】
【黑科技护体!钛合金狗眼已瞎!】
【掌柜的房顶才是神器!!!】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龙傲天:刚才用了0.0001成功力(狗头)】
所有人都石化了。
李大嘴忘了锅里的菜,白展堂瓜子撒了一地,吕秀才的“子曾经曰过”卡在了喉咙眼。
邢捕头刚摸到桌上的半盘花生米,手僵在了半空,脑子里只剩下他那万用口头禅:“亲娘嘞……这……这影响仕途啊……”不过后面半句是啥来着?被惊吓过度的大脑暂时当机。
连暴怒的龙傲天都维持着拍桌怒指的姿势,红发微微晃动,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干了什么?”以及一种世界观受到了亿点点冲击的懵逼。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气定神闲的晏辰和阿楚,又看看完好无损、连灰都没多落几两的屋顶,塑料普通话都卡壳了:“顶……顶楼……冇、冇烂?!”
唯独那引发这一切风暴源头的胖子老威,被龙傲天那一声“滚蛋”的杀气震得一屁股又瘫回条凳上,刚被铁蛋整懵的愁苦还没来得及重新聚焦,又被屋顶这“雷声大、雨点无”的神奇一幕激起了点别样的心思。
他那失焦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忽然像生了锈的轴承,开始极其缓慢地、却又目标极其明确地转动起来。
目光在喧嚣却井然有序的客栈里逡巡:白展堂还在龇牙咧嘴地拍着掉在脚上的瓜子壳,佟湘玉心疼地整理柜台上被劲风扫歪的花瓶,祝无双松了口气,正转身习惯性地往厨房方向的烧烤架走去……等等!烧烤架!
老威那对无神的死鱼眼猛地爆发出两道精光,仿佛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所有的愁苦、焦虑瞬间被他那圆滚滚的脑袋暂时压到了心底最角落。
他直勾勾地、近乎贪婪地盯住了祝无双那边。
无双刚刚为了压惊(或者说转移被师兄龙傲天吓出来的哆嗦),已经走到了后院里那个晏辰出品、阿楚改造、兼具智能控温和烟尘自动分解功能的高科技不锈钢烤架旁。
纤纤玉手拿起一把已经串好的羊肉串,动作熟练如同拈花。
滋啦——羊油滴落在炭火上,腾起一小撮青烟,却被烤架下方无声运作的风口瞬间吸走处理。
那独特的、混合着孜然、辣椒面与鲜嫩肉香的霸道气息,如同无数只勾魂的小手,无差别地袭击着每一个人的鼻腔。
“嘿!小宝贝儿们!”祝无双手下动作不停,嘴里还带着rap的余韵,自信满满,“香不香?给无双姐姐说句敞亮话!”
白敬琪第一个响应,小鼻子像小狗一样猛嗅:“哇!真香!无双姐!多放点辣!越辣越有劲儿!”
【放开那串肉!让我来!】
【隔着屏幕我都闻到味儿了!】
【这色泽!这油花!绝了啊无双!】
【老板!这样的串儿先给我来一百打!!】
【香得眼泪从嘴角流出来了家人们!】
弹幕瞬间被烤串攻陷。
老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响亮的“咕咚”咽口水声,比他刚才的咆哮更引人注目。
这声音在诡异的寂静中分外清晰。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从条凳上“弹”了起来,圆滚滚的身躯因为激动微微发颤,像颗被按了快进键的保龄球,笨拙却目标明确地“滚”到了烤架旁。
他死死盯住祝无双手里那把肉串,油脂在炭火的舔舐下微微卷曲、泛着金黄的色泽,饱满孜然粒和辣椒碎依附其上,随着无双手腕的轻抖簌簌落下,又激起一串令人心痒的滋啦声。
“嘶——!”
一声悠长、带着极致惊叹和满足感的吸气从他鼻腔深处发出。
“妹子!大妹子!!”老威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完全变了调,之前的绝望和颓丧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彻底取代,口水都快滴出来了,“你这烤串!你这手法!你这火候!我的老天爷呀!!”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差点溅到烤串上,被祝无双灵巧地侧身躲开。
“米其林!懂不懂?!米其林三星大厨!也就这水平!不,我看是三星都委屈你了!妹子,你这手艺屈才了,明珠蒙尘,明珠蒙尘啊!”他拍着大腿,痛心疾首,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级的惨案。
随即,那双小眼睛里爆发出饿狼般的精光:“跟哥混!哥带你发财!就在我那cbd最核心地段!专做你这种烤串!名字我都想好了,‘老威传奇烤霸’!国际范儿!包你日入十万!日入十万起步!哥给你打工都行啊!!”
