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护着她,就像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璇玑靠近镜子,她都会想起被针扎似的刺痛,后背的皮肤像有无数细小的伤口在发烫。
十六岁生日那天,璇玑送了她个木盒子,打开是半块墨色玉佩,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纹路。
“在旧货市场淘的。”璇玑挠挠头,“老板说这玉可好,能辟邪。”
玉佩触到手心的瞬间,琅嬛突然看见无数碎片:寒潭中央的石台,燃着大火的阁楼,染血的黄符,还有璇玑倒在她背上时,颈间裂开的暖玉。
那些碎片像玻璃碴扎进脑海,疼得她蹲在地上发抖。
“琅嬛?你怎么了?”璇玑蹲下来扶她,指尖碰到玉佩的刹那,脸色突然惨白,“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她的瞳孔里映出玉佩的纹路,那些纹路正慢慢浮起红光,像极了记忆里蔓延的镜花印记。
可下一秒,巷口的槐树叶突然哗哗作响,一阵风吹过,两人手里的玉佩“啪”地裂开细纹,所有清晰的碎片瞬间模糊成雾。
“没事了。”璇玑揉揉太阳穴,笑着把碎玉佩捡起来,“大概是天气太热,中暑了。”
她把碎片塞进琅嬛口袋,拉着她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琅嬛摸着口袋里的碎玉,指尖冰凉。
她看见璇玑的书包侧面,别着朵用红绳系的干花,是株枯萎的莲花,花瓣依旧雪白,只是边缘泛着淡淡的青黑,也不知为什么。
暮色降临时,她们坐在天台吃蛋糕,蜡烛的火苗在晚风里摇晃。
璇玑突然指着远处的霓虹灯:“你看那光影,像不像老师说的…”
琅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城市的霓虹在云层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确实像无数面碎裂的镜子。
她刚想说话,就听见璇玑轻声说:“每年槐花开花的时候,我都觉得我们在重复同一天。”
蜡烛突然炸开火星,烫到琅嬛的手指。
她看着璇玑的脸,那张总是笑着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眼角似乎滑下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可凑近看,又只有干净的皮肤。
“别多想了。”琅嬛擦掉她脸颊的蛋糕奶油,指尖触到片冰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这句话说出口时,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哭。
夜风吹散了烛烟,天台上只剩下两个依偎的影子。
没人知道,在寒潭底的镜影里,两缕破碎的魂魄正蜷缩在镜狱深处,被无数镜屑包裹着。
她们的意识被困在永远循环的十六岁夏天,槐花开了又谢,生日过了又过,那些尖锐的记忆碎片被镜力磨成温柔的茧,却永远挣不脱。
偶尔有风吹过镜狱,会带来外界的声响,执法弟子的对话,玄龟沉水的动静,还有山风卷着镜粉掠过崖壁的呜咽。
可幻境里的琅嬛和璇玑什么都听不见,她们只是在又一个重复的黄昏里,数着落在手背上的槐花瓣,以为这就是永远。
槐花落得正密,青石板路像铺了层碎雪。
璇玑蹲在老墙根下,玻璃罐里的蒲公英绒毛已经堆到了瓶口,可她没像往常那样研究草叶,只是盯着罐口旋转的气流发呆。
琅嬛跑过来时,书包带在肩上晃出细碎的声响。“今天要考历史小测,再不走真要被老师罚站了。”她伸手去拉璇玑,却被对方反手攥住了手腕。
璇玑的指尖冰凉,不像夏天该有的温度。
她仰头看琅嬛,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眼底,那些暖融融的光斑里浮着层薄雾。
“琅嬛,”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不是…好久了?”
琅嬛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那冰凉的指尖攥住了心脏。
“什么好久了?”她强装镇定地笑,想抽回手,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就我们这样。”
璇玑低头戳了戳玻璃罐,蒲公英绒毛顺着她的指尖飘出来,在空中打着旋。
“每天看三叶草,听历史课,放学路过镜子铺…槐花谢了会再开,生日过了又会来,连你上次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时,蛋糕上的草莓歪的角度都和以前一样。”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琅嬛的后背突然泛起熟悉的刺痛,那些被镜力磨平的记忆碎片开始尖锐起来。
寒潭底的刺骨水温,镜刃划破皮肤的灼痛,还有璇玑倒在她背上时,颈间暖玉裂开的脆响。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那半块碎玉佩不知何时变得滚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纹路在发烫。
“你胡说什么呢。”琅嬛的声音在发颤,她看见璇玑手腕上的红绳手链正在褪色,原本鲜亮的红变成了暗沉的褐,像被血渍浸过,“是你最近漫画看多了,总胡思乱想。”
璇玑却没笑,她举起玻璃罐对着太阳,罐子里的绒毛在光线下清晰地映出无数细小的尘埃,像悬浮在空中的镜屑。
“你看这些绒毛,每次飘起来的轨迹都这般熟悉。”
她指着墙角那株三叶草,叶心的红点比昨天更鲜艳了,像正在凝固的血,“还有这个,它旁边有只黑蚂蚁,我记起了,这些场景,都记起来了。”
教室后排的玻璃窗又开始映出奇怪的影子。
历史老师讲到唐代铜镜的缠枝纹时,琅嬛盯着窗外,看见那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又站在槐树下,手里的油纸包敞开着,里面是块发霉的糕点。
这次他没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璇玑的座位,眼神空洞得像面蒙尘的镜子。
“你看,他又来了。”
璇玑突然开口,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那个拿糕点的小孩,每次历史课讲到铜镜纹样时就会出现。”
琅嬛猛地转头看她:“你也看见了?”
以前她总以为是自己眼花,从没问过璇玑是否能看见。
璇玑点点头,指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镜形,镜中画着两个模糊的小人,被锁链捆在一起。
“上次他手里的糕点掉在地上了,我去捡的时候,听见他说‘镜主快醒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琅嬛,我们在哪?你…真的是琅嬛么?”
放学路过镜子铺时,老板娘擦镜子的动作顿了顿,镜面反射的光突然变得刺眼。
琅嬛看见镜中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而后颈不知何时浮现出细碎的纹路,像正在蔓延的蛛网。
而璇玑的镜影里,颈间有道若隐若现的血痕,和记忆中暖玉裂开的位置一模一样。
“快跑!”琅嬛突然拽着璇玑往前冲,手心的汗把对方的指尖濡湿,后背的刺痛已经变成了灼烧般的疼,“别回头!”
她们跑过落满槐花的巷口,跑过旋转着蒲公英绒毛的老墙根,跑过那株叶心带血的三叶草。
琅嬛听见身后传来镜子碎裂的脆响,还有老板娘沙哑的声音:“碎镜归墟,魂魄难离—”
璇玑突然停住脚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红绳手链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绳结处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跑不掉的。”
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眼角却有亮晶晶的东西滑落,“每年槐花开花时,我们都会想起一点,然后又忘记,像在磨镜子一样,把记忆磨成粉末。”
琅嬛蹲下身发抖,口袋里的碎玉佩烫得像块烙铁。
她终于想起那个被遗忘的可怕记忆。
潭底的半面铜镜里,映出的是两张重叠的脸,她和璇玑的脸正在被镜力撕碎,而镜外站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手里捧着块染血的糕点,说“等你们记起所有事,镜狱就会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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