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滴暗血放出,又经过林小满在人中、内关两穴持续的强刺激,
宋天阳喉咙里的“嗬嗬”声渐渐小了,胸口剧烈的起伏也平缓了些许,脸上的紫红色开始有褪去的迹象。
陈铭眼神微动,沉声道:
“好,起针。小满,把他扶正坐好,头稍低。”
林小满迅速起针,和办事员小刘一起,费力地把宋天阳沉重的身体从瘫倒的姿势扶正,让他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前倾。
陈铭这才从急救箱里拿出血压计。
袖带绑上,气囊加压……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水银柱。
“收缩压210,舒张压120。”
陈铭报出数字,眉头微蹙,
“还是太高。小满,纸笔。”
林小满立刻递上。
陈铭略一沉吟,笔走龙蛇,刷刷刷写下一张方子:
“天麻15克,钩藤15克(后下),石决明30克(先煎),栀子10克,黄芩10克,川牛膝15克,杜仲15克,益母草15克,桑寄生15克,夜交藤15克,茯神15克。三剂,急煎,取浓汁频服。”
字迹遒劲有力。
他把方子递给旁边一个看着机灵的年轻办事员:
“马上去卫生院药房,告诉他们,急煎,用最快的速度送回来!”
“哎,好嘞!”年轻办事员抓起方子,撒腿就跑。
李建齐凑上前,看着方子,又看看宋天阳的脸色,讪讪地开口:
“陈院长,这方子……是不是再加点羚羊角粉?清肝熄风效果更好……”
他试图找回点存在感。
陈铭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李建齐心里莫名一虚。
陈铭淡淡道:“羚羊角粉价格昂贵,但性寒过猛,易伤脾胃。宋镇长此刻痰火并盛,此方平肝潜阳、清热化痰、引血下行,足矣。过度寒凉,反易冰伏邪气。”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辩驳的专业底气。
李建齐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尴尬地“哦”了两声,退到一边,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宋天阳粗重的呼吸声,和陈铭沉稳的指令声。
林小满按照陈铭的吩咐,用温水给宋天阳擦拭额头和颈部。
渐渐地,宋天阳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脸上的紫红也褪去了大半,
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股子吓人的濒死感总算是消散了。
“血压,185\/110。”
陈铭再次测量后报数,虽然仍高,但已脱离了最危险的区间。
他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那年轻办事员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
“药……药来了!药房主任亲自熬的,说火候刚好。”
陈铭接过保温桶,试了试温度,递给林小满:
“小满,扶好镇长,少量多次,喂他喝下去。”
林小满小心翼翼地将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深褐色药汁,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宋天阳微微张开的嘴里。
苦涩的药味似乎刺激了宋天阳的神经,他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先是迷茫涣散,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当他看到俯身在自己面前、白大褂袖口还沾着点义诊时沾染的尘土、正专注观察他神色的陈铭时,
宋天阳浑浊的眼中瞬间掠过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被死敌所救的难堪与耻辱,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惊惧。
他精心构陷的人,此刻却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强大力量!
这讽刺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戳在他的心窝上。
陈铭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依旧平静得像秋日的深潭,没有得意,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只有一种纯粹的医者审视,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普通病人的状况。
“感觉怎么样?头晕、恶心吗?”他的声音平和如常。
宋天阳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渴。”
林小满立刻递上温水。
宋天阳小口喝着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此刻正偷偷舒了口气的挂名院长李建齐。
李建齐感受到宋天阳的目光,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眼神里充满了“镇长您可算醒了”的庆幸,以及“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啊”的急于撇清。
但当他的视线与宋天阳那带着一丝迁怒和审视的眼神碰撞时,那笑容瞬间僵住,变得无比尴尬和心虚。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最后,竟不约而同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与忌惮,再次落回到陈铭身上。
这个穿着旧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此刻在他们眼中,身影仿佛被无限拔高。
甚至,周身带着某种光环。
他不仅医术精湛,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
更可怕的是他那份无论面对金钱诱惑、构陷陷阱还是此刻救治对手时,都始终如一的、磐石般的定力和坦荡的胸怀!
这份气度,这份格局,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宽广;让他们那些蝇营狗苟的算计,显得如此不屑、如此的可笑和渺小。
陈铭却仿佛没察觉到这两道复杂的目光,
他站起身,对惊魂未定的小刘和几个办事员交代医嘱:
“暂时脱离危险了。按时服药,绝对卧床休息,情绪必须保持平稳,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饮食上注意要清淡,密切观察血压。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卫生院。”
他语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整个现场的最高权力者。
交代完毕,他对林小满道:
“小满,我们回义诊现场。”
林小满早已有眼色地收拾好急救箱,见说,转身就跟着师父走。
“站住,姓陈的,你给我站住!”
一声尖利刺耳的嘶吼,像根生锈的钢针,猛地扎破了办公室里劫后余生的那点平静。
瘫坐在地上的马金凤,像是被那碗救命的苦药汁子给浇醒了魂,又像是被宋天阳醒来后那灰败的眼神刺激了某根疯狂的神经。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披头散发,脸上泪痕鼻涕糊得跟刚从猪食槽里拱过似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陈铭。
“就是你,姓陈的,就是你把我男人送进去的!”
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目标明确,直指陈铭的面部,
“你个黑了心肝的,他招你惹你了,碍着你啥事了?你就往死里整他,你把他还给我。今天不把我男人放出来,你别想出这个门!”
变故陡生!
所有人都懵了。
刚刚还沉浸在宋镇长脱险的松懈里,这泼妇怎么又炸毛了?
陈铭脚步顿住,回头,眉头微蹙,
看着张牙舞爪扑过来的马金凤,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眸子底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没动,
打女人,除非万不得已,不在他的选项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他更没说话,
对这样的泼妇,多说一个字,都是给她脸了。
他就这样冷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扑过来的马金凤,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小丑。
但有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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