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取来了香油,皇帝接了过去,太后手持着一柄长杆竹勺为鳞次排列的长明灯一一添上香油。
皇帝跟在太后身旁垂首听着,恭敬答道:“是,母后的疼爱儿臣都记在心里。”
太后又道:“陛下啊,哀家只是养母,尚没有将你冷落在宫中十二年,燕王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你就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皇帝脸色变了变,辩解道:“母后言重了,儿臣……”
“你不要狡辩!哀家全都知道了,哀家问你,滨州截杀是怎么回事?天底下真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匪徒敢截杀皇子?
你可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燕王的?阶下生了断肠草,朝生暮死!你这个做父亲的若是待见他,旁人谁敢咒他?”
皇帝惊道:“是谁搬弄是非,搅了母后的清净?”
太后哼了一声,“你瞒着哀家,自然会有有心人告知。她或许是搬弄是非,但若没有是非,别人搬弄的了吗?
你也不用去查,也不用怀疑燕王,那个孩子就是一个实心的!”
皇帝连忙道:“儿臣没有,儿臣只是问问。没有告诉母后,是怕母后担心。”
太后取了一勺香油,继续添着长明灯。
“你不告诉哀家,事儿就过不到哀家眼前了吗?皇宫里竟闹出了秘药,陷害一品大臣,这像什么样子!”
皇帝忙赔着不是,“母后教训的是,此事是儿臣失察。”
太后忿然道:“你忙着前朝的事,后宫的事能管的了多少?
也不是哀家说你,中宫那位,你也该提个醒了。身为国母,除了磋磨嫔妃、打骂宫人,也该把本事往正道上使使。”
“是,儿臣记下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又道:“后宫和前朝的事哀家不想管,也管不了,任你们闹去。但燕王的亲事,哀家是管定了。
便是明着告诉你,之所以没打你的招呼,就是怕你从中阻碍!”
皇帝忙道:“母后看中的人自不会有错,儿臣怎会阻碍。”
太后为长明灯添好了香油,放下了那柄长杆竹勺。
宫人们端来了水盂,供其净手,皇帝将手巾奉上。
太后擦了手,接过韩嬷嬷奉上的念珠,在佛堂的蒲团上打起坐来。
宫女取来了一个蒲团,皇帝便在侧后方坐下。
太后挥挥手,让除了韩嬷嬷之外的宫人都下去了。
语重心长地说道:“哀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恨,你恼,你怨,你介意燕王身上流着一半儿章惠皇后的血!
可你不要忘了,他身上也有一半儿流着你的血!便是为了这一半儿,你也要给他一条路走!”
皇帝听后,默然不语。那长明灯的灯火跳跃着,映着神佛悲悯众生的法相。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了,哀家要说的都说完了。你是天子,若想阻止这门亲事,有的是法子,你走吧。”
说完,太后不再理会皇帝,闭上眼睛,敲着木鱼,诵起经来。
皇帝沉默地坐着,过了半晌,道了声“儿臣告退”,便离开了。
睢茂小心谨慎地跟在皇帝身后,他们已经在后宫中兜转了许久,穿过这个园子,前面便是凤仪宫了。
但他不敢出声提醒,只暗中觑着皇帝的神色,跟在后面。
皇帝向前走着,越走越觉得荒凉。树木萧索,藤蔓杂乱,落叶满地,连宫墙上的朱漆也斑驳着掉落了。
外面不过是刚入秋,这里仿佛是已是深秋了。
“这是哪儿啊?”
皇帝有些恍惚了,这儿似乎不是他的后宫了。
身后的内侍们对视了一眼,将头埋的深深的。
睢茂不敢答话,只小声提醒道:“陛下,起风了。”
起风了?
风儿卷起落叶,哗啦哗啦的响着……
忽然,一个明丽的声音传来,“殿下,起风了,快回营帐吧!”
那个身着嫩黄骑装的女子,翻身上了马,对着身后的男子明媚一笑,策马奔腾而去。
那年轻的尊贵男子温润的笑着,纵马跟了上去……
皇帝僵直着身子站着,眉头紧锁,威严的脸上似乎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太倔了,太倔了……”
低喃的声音卷入秋风中,很快就淹没了。
但一旁的睢茂却听见了,他似乎知道了在说谁。
这是十二年来,皇帝对章惠皇后唯一的评价……
“睢茂啊。”
“奴才在。”
“朕是不是老了?”
“哪儿的话,陛下龙精虎猛,正值壮年呢。”
“可朕连回寝宫的路都认错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走到哪儿,都错不了。”
“是吗?”
“是呢。”
或许是这里的落叶太多,又或许是秋风迷了眼睛,皇帝在睢茂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着。
身后秋风扫着落叶,娑娑的似刮在人的心头上……
赵家,赵老夫人接到太后赐婚的懿旨,便是眼前一黑。
燕王是什么处境,京中无人不晓,为何偏偏就落到了他们赵家的头上?
但旨意已下,不可抗命。赵老夫人强撑着病体,谢了恩典。
过了一会儿,赵倚华回来了,手腕上戴着那对金镶九龙戏珠镯。
赵老夫人激动的询问今日宫中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她才去了一会儿,太后就赐了婚?
赵倚华知道赐婚对赵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母亲何以这般惊慌失措,便将今日宫中情景如实道来。
赵老夫人不敢相信,太后曾给了赵家选择的机会,但赵倚华竟然放弃了!
“倚华啊,你可知道……”
“女儿知道,女儿都知道,但女儿…心悦燕王殿下!”
赵倚华是个聪慧的女子,当太后开口问她愿不愿意做她孙媳妇时,她便猜到了十有八九是为燕王而来。
所以,太后探她口风时,她才没有一口回绝。
赵老夫人惊住了,“你…你与燕王才见了几面,就胡说些什么心悦?
你要知道他可是皇子,皇家最要不得的就是情深义重!你如此待他,他日后能否如此待你?”
“女儿知道。”赵倚华平静道。
“女儿都知道,但我相信燕王殿下性情忠厚,日后绝不会苛待于我。女儿不会看走眼!”
话虽如此,但燕王接旨时的犹疑与愣怔却从眼前闪过,她心中蓦的一疼,接着生出委屈来。
“日后?还谈什么日后,他眼前的难关一重接一重,能否过去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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