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沉得没有一丝缝隙。一处院落深藏于胡同褶皱里,青砖灰瓦,门庭寻常,连门灯都吝啬地只投下一小圈昏黄的光晕。蝉鸣死寂,唯有夜风偶尔拨弄老槐树叶的沙沙声,更衬出院落深处那近乎凝固的沉重。
书房内,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一盏孤零零的落地台灯,将张为民半张脸勉强拖进光里,另半张脸则彻底融进深沉的阴影,如同他此刻分裂的心境。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昏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油腻的光,他下意识地用指节蹭了一下,留下湿冷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卷和陈年木器的气味,此刻却如同凝固的油脂,沉沉地压在肺叶上。
“赵老……” 张为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声音沉重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精心计算的“沉痛”,如同在宣读一份提前拟好的讣告,“情况……急转直下。李娟……被他们从国外弄回来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枚炸弹的威力在沉默中充分释放。他能感觉到阴影中那道无形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穿着他的表演。
“还有那个沈幼楚,” 他继续道,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揉进一丝挫败和难以置信,“她……她攻破了星洲港的核心数据库!最高权限镜像……赵强留下的那些东西……工程款项、合同变更、原始验收报告……全、都、在、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真正的寒意。这不是猜测,是铁证!是足以将他们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绞索!
他飞快地偷觑了一眼台灯光晕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靠坐在宽大椅背里的轮廓轮廓,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他强迫自己稳住声线,抛出更致命的筹码:“赵强……唉,他留下的尾巴……太多、太实了!铁证如山,捂……捂不住了!” 最后的“捂不住”三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这是他今晚唯一完全真实的情绪——大厦将倾的恐慌。
阴影纹丝不动。但那无形的压力却骤然增强,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张为民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他必须说下去,必须把这把指向自己的刀,稳稳地递出去。
“刘伟省长那边……压力巨大!” 他语速加快,试图用信息流冲淡恐惧,“省纪委王援朝,那就是条红了眼的疯狗!咬着骨头就不松口!还有卜皓那个小崽子……” 提到这个名字,他眼底掠过一丝深切的怨毒,“仗着有尚方宝剑,步步紧逼!手段狠辣,完全不讲规矩!再这样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抛出了那个悬在头顶的终极恐惧,“恐怕……会牵连更广!伤及根本啊,赵老!”
最后一句,如同丧钟敲响。书房里只剩下张为民压抑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台灯的光晕似乎都黯淡了几分,阴影更加浓重地压迫下来。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冰冷的刀片刮过张为民的神经。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痒痒的,他却不敢抬手去擦。他在等待审判,或者说,在等待一个默许他执行死刑的命令。
终于,那片阴影里,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语调平稳得像一潭古井死水,听不出丝毫涟漪,更辨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沉淀了太多岁月和权柄的、无形的威压:“…你的意思是?”
来了!张为民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狂跳起来。机会就在眼前!他猛地挺直了腰背,尽管那姿态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显得如此卑微和刻意。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被他双手奉上,“赵强…必须彻底切割!所有指向他的证据——我们认!是他个人利欲熏心!是他滥用职权!是他勾结奸商,中饱私囊!” 他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点就会失去勇气,“这一切,与组织无关!与领导无关!完全是他个人辜负了组织的培养和信任,罪有应得!”
他停顿了一瞬,清晰地感受到阴影中投来的目光似乎更沉了一些。他不敢再犹豫,抛出了最核心也是最冷酷的方案:“我建议,立刻由省里出面!快审!快结!把整个案子,死死钉在赵强个人和宏远集团这个层面!迅速切割,尽快平息事态,把影响压缩到最小!”
说到最后的关键,他眼中那点伪装的痛惜彻底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寒刺骨的狠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至于赵强本人……他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什么该说……” 他做了个极其隐晦的手势,仿佛凭空捏断了什么,“……什么,不该说。” 那潜台词冰冷刺骨——一个永远无法开口的赵强,才是最安全的赵强。
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漫长,更沉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沉地压在张为民的头顶、肩膀。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道的轰鸣。冷汗已经不再是渗出,而是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沿着脊椎沟壑向下蜿蜒。他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阴影,仿佛在凝视深渊,等待着最终的回响。每一秒的沉默,都在他心头的天平上加注着恐惧的砝码。赵老会接受吗?这断臂求生的方案,会不会被视作怯懦或背叛?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切割的对象?
就在张为民的神经紧绷到即将断裂的边缘时,阴影里终于传来了一声轻哼。
“哼……”
短促,轻微,飘忽得像一缕烟。没有任何情绪,却比雷霆万钧的斥责更令人胆寒。紧接着,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
“…云州的事,你看着办吧。” 一句轻飘飘的“看着办”,将千斤重担和生杀予夺的大权,一并压在了张为民肩上。
短暂的停顿后,那声音又补充了四个字,字字千钧,如同冰冷的铁律镌刻下来:
“动静,不要太大。”
成了!
一股狂喜混合着巨大的虚脱感,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张为民的全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几乎要撞碎肋骨般地搏动着。那沉重的威压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虽然寒意依旧刺骨,但至少……他被从悬崖边拉了回来!赵老默许了!默许了丢车保帅!默许了他将赵强推出去做那个顶罪的祭品!
“是!赵老!您放心!” 张为民的声音因激动和强行压抑而微微变调,腰弯得更深,几乎要折成直角,“我一定处理干净!绝不让事态扩大!绝不让任何不相干的人受到牵连!” 他赌咒发誓般地保证着,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劫后余生的狂热和即将挥动屠刀的冷酷。
阴影中再无回应。那无声的沉默,便是最明确的逐客令。
张为民保持着鞠躬的姿态,又等了几秒,确认再无指示,才极其缓慢、极其恭敬地直起身。他不敢再向那片阴影看上一眼,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薄冰上,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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