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卯鼓未响,青云村外的官道已扬起碎雪。
三骑披霜而来——
当先一匹通体漆黑、四蹄踏雪的“追风”;
紧随其后的是毛色银灰、耳尖带月纹的“逐月”;
居中之人,一身玄甲、面覆青铜天枰纹面具,只露一双沉静如渊的眼。
他勒马于界碑,低声自报:
“天枰,奉林悦掌柜之命,代训边北将士。”
碑后,穆言与尚将军并肩而立。
穆言狐疑:“林掌柜遣来的人,我们自然信。可练兵非同小可。”
尚将军更直接,拔刀插雪:“赌一局——两月后,五百农夫对你麾下精锐,胜者说了算!”
天枰抬手,面具下的声音清冽:“成交。”
赌约白纸黑字
军营校场,寒风卷旗。
尚将军命书记官当场写契:
“正月二十起,天枰领自愿农夫五百,为期六十日;三月二十校场演武,胜负以夺旗为准。若农夫胜,边北军三年内粮饷多一成;若军士胜,天枰须留营效力三年。”
天枰以指蘸墨,在“天”字上重重一点,墨迹透纸。
五百农夫的集结号
消息由驿马、铜锣、更鼓三路齐发,一日传遍三县。
雪未化,人先至:
有扛锄头的张铁犁,他去年帮林悦试种新稻;
有背猎弓的赵猎户,想给儿子挣一身新甲;
有拄着拐杖却腰板笔直的刘老杆,曾是三十年前的边军伙头;
甚至还有六个从互市赶来的胡人小伙,骑着矮脚马,用生硬的汉语喊:“我们也要学!”
正月初十,五百人齐集边北旧营。
营墙塌了半截,枯蒿没膝,雪堆里埋着锈蚀的箭镞。
天枰站在辕门,声音不高却穿风透雪:
“今日起,你们不是农夫,是‘雪脊营’。两个月后,要让尚将军的牙门旗为你们低头!”
先治营,再练人
1. 清垒
五百人分成十队,一日之内拔尽枯蒿,掘出暗沟积水,雪块垒墙。
夜里,天枰命人把冻土块浇热水,再覆雪,一夜凝成冰壁,光滑如镜。
2. 立灶
刘老杆重操旧业,垒十座行军灶,灶口朝东背风,火膛里埋松果,一点即旺。
第一锅热粥出灶,米粒里掺了姜丝、羊油,每人一大碗,雪夜里吃得鼻尖冒汗。
3. 修厕
农夫最怕臭气招蚊,天枰用石灰划“井”字沟,厕坑加盖,每日轮流撒草木灰。
穆言来巡,见状笑骂:“你这是要在此长住?”
天枰只答:“兵未练,先练营;营不修,人先病。”
练人——从根骨到心骨
1. 队列
雪地上画一千个脚印,每脚相隔两尺。
农夫们初时东倒西歪,一日跌作雪团。
天枰不骂,只让跌倒的人把雪团揣进怀里暖化再归队。
三日,脚印不再乱;七日,五百人脚步如雷,整齐划一。
2. 体能
每日卯时,负重二十斤绕营三圈;巳时,举石锁三百下;申时,雪地俯卧撑。
张铁犁第一天举石锁砸了自己脚背,夜里天枰用雪搓、酒喷,第二日仍逼他继续。
第十日,张铁犁能举锁过顶,臂上青筋如老根。
3. 射术
赵猎户任临时教头。
天枰让他把箭靶换成悬在风中的铜钱,五十步外一箭穿钱眼。
农夫们看得眼直,赵猎户却道:“天枰大人让我先射,是告诉我——箭可借风,人可借势。”
半月后,最笨的胡人小伙也能三箭中一,当然,在几年的互市后,他看见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习俗、不同的人文关怀。
4. 夜课
雪夜无灯,天枰令每人削竹为简,蘸松脂点火,围坐讲《孙子·行军篇》。
刘老杆讲伙头兵如何以炊烟辨敌情;
张铁犁讲如何用犁沟布拒马;
赵猎户讲狼群围猎的阵形。
火光映着一张张被风雪皴红的脸,眼里却烧起少年般的亮。
兵械——农具变利器
1. 犁头改钩镰
铁匠随营,把旧犁头回炉,加钢刃,半月打成三百柄钩镰,形似弯月。
天枰教农夫勾马腿、斩旗杆,一招“雪犁翻沟”,练得尘土与雪沫齐飞。
2. 连枷当狼牙棒
秋收连枷拆下木棍,嵌入铁钉,外缠麻绳防滑。
五百人列阵,齐挥连枷,风声呼啸,雪粒被抽成白雾。
3. 雪盾
用半个月时间,削木为骨,覆以生牛皮,再刷桐油三遍。
盾面绘雪脊营徽:一株从裂冰里长出的稻穗。
盾成之日,天枰令五百人举盾齐冲,盾墙如雪山崩落,震得尚将军营盘旗杆嗡嗡作响。
将军们的暗中窥探
正月廿五,穆言乔装成送菜老农,蹲在营外偷看。
只见雪地上,五百人分成十行十列,一声哨响,十队如十把尖刀,瞬间合拢成圆阵;再一声哨,圆阵炸裂成雁翎,两翼包抄。
穆言手里的菜篮子“啪”掉在地上,萝卜滚了一地。
二月初一,尚将军夜探营墙。
恰逢天枰在试“雪夜斥候”:十人一组,全身披白麻,匍匐前进,与雪同色。
尚将军的巡夜犬狂吠,却找不到人影。
次日,将军帐内多了一张纸条:“昨夜戌时,雪脊营已至将军帐外三十步,未惊一犬。”落款:天枰。
矛盾与裂痕
农夫毕竟不是铁。
二月中,连续七日暴雪,冻伤三十七人,病倒十一人。
有人开始抱怨:“咱们是来学保命的本事,不是来卖命!”
夜里,营房外聚集二十多人,要求退出。
天枰没有呵斥,只让刘老杆抬出那口行军大锅,锅里熬着姜羊汤,热气冲得雪片倒卷。
他舀一碗,递给为首的张铁犁:“喝了再决定。”
张铁犁捧着碗,手指冻得紫红,一口下去,眼泪滚进汤里:“我留下。”
其他人默默排起队,雪夜里,锅边排出一道热气腾腾的长龙。
三月十五·雪脊营初成
营墙已高三丈,冰壁如镜;
十座灶日夜不熄,炊烟笔直如剑;
校场雪被踩实,闪着青白的光。
五百人列阵,左肩雪盾,右持钩镰,背后连枷斜背,腰间插短刀。
天枰一声长啸,五百人齐声应和,声浪震得营外老榆树上的冰凌簌簌掉落。
穆言与尚将军并肩立于观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震惊:
——这支由农夫捏成的队伍,已隐隐透出战阵杀气。
三月二十·赌擂之前夜
天枰独自立于营墙,面具映着残月。
铜镜在怀中轻震,弹幕刷屏:
“明天就是决胜局!”
“雪脊营冲鸭!”
“押主播赢,赔率1:100!”
他抬手,在墙头写下十六字:
“雪为刃,稻为脊,农夫亦可执干戚。”
墨迹未干,远处尚将军营盘灯火通明,牙门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似在回应这场即将到来的雪与血的较量。
鼓声未起,杀气已浓。
天枰转身,望向营内——
五百张年轻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里燃着同一种光:
“我们不是农夫,我们是雪脊营。”
雪原寂静,却在等待一声号角,劈开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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