他猛地想起什么,伸手就往自己身上那套皱巴巴的西装口袋里一阵乱掏。
摸遍了所有口袋,终于从屁股后面那个被压得扁扁的口袋里,艰难地抠出了一样东西——一块硬邦邦,看不出什么材质做成的牌子,非金非玉,灰不拉几,上面刻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凸点。
他视若珍宝地捧着这“牌子”,不由分说地就往祝无双手里塞:“大妹子!诚意!这是哥压箱底的宝贝!就当押金!拿着!签合同!现在就签!”那架势,活像一个急着抛售劣质传家宝的古董贩子。
祝无双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硬塞的“宝贝”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连连摆手:“哎呀!老威大哥!您别!别!这、这不行……”她求救般地望向柜台,“掌柜的!这……”
佟湘玉被“日入十万”砸得有点晕乎,手里的蒲扇都忘了摇,一时反应不及:“日……日入……”
“放着我来——!!!”一声脆生生、底气十足的大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郭芙蓉像一只炸了毛的护崽母鸡,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旁边的吕秀才撞得一个趔趄。
她气势汹汹地冲到老威面前,大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差点戳到老威那激动得发紫的鼻头上:
“嘛呢嘛呢?当着我的面撬我们七侠镇的台柱子?cbd了不起啊?日入十万就想把我们无双骗走?告诉你!没门儿!窗户都没有!”她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开启了无敌嘴炮模式,“还‘老威烤霸’?名字土得掉渣!跟咱‘同福’的金字招牌能比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历史底蕴?懂不懂什么叫品牌价值?懂不懂什么叫诚信为本、顾客就是玉皇大帝?!想挖人?可以!拿出你的诚意来!但名字,必须得带‘同福’俩字!还有抽成比例、场地成本、人员培训、秘方保护……这些条款都得一条条掰扯清楚!不然这事儿免谈!”
老威正沉浸在说服无双的亢奋中,突然被这么个粉衫小姑娘噼里啪啦一阵输出,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胖脸上懵了一瞬,随即那股商海搏杀练出来的狡黠劲儿也上来了,眼珠子一转,同样叉起了腰(肚子有点碍事),梗着脖子反击:“嘿!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商业运作!‘同福’?听着就土得掉渣!‘烤霸’多威风!多霸气!一看就是国际化大品牌!我的诚意就是股份!大股份!妹子当技术总裁!至于你……”他上下打量郭芙蓉,有点轻蔑,“小姑娘牙尖嘴利,懂得啥合同陷阱?”
“哈?!”郭芙蓉被气得直跳脚,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姑奶奶牙尖嘴利?告诉你!我们家秀才可是博览群书!啥合同陷阱能瞒得过他吕大才子的火眼金睛?你说谁不懂?!”她一把拽过想往后缩的吕秀才,“来!秀才!子曾经曰过,对付这种奸商该怎么办?”
吕秀才被推到风口浪尖,踉跄一步,下意识挺了挺胸膛,扶了扶额前的空气,清了清嗓子,拿出了读书人的派头:“咳咳!子……子曾经曰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依鄙人之见,合同,乃双方合意之凭证。首要者,名正而言顺也!新店若无名号,如人之无名,行尸走肉矣!‘同福’二字,凝结我客栈数十年信誉,价值何止万金?‘老威’二字嘛……呃……”他瞥了一眼老威那灰扑扑的令牌,斟酌着用词,“略显……呃……草莽!不如……不如……”他灵光一闪,“不如就叫‘同福烤威堡’如何?‘同福’冠首,彰显根基;‘威’字嵌入,感念投资;‘堡’者,美食汇聚之城堡也!东西合璧,雅俗共赏!既能体现合作精神,又朗朗上口,便于传播!”
“同福烤威堡?”郭芙蓉眼睛一亮,猛拍吕秀才后背(拍得他又是一个趔趄),“听听!听听!还是我们家秀才才高八斗!这名字,高端大气有文化!比你那啥‘烤霸’强一百倍!”
“同福烤威堡?!”老威眉头紧锁,下意识就想反对这名字里自己只捞着个“威”字,还排在“烤”后面!
