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1月5日,赣南通往岭南北部的山道上。
蜿蜒的队伍如同一条疲惫而沉默的巨蟒,在初冬萧瑟的山岭间缓缓蠕动。一支岭南防卫军的部队,正押运着从林州、西华山浴血夺来的宝贵精矿,踏上返回岭南的艰险归途。
沉重的骡马车队载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沉甸甸、闪烁着暗灰色金属光泽的钨砂精矿。
每一袋矿石,都浸染着士兵的汗水和鲜血,承载着涯州工业基地崛起的希望。
然而,护送这些“精矿”车队的士兵们,脸上却难掩疲惫和悲怆。队伍中,伤兵的比例高得惊人。
简易担架上,呻吟声不绝于耳。许多士兵的军装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泞和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连续的血战、长途奔袭和紧绷的神经,让这支胜利之师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慢点!稳着点!这车矿石比你们的命都金贵!大帅等着它造枪造炮呢!”一个胡子拉碴的运输连长沙哑地吆喝着,小心翼翼地指挥着骡马通过一段湿滑的陡坡。
他看着队伍中那些年轻而苍白的伤兵面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胜利的果实,总是如此苦涩。
韶州,临时搭建起的野战医院内。
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巨大的营房里,简易的木板床上躺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兵。断肢的、腹破肠流的、血肉模糊的…惨状触目惊心。
医生和护士们脚步匆匆,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白大褂(很多是用床单临时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沉重。药品和绷带极度短缺,手术器械在反复使用中已经钝化。
“止血钳!快!他动脉破了!”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带着哭腔喊道,双手死死压在一个腹部被炮弹片切开、鲜血狂涌的士兵伤口上。军医满头大汗,手在颤抖,眼前是不断流失的生命。
“吗啡!还有吗啡吗?这个兄弟快疼死了!”另一个角落里传来焦急的呼喊。
“纱布…纱布没了!用…用开水煮过的旧绷带顶上!”护士长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第1师师长李先忆和参谋长在野战医院负责人的陪同下,沉默地走过一排排病床。每一声呻吟,每一张痛苦扭曲的脸庞,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心上。攻克林州、夺取西华山的辉煌胜利,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
“师座…”野战医院院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声音哽咽,“药品…尤其是吗啡和外科缝合线…几乎耗尽。重伤员…感染率超过六成…我们…我们尽力了…”
李先忆看着一个才十六七岁、失去了一条腿、在昏迷中仍不断呓语着“冲啊”的小兵,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院长沉声道:“我知道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我会立刻向大帅和后方求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药品运上来!每一个兄弟,都是我们的手足!绝不能放弃!”
椹川,“龙宫”船厂深处,代号“龙渊”的绝密洞库。
与前线血腥惨烈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灯火通明,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机器的轰鸣、金属的敲击和德语、汉语交织的指令声。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焊接烟雾和钢铁灼热的气息。巨大的潜艇分段在龙门吊下缓缓移动,焊枪喷射着刺眼的蓝色弧光。
邓贤在周慕云、龙破武以及德国工程师汉斯·克劳泽的陪同下,站在一个巨大的干船坞旁。
船坞里,一艘线条流畅、黝黑发亮的潜艇艇体已基本成型,正在进行最后的耐压壳体焊接和水密测试。这就是第二艘仿德Ub-I型潜艇——“潜蛟二号”,比一号艇工艺更成熟,也更大一些。
“克劳泽先生,‘潜蛟二号’的进度能否再加快?”邓贤的目光紧盯着船坞里忙碌的景象,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前线巨大的伤亡数字和药品短缺的报告,像巨石压在他心头。他迫切需要更强的水下力量,打破封锁,开辟更安全的物资通道。
克劳泽,这位严谨的德意志帝国工程师,扶了扶眼镜,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回答:“尊敬的将军阁下,速度和质量,永远是一对矛盾。‘潜蛟二号’的壳体焊接采用贵方提供的‘钨铬钒-2’合金钢,强度更高,但焊接工艺要求也极其苛刻。我们已经在三班倒赶工。强行提速,焊缝质量无法保证,下潜深度和安全性将大打折扣。”他指了指旁边正在进行水压测试的一个小型耐压壳分段,“您看,即使是这个小分段,我们也要确保它能承受设计深度1.5倍的压力测试。潜艇,是水下棺材,容不得半点马虎。”
邓贤沉默地点点头。他理解克劳泽的坚持,这是德意志人的严谨,也是血的教训换来的真理。但现实的紧迫感让他心如油煎。
邓贤转身看向周慕云:“慕云,从德意志帝国转运的那批关键设备和特种钢材,还有药品,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慕云脸色凝重:“大帅,情况很不乐观。英日海军加强了在南海和琉球海峡的巡逻封锁,悬挂中立国旗帜的船只也被频繁登临检查。我们通过瑞士渠道秘密租用的‘海鸥号’货轮,装载着两台精密铣床、五吨特种耐压钢和一批急需的药品,在巴士海峡附近被扶桑驱逐舰强行拦截,以‘疑似运送违禁品’为由扣押了!船上的弟兄怕是…凶多吉少。”
“混蛋!”龙破武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眼中怒火燃烧,“这帮狗娘养的!海上打不过,就玩阴的!掐我们的脖子!”
邓贤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钨砂夺回来了,但更重要的工业血脉——设备、材料、救命的药品,却被死死掐断!他看着船坞里正在缓慢成型的“潜蛟二号”,这寄托着水下破交希望的利器,却因缺乏关键部件而无法真正形成战斗力。
“克劳泽先生,”邓贤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决绝,“如果…我们暂时放弃部分设计深度要求,比如,最大下潜深度从50米降低到30米,能否利用现有材料和工艺,加快‘潜蛟二号’的建造速度?我需要它尽快具备战斗值班能力!哪怕…只能在水下待一个小时!”
克劳泽眉头紧锁,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无疑违背了他的工程准则。但看着邓贤眼中那深切的焦虑和不容置疑的决心,又想到自己团队在涯州受到的礼遇和邓贤对抗列强的立场,他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将军阁下…这…存在风险。但如果我们重新计算壳体应力,并严格监控关键焊缝,在30米深度内…或许可以争取将工期缩短三分之一。但潜艇的生存能力和威慑力将大打折扣。”
“生存能力?”邓贤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现在是在悬崖边上跳舞!没有火力,就没有生存!龙司令!”
“到!”龙破武挺直身躯。
“‘潜蛟一号’修复情况如何?”
“报告大帅!已修复完毕!艇长肖震东和艇员求战心切!”
“好!”邓贤眼中寒光一闪,“命令肖震东,‘潜蛟一号’即刻秘密出航!目标:涯州榆林港至羊州湾(法占)外海!任务:监控法舰动向,并…伺机猎杀任何敢于单独靠近我方近海的敌方小型运输船!告诉肖震东,我要他像幽灵一样游弋,像毒蛇一样致命!用行动告诉那些封锁者,岭南的海,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后花园!哪怕只能击沉一艘炮艇,也要让他们知道疼!”
“是!”龙破武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至于药品…”邓贤的目光投向地图上香港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叶怀瑾!”
“属下在!”一直如同影子般站在角落的情报局长应声而出。
“启动‘蜂鸟’最高紧急预案!让顾清欢加速对磺胺的研发,同时动用我们在港岛所有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三天之内,必须将第一批吗啡和外科器械,通过秘密渠道送进韶州野战医院!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偷渡、伪装、贿赂…甚至抢!我要看到药品!前线兄弟的命,等不起!”
“遵命!磐石之影,保证完成任务!”叶怀瑾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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