但目光扫过那全息屏幕上飞速划过的弹幕:
【同福烤威堡!太有梗了!】
【秀才哥文化人!名字起得有水平!】
【威堡哈哈哈,老威变汉堡了!】
【这名字能火!信我!】
……那汹涌的、明显一边倒支持“同福”的民意让他心头一震。
再环顾四周,佟湘玉眼睛放光地默念“同福烤威堡”,白展堂摸着下巴一脸“听着就很贵”,连角落里那个能唱《忐忑》的铁疙瘩都在点头(老威确认自己没看花眼),还有旁边烤架边无双手里那滋滋冒油、香气勾魂的烤串……
巨大的心理斗争在老威那张胖脸上进行着,从激烈抗拒到犹豫不决再到一脸肉疼。
半晌,他猛地一跺脚,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哎呀!行行行!‘同福烤威堡’就‘同福烤威堡’!但是——!”他眼神变得锐利,瞬间从刚才的冤大头切换成锱铢必较的商人模式,“但是细节绝对不能糊弄!抽成比例我得占大头!店面装修得听我的!宣传推广……”
郭芙蓉已经撸起了袖子,拽着吕秀才就往阿楚晏辰特意搬出来的便携式全息谈判桌那边走:“来来来!这边请!咱们一条条地、好好地、深入地、坦诚地唠一唠!保证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接下来整整三个时辰!
不对,三小时!
同福客栈的大堂一角,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郭芙蓉舌战群儒(主要对手是老威,吕秀才是己方技术顾问兼人形典籍),从店铺命名权争论到商标归属,从秘方价值评估到连锁加盟管理费抽点,从肉串的规格长度、肥瘦比例、腌料配比保密级别到环保竹签的成本核算、一次性餐具附加费……事无巨细,针锋相对。
“……一斤羊肉穿二十五串!你这是压榨!我老威做生意最讲诚信!起码得二十八串!边角料都给我算进去!”老威拍桌子。
“二十八串?!你卖呢?!二十五串是业界良心!边角料可以做成秘制羊杂汤!懂不懂资源整合?!加钱!”郭芙蓉寸步不让。
“……广告费凭啥全摊我身上?‘同福’招牌不也是广告?”
“‘同福’品牌自带流量!没问你收冠名费就偷着乐吧!”
“……分红按季结?不行!按月!现金流懂不懂?”
“季度结算有账期缓冲!万一你三个月黄摊子跑路了咋办?”
老邢、燕小六轮番插科打诨试图调解(主要是蹭瓜子花生米),佟湘玉心疼地听着“日入十万”、“品牌价值”这些词,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差点想亲自下场帮“同福”争取分成,被白展堂死死按住小声嘀咕“掌柜的你是压轴!压轴啊!”。
龙傲天烦躁地切换着3d投影模型,对凡人的金钱争吵嗤之以鼻。
铁蛋和傻妞则化身高效服务员,一边自动续杯茶水瓜子,一边用极其细微的电磁波帮自家boss直播精彩片段,确保每一个“宝宝们”都不错过细节。
全息弹幕几乎就没停过:
【小郭谈判鬼才!逻辑满分!】
【老威砍价也挺狠,是个老手!】
【为了一串肉能吵半小时,两位都是实干家!】
【秀才疯狂翻书的样子像极了我考前划重点!】
【羊杂汤是个好主意!新菜单有了!】
“……好!就这么定了!签!”沙哑又亢奋的声音响起,郭芙蓉和老威几乎同时重重拍在临时生成的全息电子合同上。
两人都红着眼,郭芙蓉嗓子有点劈,老威头发更乱了,额头上蹭了点炭灰,那身西服外套不知何时脱了,领带歪到肩膀上。
旁边的吕秀才如释重负地放下了一本虚拟出来的《明律商则》,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阵亡了一小半。
合同条款精雕细琢:“同福烤威堡”品牌注册归同福客栈所有;无双提供技术指导、核心腌料配方由客栈统一保密调配供应;前期旗舰店投入老威负责大头;利润三七开(同福三);无双享受技术顾问费及营业额达标分红。
“宝宝们!亲人们!”老威拿起一块傻妞贴心递上的湿毛巾擦擦手,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愁苦绝望?简直像被注入了十斤鸡血,油腻中透着一种新生的亢奋。
他对着空中的全息镜头(傻妞早已贴心地将镜头中心对准了他),努力展现出一个最闪亮的笑容,尽管有点滑稽:“都听见啦!见证历史的时刻到了!我!威某人!从今以后,不跳楼!不跳江!就在cbd!扎根美食界了!‘同福烤威堡’!记住了啊!开张头三天!全场八折!凭我老威……啊不,凭咱们‘同福烤威堡’的Logo!来就送独家秘制酸梅汤一碗!绝对好喝!不好喝您揍龙老板!”他一时激动嘴瓢,指了下窗边一脸不善的龙傲天,赶紧缩回手,讪笑两声。
弹幕被这硬广猝不及防地怼了一脸:
【噗!转折来得太快!】
【老威打广告这语气,有内味了!】
【刚解决房贷危机就开始拉客了?神速!】
【揍龙老板??老威你确定??】
【已经截图,龙老板记住你了!厚礼蟹警告!】
就在这时。
空气再次传来那种被无形力量折叠压缩的嗡鸣。
温和的白光比第一次出现时淡薄许多,如同将要熄灭的烛火,温柔地包裹住老威那圆滚滚的身躯。
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挥着蒲扇:“哎?老威兄弟!你这……”
老威自己也感觉到了异样,身体开始变得有些朦胧,手上那块刚被他擦拭过的油腻腻的“压箱底宝贝”(令牌)此刻竟微微发起热来,上面的那些凸点诡异地闪过一丝微弱的白光。
他低头看看令牌,又看看客栈里一张张表情各异但都带着点新奇和祝福的脸,看看祝无双手上还举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串,再看看屏幕上那些划过【一路顺风!新老板!】【祝你生意兴隆!】【记得开直播卖烤串!】的彩色弹幕……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散了经年累月的焦虑和铜臭气。
他脸上那夸张的商业化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下来、发自内心的复杂表情。
有释然,有对未来的期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诸位!同福客栈的……”他顿了顿,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弧度,“朋友们!合作愉快!‘同福烤威堡’,绝对不让大家伙儿失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回见!”
嗡鸣声骤然大作,白光猛地一亮,旋即消失无踪。
角落空空如也,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烟味和烤肉香相互交织,以及那块灰扑扑的令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再无异状。
热闹散去,同福客栈恢复了它特有的、充满烟火气息的喧嚣。
李大嘴的锅里爆香了葱姜蒜末,祝无双开始哼着小调刷下一批肉串,白展堂研究着手机软件上新推送的轻功VR训练模式。
龙傲天终于安静地调好了他的新机关兽投影,龙盘虎踞,威势逼人。
阿楚轻轻靠在晏辰身边,晏辰的目光掠过那块落在地上的令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晏辰则抬手,指尖掠过阿楚垂落肩头的发丝,眼底流溢着欣赏的光芒:“夫人今日在谈判席间拍案而起的身姿,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阿楚仰头挑眉,眼尾勾着狡黠:“夫君过奖。若非你提前给那令牌装了微型跃迁回馈器,外加全息防伪合同保底,光靠嘴皮子,怕是不足以让这‘烤霸’变成‘威堡’吧?”她指尖调皮地戳戳晏辰手腕上的银色环带。
晏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同福’二字,值这个价。更何况……”他低头贴近阿楚耳畔,声音低沉微磁,“夫人为无双据理力争时,眉眼神采飞扬,美得摄人心魄。为夫自然倾尽全力,博卿一笑。”
这近乎耳语的情话引得阿楚耳根微烫,手指顺势掐了一下晏辰腰侧,换来对方配合地“嘶”一声轻呼。
“油嘴滑舌!”她嗔怪一句,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两人目光相接,千般思绪流转无声。
傻妞正蹲在地上,灵活的手指拾起老威掉落的那块令牌,金属的指尖在那奇特的凸点上摩挲了几下,分析的数据流在眼底一闪而过。
她递给走过来的铁蛋,用清脆的四川腔低声道:“老铁,你说那家伙是真忘了,还是故意把这‘路费’留下哒?我咋个感觉,他心头门儿清嘞?”
铁蛋接过那冰凉的金属牌,掂了掂,一口大碴子味透着一股了然的笑意:“瞅瞅这分量!没点儿‘料’它敢长这么磕碜?走了个麻烦精,留了个钥匙胚儿。咱boss兜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他随手就把那令牌丢进了晏辰桌角那只不起眼的、能自动分类归拢杂物的小型收纳装置里,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甲,“得嘞!活干完了,是时候来点儿犒劳了!”他冲着祝无双的烤炉方向挤眉弄眼,“妞啊,走!为夫给你整点蒜香五花肉!哥这秘制手法,那可叫一个绝绝子!”
炉火正旺,孜然飘香,全息投影温柔地照亮客栈里的每一个人。
烟火同福暖,
危楼自愈笑喧狂。
他乡愁绪散,
威名堡香客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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